第5章 二節課的時候才被帶到班級上
,夏滿覺得腦瓜仁疼,一會兒支着腦袋,一會兒枕着胳膊。
葉朝川幫他看了數學卷子,把空下的題給他講解了,又讓他做了一張英語卷子。
陽光徐徐爬過一格一格地磚,如同失去柴禾的火焰慢慢熄滅。
等到屋裏光線變暗,夏滿終于做完了英語卷,葉朝川給他講了幾個重點語法。夏滿老老實實地記在空白的地方。
葉朝川看看時間:“這張做完就行了,別的科目我也幫不上。”
夏滿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哎,這一天過的,比打架都累。”
他收起卷子又重新塞進衣服裏,多了本葉朝川送的書,不好胡塞,搗鼓了半天,最後規規矩矩地拿在手上。
“這半天阿姨怎麽沒動靜啊?”夏滿下午無聊的要死,恨不得葉晴來幫着打發時間。
“她有自己的事兒。”葉朝川囫囵的應道。
“她幹嘛呢?”夏滿眼睛一亮,拖住葉朝川,“我跟她道個別去。”
葉朝川怪異地瞅了眼夏滿,帶了他敲葉晴的門。
葉晴打開門,揉揉眼睛,神情有些呆滞:“幹嘛?”
夏滿這時候也覺着不妥來了,非要找人家媽算怎麽回事啊,但是現在來都來了,門都敲開了,只得硬着頭皮道:“阿姨,我回去啦。”
“啊?”葉晴總算反應過來了,“小滿你要走啦?”
夏滿才認識葉晴一天,就覺得葉晴跟他媽完全不一樣,跟他認識的別人的媽也不一樣,不會潑婦似的罵人打人,不會家長裏短的唠唠叨叨,她對兒子既尊重又依賴,反正就是沒法形容的……可愛。
現在,夏滿看着她眼睛中的光芒,心中一動,脫口道:“阿姨,我帶小川出去玩玩兒。”
Advertisement
葉朝川眼皮一跳,瞪大眼睛瞅着夏滿,不知道他又抽什麽瘋。
“好,好,”葉晴眼睛比剛才更亮,她轉臉跟葉朝川交代道,“出去玩兒吧,帶好鑰匙,再帶些錢,晚點回來也沒事。”
葉朝川沒吭聲,夏滿趕緊說道:“阿姨你放心,晚上我再把小川送回來。”
葉晴擡起一只手按住夏滿的肩膀,點了點頭。
他們出了門到樓下,夏滿把手裏的書遞給葉朝川,推上自己的自行車,突然又擡頭望了眼樓上陽臺。
葉晴笑着跟他揮揮手。
葉朝川有點郁悶,感覺這倆人像是商量好的。
夏滿拍了拍後座:“上來,我帶着你。”
葉朝川看看路況人況,這個時間點兒正是小區裏的人進進出出的時候:“等出了院子吧。”
“行,在你地盤聽你的。”
夏滿覺得推着車子不騎看起來太傻,就屁股騎在後座上,兩腳一會兒在地上劃着,一會兒踩着腳蹬子玩兒。
“哎,小川,怎麽沒見着你爸啊?”夏滿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的狐朋狗友叫達子
葉朝川沉默了幾秒,沒看夏滿也沒看任何人,踢開腳邊的一顆小石子:“……他不跟我們一起住。”
夏滿那一腳差點蹬空,踩着腳蹬子邊滑了下去,腳蹬子立刻自己“呼啦呼啦”地轉了起來。
“……阿姨太不容易了,你也挺不容易的。”夏滿拿腳踩停腳蹬子,又重新玩開了。
葉朝川神色如常,晚風輕拂他額前碎發,愈顯得他臉龐清冷。
他們倆一時間都沒再說話,夏滿一擡頭見路邊光禿禿的梧桐,突然樂了:“這樹咋長得這麽流氓啊?”
葉朝川聽了莫名其妙:“你說什麽?”
