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補湯
對雲闌這個人, 魏桓稱得上很了解。以前娶绾绾之前,他就去查探過這個“情敵”,從他的出身家室到他的知己好友, 都一清二楚。
平心而論,雲闌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顯赫, 父母慈和, 潔身自好, 前程似錦。這些條件随便拿出一條,就是京都女子難求的好夫婿了, 他卻占了個全。
他今年剛剛及冠,已是四品宣威将軍。
可是,他為何會出現在京城?朝廷自有法度,地方官員無诏不得入京。雲闌不僅進了京,還膽敢跑到這人來人往的樓船上。
他是篤定不會被人認出來?還是有足夠的底氣,認為他哪怕被認出來也不會有事。
魏桓看向身側護衛,朝着樓船擡了擡下巴。
孟绾蹲在地上, 沒等到他的回答, 又拿手中的棍子使勁戳了戳他的腿,喊:“夫君!”
魏桓被戳的一個踉跄,回神, 平靜地像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他問:“怎麽了?”
“你是不是給人騙了!”孟绾小聲嚷嚷, “人家的河燈都有紅線綁着,一撈就是兩只,為什麽咱們的沒有紅線?”
說着, 她指了指岸邊很多人,“人家的都有!”
魏桓頓了頓,面色有一絲不自然, 很快被不愉快遮掩過去:“是被人騙了。”
“我們找他去!”
“算了,一只河燈罷了。”魏桓淡淡一笑,“再買一盞就好。”
他心裏壓着事,難為還要裝出平淡無波的模樣,牽着孟绾的手,又去買了盞夫妻燈放進河中。
孟绾嘆口氣:“剛才那兩盞,定是找不到了。”
魏桓笑笑:“找不到就不算了,這兩盞才算。”
孟绾匆匆點頭,也只能這樣,不然若他們的燈跟旁人落在一處,只怕魏桓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要不高興。
魏桓看着花燈漂遠,“還撈嗎?”
孟绾掩下心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打了個呵欠,搖頭道:“不撈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她明亮的眼眸此刻帶着迷蒙,像是手中握着的兔子燈,朦胧柔和。
顯然是累了。
魏桓彎唇一笑,牽了她的手,越過層層人群上了馬車。
車後,燈火璀璨,光暈耀眼。
河岸旁,一只勁瘦的大手撿起一只花燈,盯着上頭娟秀的字跡,眉眼漸漸舒展開。
你看,你的燈到了我手裏。
終究你的緣分在我這裏,不在他那裏。
哪怕你們是夫妻,也注定背道而馳。哪怕你不願同我走,你的姻緣亦始終在我身上。
绾绾。
水中央,一根紅線系着兩盞花燈,燭火點點,随着波浪流到遠處去,互相依偎,宛如一體。
其實,世間的緣分,終究還是掌握在人手中。
一根紅線,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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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皇帝臨朝,逐漸親政,魏桓肉眼可見悠閑了許多。這份悠閑看在孟绾眼中,就像是魏桓被架空的警報,令她心慌不已。
她總覺得,下一刻魏桓就要被架空,他們兩個會一同人頭落地。
二月二龍擡頭,天上下了陣陣春雨。
孟绾從衣櫃裏千挑萬選,選了件俗豔的水紅色長褙子,又在裏面穿了亮綠的襦裙。又紅又綠,皆是分外飽滿的顏色,令人看着都眼睛疼。
如意幾次欲言又止,想說服她換身衣服。可孟绾自己不以為意,她不僅要穿,還要穿到魏桓跟前去。
醜陋與賢惠雙管齊下,定能讓魏桓更早的厭惡她。
魏桓今日沒去中書衙門,令人将折子搬到家中來看,此刻正在書房中坐着。
孟绾端着小廚房熬好的雪參烏雞湯,穿過長長的走廊,站在魏桓書房門前,叩響了門。
魏桓的聲音傳出來:“進來。”
孟绾推門進去,魏桓擡起頭來,一句“何事”堵在嗓子眼裏,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那個霎那,魏桓覺得自己瞎了。這飽滿俗豔的色澤,讓他陡然想起某年巡視京畿,鄉間地主婆大都是這般穿戴。绾绾出身高門,穿戴自有風格,為何突然……
他沉默了半晌,從容不迫地問:“為何穿成這樣?”
孟绾将手中托盤放下,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漂亮嗎?”
