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糾纏
當夜,孟婠做了個夢。
夢中,是炎熱的夏天,在小佛堂中。
她穿了素淡的紗衣。
月白的色澤,簡單的款式,都一如尼姑庵中的姑子,清冷出塵。
烏黑的長發披散到肩頭,散落在窗沿上,灑出幾縷勾住窗外的細柳,糾纏在一起。
她背靠着窗棂,雙手摟着面前男人的脖頸,發出低微且羞恥的喘息。
伴着莊嚴肅穆的佛堂,生出一種無言的旖旎來。就好像……在這寶相莊嚴之地,格外刺激些。
汗液一滴一滴落在窗外地上。
不遠處侍女走過時的交談聲清晰地如同樹梢的蟬鳴。
她卻覺得很安心。
就好像……怎麽都不會被人發現。
□□裏,羞恥的意味越發濃厚。
身後,佛祖的金像慈眉善目地盯着人間。
拈花一笑,如在淨土。
……
孟绾從夢中醒來,大口喘着粗氣。
糾纏時那灼熱的觸感,彷佛還留在身上,令人口幹舌燥。
她的呼吸聲太重,吵醒了魏桓。
魏桓眸中還有些睡意,不太清醒的樣子,只伸手将她摟進懷中拍了拍,像哄孩子那般。
“別怕。”
“我在呢。”
孟绾渾身僵硬,靠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魏桓感受到懷中嬌軀的不自在,清醒過來,亦僵了一下。
……一時未曾清醒,竟和以前了。
也不知绾绾會不會多想。
魏桓到底是個聰明的男人,哪怕心中慌亂極了,面上還能穩得住。
緩緩閉上眼,松開摟着孟绾的手,如夢呓一般,“別怕,我幫你打死他!”
說完,還翻了個身,将後背留給孟绾。
孟绾默默松了口氣。
原來是在做夢。
她還以為魏桓瘋了呢,原來是想多了。
不過……
孟绾呆呆看着床帳,想起那個夢,臉上發燒。
那個孟姬和魏桓,可真是不講究,怎麽白天晚上在哪裏都敢……
那可是佛堂啊,如此莊嚴肅穆的地方,多說一句話都要擔憂亵渎佛祖的威嚴,他們怎麽敢做那事?
魏桓不是篤信佛法嗎?
就這?
孟绾不屑地朝着魏桓撇撇嘴。
果然啊,話本子裏說的沒錯,魏桓就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僞君子,嘴上說的好聽,實則做錯的事情,令人發指。
不過他身體真好。
孟绾輕輕吸了口氣,想起夢中他寬厚的肩膀,勁瘦的腰。
灼熱的觸感,又彷佛落了滿身,燒的她滿面通紅,再難入睡。
盯着魏桓的背影,臉都如同雲霞一般,緋紅一片。
這人的背……這人的腰……
從背後看,更加挺拔惑人。
孟绾小臉緋紅,慢慢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鬼鬼祟祟翻了個身,也背對着魏桓。
不知為何,有種羞恥感,在她心頭慢慢彙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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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魏桓下朝後沒去衙門,回了府中,從書房中拿出那話本子,迅速翻看起來。
今日忙碌,他沒能抽出時間仔細看一看,當真想不通绾绾是在做什麽,只能從話本中找一找線索。
他先翻找這有關“佛堂”的劇情,但翻了一遍,也未曾找到。
沉吟片刻,他的目光落在書目上。
這是一本,編年體的話本子。
其中故事,俱按照時間寫的清清楚楚。
魏桓将書翻到“晉嘉六年十月”。
開篇便是明欣長公主設宴,陷害孟姬,再往後孟姬被“攝政王”囚禁,提起她的部分,便不太多了。
至于佛堂,話本中從未提到過只言片語。
魏桓只得朝前翻看,想尋一尋蛛絲馬跡。
半晌,才看到佛堂二字。
那是明欣長公主與魯國公的一段對話,兩人在京城的街巷中碰面,共商大計。
“本宮欲取她性命,還望國公相助。”
“不知長公主有何辦法?”
“其法有五,一則私通,二則渎佛,三則……”
每一條計策,都針對“攝政王”的喜好而來,将攝政王描述成殘暴之徒,孟姬妖姬禍國,明欣長公主心機深沉,勢必要将孟姬除之而後快。
他的肱骨大臣魯國公,更成了明欣的狗腿子,毫無主見的牆頭草。
總之,短短一段話,将所有人抹黑了一遍。
魏桓将書冊放在桌案上,臉色難看。
話本子流傳的範圍,比正史更為廣泛,若能唱成戲曲,更是可以流傳後世。
若聽之任之,後世之人只怕真将他當成殘暴/奸王,将他的绾绾當成妖妃。
就如那陳世美一般,本不是負心薄幸人,只因一出戲就被辱罵千百年。
再如武大郎,本是夫妻恩愛一對良人,在世人心中卻醜陋無比,連如花似玉的妻子,都被西門慶占了去。
如今他和绾绾還是作惡的普通人,只怕将來他就成了屠戮人間的魔王,绾绾變成妲己那般的狐妖!