“你看這樹,長到上邊都是兩根枝,還分這麽開,跟叉着兩條大白腿似的。”
葉朝川擡頭一看,還真是,夏天郁郁蔥蔥的梧桐現在都掉光了葉子,就剩下兩條光禿禿的枝幹,想到剛搬來時自己還被這滿院梧桐狠狠的驚豔到了,現在被夏滿這樣一形容,這感覺真不好形容。
怎麽流氓看什麽都流氓啊。
出了小區的門,夏滿跨上車,一腳踩着腳蹬子一腳撐着地,扭頭瞅他:“上來吧。”
葉朝川也是會騎車的,沖他揚揚下巴:“你騎上啊。”
“哎——”夏滿撐着地的腳一用力,就蹬了起來。
葉朝川跟着走了兩步随即跳上去,車子輕輕打了個擺子。
夏滿把胳膊往後一伸,碰了葉朝川後背一下:“你扶着點兒啊,我騎車可不大穩。”
葉朝川抓緊屁股底下的後車座,問道:“去哪兒啊?”
“中心廣場後面的步行街,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夏滿頂着風說話,一句話說完灌了一肚子涼風。
夏滿騎車并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麽不穩,就是有點快,在人流車流中輕快穿梭。
天還沒完全黑,路燈已經亮了,路邊商鋪裏流露出暖色的光線,然而冷風中的人卻感覺不到暖意,風吹的人眼睛幹澀,臉頰都木了。
夏滿雙手都撒了把,豎起夾克的領子拉高拉鏈,扭頭問道:“你冷不冷?”
葉朝川搖搖頭,夏滿沒聽他到出聲,便說道:“你貓着點兒,我還能給你擋點兒風。”
葉朝川拍了他後背一下,讓他好好看路。
路上人越來越多,車子都騎不動了,夏滿一停,葉朝川就下來了:“怎麽這麽多人啊?”
“那當然啦,這可是全市最熱鬧的地方,那詞兒叫什麽來着,CBD啊。”夏滿一手推着車子,回身說道,“你跟緊點兒啊。”
葉朝川見這麽多人也有點犯怵,他不認識路,只能跟緊夏滿。
走了幾百米才到中心廣場,等夏滿鎖了車子,倆人又接着走到步行街,夏滿摩拳擦掌的特別興奮:“你餓嗎?”
葉朝川搖搖頭,夏滿一樂:“就等你這句話呢,咱們先去打電動。”
他帶着葉朝川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地下游戲廳。
前臺的小姑娘掀掀眼皮,一看是夏滿,撇撇嘴:“20塊錢的?”
“你可真懂我。”夏滿遞過去一張20塊的紙幣。
小姑娘拉着臉點了40個幣推到他跟前:“我懂你幹嘛,你別來才好呢。”
夏滿突然沖小姑娘背後一笑,叫道:“梁哥。”
小姑娘臉色一變,迅速扭頭,後面根本沒人,再回過頭,夏滿收好游戲幣進場子了。
葉朝川偷偷扭頭看那小姑娘,果然正恨恨地盯着他們呢,就碰碰夏滿胳膊:“你經常來這兒?”
“嗯?”夏滿低着腦袋,把耳朵湊近。
這地方不大,人還挺多,再加上游戲音樂的聲音,說話全靠喊,葉朝川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是啊,都是熟人。”夏滿十分得意,到處跟人打招呼,然而人家都玩兒得顧不上理他。
夏滿帶着葉朝川直奔打槍戰的機子,剛好有一個雙人的機子沒人玩兒,一個機子三個幣一輪,夏滿幫葉朝川投了幣,調好設置。
“你以前玩過沒?”