這就過分了……
魏桓閉上眼,言不由衷地誇贊:“漂亮,極漂亮。”
孟绾靠着他坐下,假惺惺開口:“妾想着如今是王妃之尊,不好同以前那般穿戴些鵝黃嫩綠淺藍的嬌嫩顏色,又想着這紅和綠是最正的色彩,如此穿戴方才不堕王爺名聲。”
魏桓沒說話。名聲不名聲的并不要緊,他主要是在想,有朝一日绾绾恢複了記憶,會有什麽反應?不知道是羞恥到自殺,還是憤恨到殺了他。
不管哪一條,好像都不是好的選擇。
魏桓悠悠嘆口氣,閉上眼,生無可戀地靠在椅背上,眼前彷佛出現了自己的死狀。
孟绾心下竊喜,端起那碗湯,“王爺,這湯是妾命小廚房特意給您熬的,您喝了補補身子吧。”
如此,總算得上是端莊賢惠了吧。
又是為他換衣裳,又是給他炖湯的。如果還不夠的話,就只能親手喂他了,就像那些個說書的當中,妻子伺候久病在床的夫婿,喂吃喂喝,把屎把尿。
賢惠到了沒邊!
孟绾咬了咬牙,幹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湯,“王爺公務繁忙,實在辛勞,妾喂你喝吧。”
魏桓一臉複雜地看着她。
她腦子裏裝的什麽東西?竟然覺得“親手喂夫君喝湯”這件事非常賢惠?
如果她的夫君是個卧病在床的病秧子,這行為也就罷了。可現在她的夫君是個血氣方剛完好無損的人,她跟勾引人有什麽區別?
他的臉色着實稱不上好看,孟绾看的心裏美滋滋的,将勺子遞的更近了一些,含着自認為溫婉的笑意:“王爺,這湯裏放了前些時候宮裏送來的千年雪參,是大補之物,您每日辛苦,多喝幾口以免虛了身子。”
本王身子很虛嗎?
魏桓懷着複雜的心情,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看着他喝完,孟绾喜悅地收拾碗盤,張口道:“那妾就不打擾王爺……”
魏桓淡淡打斷她:“你去裏間把書架上第三列的那本春秋繁露給本王拿來。”
“是。”孟绾溫婉道,“妾這就去吧。”
紅袖添香啊,多賢惠的行為。
她喜滋滋往裏走,未曾看到身後魏桓幽深的眼神。
所以,被人按倒在裏間的床榻上時,她并未反應過來,還有空驚訝:“王爺?”
魏桓在她耳邊輕笑:“绾绾的湯大補,本王覺得極好。”
他早就看不慣她這身醜到極致的衣裳了,當下大手一揮全給她扒了下來,露出女子白皙瑩潤的嬌軀。
沒了俗物阻礙,美的越發驚心動魄。
魏桓探手下去,撫摸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線。
……
許是剛才被質疑“身子虛”,這一次格外持久些。
窗外的蒙蒙細雨變成瓢潑大雨,劈裏啪啦拍打着屋後一叢翠竹。竹葉被打的歪歪斜斜,瑩潤的雨珠從竹葉上滑下,美不勝收。
雲收雨散之時,孟绾癱在床上喘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後悔了,非常後悔。
裝賢惠怎麽都行,何必非得給他炖補湯。下次就給他炖清火的,好好洗洗他腦子裏的污言穢語。
到了榻上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敢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都敢做,還是做攝政王的呢,一點都不沉穩。
他怎麽可以……可以親那種地方?
孟绾小臉通紅,将自己藏在被褥中。
魏桓坐在邊上看她,伸手揉揉她順滑的長發,輕笑一聲:“讓小廚房給你炖個雪參烏雞湯吧。”
孟绾啞着嗓子拒絕:“那是給王爺準備的雪參,妾不配!”
魏桓失笑,起身披上外衣,自去吩咐了。
用完午膳,孟绾沒勁起身,就躺在他書房中休息。魏桓沒有這麽好的命,他還得繼續去處理公務。
打開一個折子,魏桓臉色變了變,這折子上,寫的是雲闌的事情。
雲闌入京之事,當時就查了出來,他在西南裝病向上司請了長假,去年九月便偷偷潛入京城。
在京中将近半年,他假裝是游學的書生,結交了許多“朋友”。這些朋友有朝廷高官,有富可敵國的大商賈,有名滿天下的儒生,連護國寺的高僧都與他相談甚歡。
而今日的情報則說,昨日雲闌在茶樓偶遇微服出巡的小皇帝,兩人相談甚歡,小皇帝意欲招攬他為官,雲闌推辭不受。
不得不說,他是個人物。
畢竟,普通人也很難結交到這麽多的“好朋友”。
只是,他結交這麽多人,是有什麽計劃呢?
一個将軍冒名入京,可別告訴他是為了游山玩水。
魏桓将那折子放在身後的書架上,面無表情繼續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