而且……
更讓魏桓忌憚的,還不是此事。
若臣民以為他是殘暴的主君,會如何看待朝廷?只怕會導致民心不穩。
此人明面上只是寫了個話本子,背地裏的心思卻不淺。否則,何必冒着得罪攝政王的風險,寫出這樣的劇情?
大梁民風開放,不以言治罪,京都中以他主角的話本子數不勝數,其中有好有壞。
還有人寫他和皇帝有一腿的,和太後有一腿的,和先帝有一腿的……
男男女女,各種各樣,不一而足。
他一般不大放在心上。
像文字獄那樣的事情,大梁從未做過,皇家也不在乎成為百姓的談資。
但像這本一般,竭力抹黑皇室所有人,拼了老命将他寫成暴虐攝政王的,還是獨此一家。
他冷冷吩咐下去:“将這書生查出來,投入刑部大獄。”
他的侍衛按律辦事,絕不會冤枉人。
這人若無別的罪證,只是單純想寫話本子,哪怕再過分,也不會被抓走。但若有二心,便不會只做過這一樁事情。
魏桓擡眼看他:“不可錯殺,不可放過。”
“是。”侍衛凜然領命。
心中恍然大悟。
難怪王爺之前命他們去到處查看話本子,恨不得将市面上所有的話本子找來。
原來是早就接到了情報,知道有人意欲謀逆,在查找證據。
侍衛崇拜地盯着魏桓。
王爺就是王爺,總是能想到他們前頭去。
侍衛沒忍住拍馬屁:“王爺英明!”
魏桓手一頓,悠悠然道:“還不快去!”
英明……
你的誤會可真深!
魏桓深深嘆口氣,又盯着那話本子看了半晌,起身從書架上拿出一個盒子,招來書房侍奉的随從。
“将這裏面的東西,埋進小佛堂的香爐裏。”
随從驚訝極了,“王爺……”
那小佛堂只有王妃會去,難道王爺在懷疑王妃嗎?
魏桓冷肅聲音:“快去。”
懷疑……只是不可說罷了。
那盒子裏,是他從江南得的催情香。
不需焚燒,只要從黃紙中拿出來,放在沒有陽光的空氣中,一盞茶時間就能發揮出效果。
既然绾绾要看他失态,那就失态給她看吧。
若是今日不能解決問題,說不定,他明日還得陪着绾绾念經。
魏桓快要瘋了。
又不忍心拒絕她,又壓根就看不懂,再裝下去早晚露餡兒,到時候定是人間慘劇。
黃昏臨近,夜色逐漸遮掩日光。
不出所料,孟绾又去了佛堂。她深切反省了昨日失敗的緣由,想來想去應當是因為不夠熱,那香料未能融化,這才無法生效。
今日她學聰明了,先在香爐中燒了一沓紙,才點上香。
今天,一定可以的。
她握緊拳頭。
魏桓掐着時間,與她前後腳進的屋,進去時,孟绾剛将三支香插進香爐中。
魏桓淡淡詢問:“為何在爐中燒紙?”
孟绾早就想好了理由,當下語如連珠:“近日下了雪,到處都潮濕的緊難以打掃,下人們辛苦,妾想着燒紙的灰燼難以清理,不如在香爐中燒了,以免為難下人們。”
“佛祖和菩薩們慈悲為懷,自然是願意見信徒做善事的,妾雖愚笨,便只能做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兒了。”
魏桓靜靜看她半晌,學着護國寺的老和尚。
“你雖無慧根,卻有一顆慈悲之心,倒是難得。”
這樣,總不會起疑了吧。
他被昨夜突如其來的狀況驚了一身冷汗,今日言語,皆是斟酌過的。
孟绾抿唇一笑,羞澀難當:“多謝王爺誇贊。”
魏桓看了眼桌案。
幹幹淨淨,沒有經書,他松了口氣,
孟婠溫柔一笑,“王爺是在找經書嗎?”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書來,還是昨日的《金剛經》。
魏桓:……
心如止水,就像做了一場夢。
“王爺,妾想過了,妾雖無慧根,卻有一顆虔誠的向佛之心,想來佛祖慈悲,定不會嫌棄妾愚笨,所以妾還是要繼續修習佛經,還要多請王爺指教。”
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讨好一個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和他有同樣的愛好。
當你們喜歡同一樣東西時,就會将對方引為知己,會信任他,會放縱他。
所以,她要和魏桓一同修習佛經,這樣就算日後出了事,魏桓看在多年佛友的份上,說不定能放她一馬呢?
魏桓臉色猛地一變。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詢問:“你日後,要繼續修習佛經?”
孟绾高興點頭。
魏桓面如死灰。
你這是逼本王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魏桓:沒愛過,求放過
绾绾:不,你就是愛佛經,你就是喜歡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