葉朝川搖搖頭,好奇地拿着槍一樣的手柄。夏滿給他講了幾個按鈕,還有怎麽添彈、射擊。
葉朝川還在琢磨,夏滿開了游戲沖他一笑:“來吧,實戰幾把就會了。”
游戲剛開始,敵人比較少,葉朝川還能打上幾槍,後來敵人越來越多,葉朝川就手忙腳亂的了,還經常忘記添彈,沒兩分鐘就game over了。
夏滿一手控制手柄,一手又幫他加了幣,這次葉朝川堅持到第三關,夏滿都能用炸彈了,還說什麽掩護、誘敵的戰術,葉朝川不懂也跟不上他。
夏滿一邊控制自己的,一邊給葉朝川講,結果自己也死掉了。
“有進步,不過照我數學那進步速度你可差遠了啊,小川同學。”夏滿又在兩個孔各自塞了三個幣,拿着槍揚了揚槍頭,“再來。”
第三關簡直是葉朝川的瓶頸,到後來,夏滿一個人控制兩個槍,勉強過了第三關,到第四關已然是強弩之末,雙雙game over了。
夏滿還想繼續塞幣,讓葉朝川攔住了:“別玩兒這個了。”
夏滿嘬嘬牙花:“不玩兒你怎麽能出師啊。”
葉朝川心說,不就是個游戲嘛,他又沒多大興趣,還能玩兒出什麽名堂來。
“行吧,是有點費幣,下次我帶家夥來再訓練你。”夏滿低聲說道,然後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從投幣孔往裏看。
一個人站在夏滿身後,他倆都沒注意,那人一腳踹在夏滿屁股上,夏滿身子一晃跟游戲機來了個親密接觸。
葉朝川吓了一跳,趕緊把夏滿拉了起來。
“梁哥。”夏滿看清了是誰踹的他一腳,很客氣地叫道。
“別叫我哥,你就天天來砸場子。”梁哥黑黑瘦瘦的,襯得脖子上的大鏈子金光閃閃,話說的兇,嘴角卻帶着那麽點兒笑意。
“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我早金盆洗手了,今天就是帶個朋友來玩玩兒。”夏滿又換上一副嬉皮笑臉。
“大街上随便拉一個都是你朋友,一個個都讓你教會了,我早晚得喝西北風去。”
夏滿在手裏來回地颠着游戲幣的小袋子:“我的朋友要是都像梁哥這麽威風,我啥也不用幹就等着享福了。”
梁哥這回真讓他氣樂了:“少拍馬屁,你是交朋友呢還是認兒子呢。”擡腳又要踹。
夏滿躲了一下:“怎麽都跟我爸似的愛踹人吶。”
“你爸最近好嗎?”梁哥聽他說起夏爸爸,一張長得跟混黑社會似的臉笑得十分親切。
“他還能不好嘛,吃的好,睡的香,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能揍我解悶,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嘴上還有個把門的沒有,我要是有你這麽個兒子,一天揍三遍。”梁哥擡手扇了他腦袋一下,“我剛才在投籃那看見你那個跟班的了。”
“啊?誰啊?”夏滿也搞不清他說的是誰。
“我哪叫的上名字啊,反正都是你的狐朋狗友呗。”梁哥給他指了指方向。
“行,太爺您忙着。”夏滿打了個哈哈,拽着葉朝川跑了。
夏滿帶着葉朝川熟門熟路地找到投籃機,幾個哥們正揮汗如雨地掄着胳膊苦幹呢。
夏滿突然輕輕地蹿了出去,敏捷地撲到一個人的背上,大叫一聲:“達子。”
被叫做達子的男生身體一震,投出去的球就撞到了籃板上,他把夏滿甩到一邊:“哎我去,搗什麽亂啊。”
夏滿跟葉朝川介紹道:“小川,這是我鐵哥們張明達,外號達子。”
葉朝川跟張明達點了點頭。
張明達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來回轉着腦袋很是傷腦筋地努力回憶着:“哎,這不是那誰麽……就那天那個……”
“瞅你這個費勁,快打住吧,腦袋本來就不好使再惡化了。”夏滿讓他逗樂了。
張明達一拍巴掌:“我想起來了,就那天你讓我跟王虎堵的那個,你們不打不相識了?”
“屁!”夏滿在他肩上扇了一下,“這是我救命恩人,小川。”
張明達一愣,看着葉朝川的眼神立馬肅然起敬。
葉朝川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就聽張明達開口道:“操,你這麽牛逼。”
“……”葉朝川瞬間感覺已然接不上話了。
夏滿摟着張明達的脖子一勒:“那當然了,更牛逼的是小川學習好着呢。”張明達肅然起敬那個小眼神又升了一檔。
投籃球還有一個空的,夏滿投了一個幣,跟葉朝川說道:“這個簡單,咱們也玩這個。”
張明達手裏轉着一個球,挑釁地看着夏滿:“來一場?輸的請吃飯。”
“好啊,我跟小川投一個,贏你幾條街。”
一局下來竟然是打平了,夏滿沖葉朝川豎了豎拇指:“投的不錯。”
張明達撥拉着手邊的幾個球,不服氣地嚷嚷:“三局兩勝,三局兩勝。”
夏滿沖葉朝川笑笑:“行啊。”又投了一個幣等着張明達。
張明達彎腰從投幣口扯起條細細的繩子,猛地一拽,把上一局投的幣又拽出來了。
“你別再這麽搞了,今天梁哥還罵我來着。”夏滿過去,一把扯斷繩子。
張明達局促地摸摸那個游戲幣,又投了進去:“知道了,等我也跟王虎他們說一聲。”
張明達大概是因為游戲幣不能重複用了,玩的特別狠,後兩局都贏了。
“走吧,吃飯去,”夏滿搓了搓手,問葉朝川,“想吃什麽?”
“燒烤,再來幾瓶啤酒。”張明達搶先道。
“你一邊呆着去,聽小川的。”
張明達一扁嘴:“啧,這待遇,你快給我個機會讓我救一下,我也要翻身做恩人。”
夏滿連着在張明達肚子上搗了幾拳假動作。
葉朝川笑道:“那就燒烤吧。”
夏滿一推張明達:“皇軍說了,要吃燒烤,你的還不給皇軍帶路。”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收藏
☆、“動次打次”這節奏
這個時間吃燒烤的人還挺多,店裏都沒位子了,店外面支了幾張桌子,他們找了張離爐子近的。
葉朝川摸了把凳子,黏糊糊的粘手,硬着頭皮坐下。
張明達招手叫來服務員,一氣兒點了不少。
夏滿踢了他凳子腿一腳:“你餓死鬼投胎啊,在我恩人面前悠着點。”說完,搶過菜單給葉朝川。
“我叫葉朝川。”葉朝川實在受不了夏滿一口一個“恩人”的叫,更受不了張明達那無比配合的小眼神,主動自我介紹道。
張明達一指夏滿:“朝川,你要吃什麽盡管點,千萬別跟他客氣。”
夏滿扇了張明達後腰一下:“裝什麽大尾巴狼啊,讓你贏兩把看把你飄的,都找不着北了吧。”
張明達随手一指:“那邊是北,我自帶全自動小雷達。”
葉朝川點了幾個蔬菜,就把菜單遞給了服務員。因為張明達點了不少肉,感覺已經足夠了。
張明達問夏滿:“來幾瓶啤酒?”
“行啊——”
“不行——”
“你們倆幾個意思啊?”張明達納悶道。
葉朝川對夏滿道:“你騎車來的,還是別喝了吧。”
張明達愣了一下,随即樂得差點出溜桌子底下去:“他騎的是自行車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開四個輪子呢。”
夏滿也拍着桌子跟着樂,葉朝川瞥了他一眼,夏滿才想起來他得把葉朝川送回去:“得,誰讓我是司機呢,不喝就不喝。”
“那我一個人喝有個屁意思啊,”張明達狠狠咽了口唾沫,“那不要啤酒了。”
夏滿叉着腿,一腳踩着一邊桌子腿,手裏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好些日子沒看虎子了,他胳膊能動了沒?”
張明達也不知道什麽毛病,還沒吃呢先拿牙簽剔上牙了:“能動什麽呀,還吊着呢,我得天天伺候祖宗似的跟着,黃彪可把我害苦了,操他奶奶的。”
“傻逼麽你,他不是有個小女朋友嘛,叫什麽來着?”
他們說的葉朝川都不知道,也不感興趣,聽見黃彪倆字,想起上次打群架的經歷,心裏有點堵。
“什麽女朋友,人家都沒答應,聽他吹的。”張明達掐着手指一彈,把牙簽彈了出去。
服務員把烤肉端上來,夏滿把肉串半對半倒個兒放,拿了一串在鐵盤沿上敲了敲。
張明達沒喝上啤酒,就拿肉串跟夏滿像幹杯似的那樣碰了碰。
葉朝川也拿了串撕咬着,他一串還沒撕完,張明達都撸了好幾串了。
張明達看着葉朝川:“親娘哎,朝川你是不是小姑娘女扮男裝的啊,我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那你別吃了,一邊學着。”夏滿咬得滿嘴肉,也不願意放過損張明達的機會。
張明達哼了一聲:“我就這麽一說,你能比我強哪兒去。”
他們就坐門口邊上,客人出來進去都從他們這經過,張明達往店子裏瞅瞅:“裏邊有空桌,咱要不——我操,哎我操——”他突然狂拍夏滿的胳膊。
夏滿蹬他一腳:“你能消停會兒不,一驚一乍的。”
張明達瞅着一個方向,壓低了聲音道:“黃彪!”
這倆字真神奇,夏滿立馬警覺地跟準備捕獵的狼似的,順着張明達的視線看過去。
張明達抄起旁邊的折疊凳,夏滿一把把他按住了:“他不一定是一個人,你在這看着小川。”
葉朝川也很緊張,腦袋裏緊繃起一根弦,身體都僵硬了。
夏滿躲閃着來往車輛,小跑過馬路,順着路沿摸了過去。
黃彪似乎有感覺,回頭看了一眼,見夏滿正往他那走,腳底下本能地錯了兩步想跑,但又停下了。
夏滿很快走上前去,好哥們似的摟住黃彪的肩膀,也不知道夏滿跟他說的什麽,黃彪掙脫出夏滿,兩個人撕扒起來。
突然從旁邊的小商店又沖出來四個人來,圍住夏滿。
葉朝川緊張的站起來,張明達低聲道:“應該沒事,他一個人能對付。”說這話,他又拿起手邊的那把折疊凳。
夏滿對付那五個人看起來确實不費什麽勁,有個人被夏滿一拳掄到路邊,那人踉跄地歪倒,順手撿起地上的半塊磚頭,又撲向夏滿。
剩下的幾個人也輪流出戰局四處找家夥。
“哎——”葉朝川猛地站起來,把自己的凳子都踢翻了。
“我操,你在這呆着!”張明達手提着凳子沖了過去。
那人的一磚頭已經拍到了夏滿身上,這時候張明達剛過馬路,葉朝川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也學張明達,把一個折疊凳抄在手裏。
張明達捯着小短腿終于沖進戰局,場面更混亂了,葉朝川看不太清具體情況,一咬牙也提着凳子往過跑。
然而還沒等他過馬路,戰鬥已經結束了。
黃彪那幾個人跑了,夏滿跟張明達站一塊罵罵咧咧地,看樣子還想追上去。張明達往這邊指了一下。
然後,這倆人就往回走過來,葉朝川呼了口氣,把手裏的折凳放下,手指頭都麻了。
“沒事吧?”葉朝川對着夏滿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有事,打得不過瘾,便宜黃彪那孫子了。”
“……”
張明達遠遠的呸出去一口吐沫:“走,接着吃接着吃。”
仨人重新坐下,肉串被冬天的小風一吹都涼了,讓夥計又回爐烤了一遍。
“你怎麽打完一架蔫成這樣?”夏滿拿一根簽子敲了敲張明達的腦袋,從打完架張明達吃東西都變成葉朝川風格了。
“哎,這埋汰東西別瞎敲,”張明達摩挲着腦袋上被敲的地方,“我還在回味我剛才空手接板磚的英姿呢。”
夏滿捏着嗓子說道:“英雄你好猛啊,人家差點被你吓得尿崩。”
“滾滾滾。”張明達來回撥拉着吃完的簽子,“唉,你今天怎麽了,原來你不這麽……這麽沖動啊?”
“什麽意思?”夏滿不耐煩地瞅着夥計把他們的肉串在火上翻來覆去的。
“我就覺着吧,”張明達支吾了半天,“人不惹你你一般不會先動手,雖然黃彪确實挺欠揍的。”
葉朝川瞅瞅夏滿,覺着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我就是瞅他不順眼。”夏滿笑道。
烤肉的夥計終于把他們的肉串端回來了,夏滿又叫了兩串烤饅頭片。
“唉,那黃彪夠倒黴的,我開始有點同情他了。”張明達自以為幽默地笑了兩聲。
天變得更冷了,仨人迅速地把剩下的肉串撸完,夏滿叫服務員把烤饅頭片打包遞給葉朝川,結了賬。
張明達一個人走了,葉朝川跟着夏滿去拿自行車。
“我坐公交回,你趕緊回家吧。”葉朝川說道。
夏滿愣了一下,拍拍鞍座:“不讓我喝酒還不用我送?早知道我就跟達子喝了。”
他蹬上車子,回身拉了葉朝川一把,“趕緊上來,公交車都沒我快。”
可是冷啊。
葉朝川抿抿嘴,還是坐到他後座上。
路上人少,車也少,這一路風馳電掣,是比公交車快,可是等到葉朝川家樓下,臉和手都凍麻了。
夏滿單腿往地上一支,直搓耳朵。
樓上陽臺的燈亮起來,葉晴穿個毛衣跟他們揮揮手,要不是她換了衣服,還以為她一直在陽臺上沒離開呢。
夏滿提着車把把後轱辘一甩轉了個向,沖葉晴揮揮手,又對葉朝川說道:“我走啦。”
“等等,這個你圍着吧。”葉朝川摘下自己的圍巾丢給夏滿。
夏滿也沒客氣,兩下把圍巾繞脖子上,沖他咧嘴一笑,蹬上車走了。
葉朝川一回來就被葉晴纏着問個沒完,去哪兒玩了?玩兒什麽了?兩串饅頭片都堵不住她的嘴。
葉朝川輕描淡寫地一一交代了,葉晴點點頭:“夏滿沒有女朋友吧,要不哪能帶着你這麽玩啊。”
葉朝川差點把一嘴牙膏沫咽下去:“讓我出去的是你,我根本……不想出去。”
“以後多出去玩玩,”葉晴舔舔手指頭上的孜然鹽粒,“趁夏滿還沒交女朋友。”
“……”
過新年,穿新衣。開學第一天,學生們都可勁倒饬了一下。
陳明穿了一雙無比騷包的紅色運動鞋,一邊溜達一邊自我欣賞。袁守仁剪了個平頭,眼鏡換成了金絲邊。
別的同學可能也有某些變化,只不過葉朝川注意的範圍有限。
一到下課,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個沒完,那親熱勁兒,跟找到失散多年的親兄弟、親姐妹似的。
這學期晚上加了兩節晚自習,走校生可以不上。
下午放學,葉朝川正收拾東西,程楓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對他招了招手,葉朝川呆了一下,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出了教室。
走廊裏的學生們橫沖直撞,他直直地跟着程楓的背影。
一路進了辦公室,程楓到他辦公桌邊上,先抄起水杯猛灌了一通。
“……”葉朝川看着程楓喉結一上一下地滑動,“程老師?”
程楓放下水杯,嘴裏還鼓鼓的含着一大口水,又“咕咚”一聲咽下去,嘴上的胡須沾了水珠,小眼睛黑亮,跟一只偷油的老鼠似的。
“我可剛上完四節課,下課就先去找你了,等我緩緩,”程楓朝他眨眨眼睛,“再說,好東西值得等。”
葉朝川眼睛一亮,精神一振,眼神在程楓桌子上溜來溜去。
程楓拍了拍他腦門:“你先跟我說,寒假看什麽書了?”
葉朝川點點頭,講了兩本三毛的書。
程楓一拍手:“我找到了本好書,你肯定有興趣。”
葉朝川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急切神色,程楓才笑着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本書來遞到葉朝川跟前。
滾滾紅塵。
書很舊,散發着一股朽味,翻到扉頁,這本書印刷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
程楓看葉朝川一副神迷的樣子,笑道:“送你吧!”
“啊?”葉朝川詫異的擡頭。
“再過幾個月你們高考完就離校了,你到外邊海闊天空去了,我這學生也一撥一波的,将來不一定還能再見,就留這麽本書吧。”
葉朝川胸中一陣激蕩,除了受程楓感染湧出的淡淡離愁,還有一股莫名的情緒随着心跳抑制不住地萌動。
葉朝川無意識的摩挲着書皮:“程老師,你寫點什麽吧。”然後,雙手把書又遞給程楓。
“……啊”程楓瞅了葉朝川一眼,從桌子上撿起支筆,略一思索,打開書的扉頁。
葉朝川目不轉睛地盯着程楓一筆一劃,卻不去認字,等着最後一筆落下,才把那幾個字連起來。
“珍之重之,不忘初心”。
那連串的心跳終于響成一陣春雷,緊接着新雨初落,萬物萌生。
☆、人生充滿了扯淡的事
葉朝川眼睛下有點青,昨晚上看書到半夜。
夏滿早早地來找葉朝川,輕車熟路地拉開窗戶:“小川,圍巾給你。”難得圍巾在夏滿手上沒被揉成一團。
“你留着吧。”葉朝川瞥了一眼。
夏滿愣了一下:“我讓我媽洗過了。”
“……”葉朝川動動嘴唇,沒再說什麽,把圍巾接了過來。
“昨天我看見你被老師叫辦公室去了,沒事吧?”
葉朝川本來是盯着牆皮的,聞言挑着眼角淡笑:“你以為我被批了還是被罰了?”
夏滿撓撓頭皮:“哎,我就是問問麽。”
“沒事,我找老師借書。”
夏滿豎豎大拇指:“你那麽多書還管別人借啊,你真是……”
葉朝川但笑不語。
模拟考已經從上學期的一月一次升級成兩周一次了,上課除了做卷子就是講卷子,誰讓離高考只剩下……
葉朝川擡頭看看黑板上邊的牆上貼的橫幅,“離高考還剩97天”。
人跟人真不一樣,有人天天把腦袋埋在書裏,憋得頭腦發熱,偶爾露出臉還是為了盯別人的梢兒,生怕自己比別人少學幾分鐘;也有人天生懶學,破罐子破摔就這樣了;還有極少的一部分人根本沒覺得高考對自己的人生有多重要,就比如夏滿。
夏滿依然是拳裏來腳裏去,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小英雄。
這一天小英雄夏滿同學一瘸一拐地來找葉朝川,葉朝川就奇怪了,從教室裏出來,跟夏滿一塊趴着欄杆:“你受傷了?”
夏滿摸摸屁股:“我這可是老虎屁股,一般人哪有機會啊,還不是我爸。”
“又打架了吧你。”
這一個月來葉朝川眼睛都花了,聽程楓的話,原來争分奪秒看課外書的勁兒,現在都用在休息眼睛上,隔着夏滿毛茸茸的腦袋,看夕陽披着紅色雲紗隐沒在遠方的樓宇之下。
“哎,別人家都是給孩子一日三餐地補,我們家可好,一日三餐地打。”夏滿翻了個身,背靠着欄杆,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就是活該,你知道麽。”葉朝川輕輕說道。
教室裏,袁守仁站着跟陳明聊天,間或往他們這邊看一眼,眼鏡片一閃,夏滿就知道這個四眼兒再看他。
“四眼兒,你瓶子底又厚了嘿,是不是熬夜看小黃片了。”
袁守仁摘掉眼鏡,看樣子想出教室來,陳明把他拽住了:“那麽個玩意,你理他幹什麽。”
袁守仁頗有些很鐵不成鋼地瞅了葉朝川一眼,手掌往桌子上一撂:“是啊,那麽個玩意,理他幹什麽。”
葉朝川也聽見了,轉頭瞅了袁守仁一眼。
袁守仁一怔,又慢慢地把眼鏡戴了回去。
夏滿嗆完袁守仁又接着說道:“挨幾頓打到也沒什麽的,那個暴力分子,晚上放學不讓我回家,讓我在學校上晚自習。”
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讓夏滿上晚自習當然不是指望他真能老實學習,主要是不想讓他有那麽多閑空兒,看着夏滿的苦瓜臉,葉朝川也挺同情。
夏滿突然嬉皮笑臉地問道:“小川,你上晚自習不?跟我做個伴兒吧。”
見識過理科生跟文科生搭成寫作業小對子的扯淡事,不同班的人怎麽搭成上自習對子啊。
“咱們又不同班,這怎麽……”
上課鈴突兀地響起來,驚得葉朝川縮了縮脖子。
在刺耳的鈴聲中,夏滿大聲說道:“那你就別管了。”
鈴聲響個沒完,夏滿還在盯着他,葉朝川想了想說道:“明天吧。”
“那說定了啊。”夏滿一樂,然後撒丫子往自己教室跑。
第天下午放學,夏滿一分鐘都沒耽擱,下課鈴聲剛停,他就到了葉朝川教室外邊,一看葉朝川在收拾東西,有點愣。
葉朝川沖他亮了亮手裏的飯卡:“先吃飯。”
葉朝川入校沒多久,抵不住袁守仁的熱心腸,辦了張飯卡,可是他不喜歡人多吵吵鬧鬧的,去食堂的次數不多,今天還算派上用場了。
袁守仁看到夏滿,皺着老頭兒眉,跟葉朝川說了句話,葉朝川點點頭。
用大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倆好學生在說他。
夏滿揚起下巴,打心底嗤出一聲。
等他倆出來,後面還跟着個陳明。
“咱們去外面小館子吃吧。”出了教學樓,陳明突然提議到。
“這麽點時間都不夠出校門。”袁守仁道。
晚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陳明純粹是僥幸心理,一星半點的小火苗讓袁守仁一澆就滅火了。
“去外邊吃吧,這不小川頭回上晚自習嘛,好日子得慶祝一下。”夏滿眼睛一亮,拿胳膊撞撞葉朝川。
葉朝川還沒說話,袁守仁突然道:“你上下學來來回回多耽誤時間啊,我們宿舍有空床,你要不申請住宿舍啊?”
葉朝川搖搖頭:“不方便。”
夏滿立馬抑揚頓挫地跟着說了句:“聽見沒?不方便。別瞎給人出主意。”
之後四個人總算是四平八穩地吃過了飯。
夏滿跟他們一起回教室,然後徑直到人家班級後邊搬了張空桌子,跟葉朝川的拼在一起。
他們班級也有跟夏滿熟識的,見他搬桌子,這個問一嘴那個問一嘴。
他折騰的時候,一幫狐朋狗友也紛紛過來慰問,跟探監似的。張明達把夏滿少的可憐的幾本書帶了過來。
夏滿拿舌頭刷着牙:“筆呢?”
張明達挺無奈:“你有筆嗎?我把你桌子都掏遍了,連筆毛都沒看着。”
“哎,行吧,趕緊滾,別耽誤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張明達揚着手指點點他:“得,我看你能裝幾天。”
夏滿還真沒給自己争氣,上到第三天就沒影了。
葉朝川卻發覺在學校上自習也不賴,學習氣氛濃,還有巡視的老師給解答問題。
程楓拿手指敲敲他腦袋,用氣聲問道:“你怎麽在這?以前沒見你上晚自習啊?”
葉朝川說不上是驚是喜,眨眨眼睛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