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經書
最高級的告狀,是你一言不發,所有的真相,讓他自己去發現。
是你一無所知,而他身處局中,成為受害者。
而她,只要将魏桓引到佛堂,點燃一炷香,等着那催情的香料惹得他欲/火沸騰。
他定然會去查證此事,會讓明欣長公主後悔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孟绾靜靜望着佛像,百無聊賴地揉着衣服上的風毛,揪出幾根塞在蒲團裏,不知會不會被人發現。
冬日晝短夜長,清亮的月輝灑在積雪上,寒意逼人。
魏桓踏月走來,推開佛堂的門。
跪坐在蒲團上的女子回身看他,臉上漾起溫柔甜美的笑容,“王爺,您回來了?”
她還是害怕他。
但是想想明欣長公主的計策,孟绾握了握小拳頭,暗暗給自己打氣。
不過是個魏桓,一點都不可怕。
魏桓走到她身側,垂眸問:“為何在此?不痛快嗎?”
绾绾以前不痛快的時候,總會來佛堂小坐片刻。
她說這是與母親學的,绾绾的母親篤信佛法,所以哪怕他從不信奉佛道,亦順着她,在王府中修建了佛堂。
這是他們二人的默契。
绾绾性情高潔,不喜背後說三道四,卻十足嬌氣,絕不肯受委屈。
當她進了佛堂,就是告訴他,今日有人欺負她。
“誰欺負你了?”他又問。
孟绾訝異地頓了頓。
這個魏桓還真上道,不等她說話就問了出來。
可惜,她還記得那日在馬車上,魏桓對她說的話。“明欣是本王的侄女,你若欺辱她,本王絕不輕饒。”
在他心裏,那個先帝所處的侄女,到底是要比寵妾更重要幾分。
唉。
不知那話本中的孟绾,怎麽就愛上了這種男人,最終落得那個結局。
她溫柔笑笑:“沒有人欺負妾,妾想着王爺篤信佛法,特意來佛堂為王爺誦經祈福。”
說着,羞澀垂下頭顱:“妾念的不好,只盼能以誠心感動菩薩。”
魏桓有一瞬間的怔愣,從靈魂深處發出三連質問。
篤信佛法?
他嗎?
何時的事情?
……應當是那話本子遺留的問題。
魏桓反應極快,糊弄道:“菩薩慈悲為懷,自然看得見你的誠心。”
孟绾溫順一笑,扯住他的衣袖,聲音很軟:“王爺來陪妾念一會兒吧,王爺精通佛法,妾想請教請教您。”
魏桓:……
他有一點慌張,就一點點。
大梁獨尊儒術,他自幼學的是四書五經,春秋繁露。從未沾惹過佛道之學,攝政之後公務繁忙,更是無心去“篤信”佛學。
說他篤信佛學,寫這話本子的書生,就不怕菩薩一個雷劈死他嗎?
……打雷的事情,歸菩薩管嗎?
此刻,行走在露餡的邊緣,本該拒絕的。
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若是答應了,他就是個傻子。
可對上孟绾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心還未做好決定,嘴已經不受控制地答應了。
“好。”
魏桓面如死灰。
行吧,本王就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傻子。
孟绾抿唇淺笑:“王爺待妾真好。”
魏桓眼神複雜地看着她。若說昨夜聽得她這般誇贊那位“攝政王”,心中還有幾分酸的冒泡,此刻就只剩下惆悵了。
我對你是挺好的。
就是對我自己不太友好。
待會兒一問三不知,本王該怎麽辦?
孟绾從供奉的桌子上取下一本經書,是常見的金剛經,信佛的人都會念上幾句。
她便随意翻了一頁,指着上頭的字詢問,“王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妾看不懂?”
魏桓垂眸,盯着那句話,半晌無言。
“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實不相瞞,本王也看不懂。
每個字都認得,就是合在一起不知其義。
他繃着臉,姿态淡然,一派清華,如世外高人,語氣平靜地指點孟绾。
“佛谒從心,不必強求,強求難以修成正果。”
“你讀不懂,是無佛緣,不如就此棄之。”
棄了吧。
本王也沒有佛緣,不想看這種東西。
孟绾滿眼崇拜地看着他,“王爺果然佛法高深,如此振聾發聩,醍醐灌頂之言論,令妾茅塞頓開。”
她自然能看懂。自幼就與祖母母親一同誦經靜心,許多佛家典籍皆爛熟于心,何況最為常見的”金剛經“。
方才,不過是為了試探魏桓而已。
魏桓果真是篤信佛法。
見她不懂,甚至不願讓她的愚笨玷污佛家經典。
如他這般誠心,若有人在他的佛堂中亂搞,他定要氣死的。plmm
明欣長公主,一招又一招,非要置她于死地啊。
孟绾默默咬牙。
幸好,她提前将魏桓引來此處,兩人一起呆在一起,她又特意控制着呼吸,魏桓定比她中招更快。
等這位攝政王自己在佛堂中發/情,他還能繼續寵愛那個侄女嗎?
魏桓松了口氣。
你願意這麽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孟绾卻又詢問:“那王爺是一下子就能看懂嗎?”
魏桓:“……”
魏桓脊背一僵,冷硬道:“自然。”
孟绾更加崇拜了,搖着他的衣袖贊嘆,“王爺好厲害。”
魏桓心虛不已,卻冷靜地像是成竹在胸,“如你這般資質普通的人,自無法與本王相提并論。”
“王爺說的是。妾愚笨不能為王爺分憂,還望王爺不要嫌棄妾。”孟绾嘆口氣,盯着煙霧中的佛像。
怎麽還不發作呢?魏桓都坐在這裏許久了!若再無反應,一炷香都要燒完了。
魏桓疑惑問她:“你在看什麽?”
“妾……妾在想,這佛祖是金身嗎?”孟绾柔柔一笑,“妾以往不常來佛堂,只覺得這佛祖高大慈悲,想給他塑個金身。”
魏桓還真不知道。
當然佛像是绾绾自己定做的,魏桓只知道她花了錢,但到底花了多少,卻一無所知。
不過……
绾绾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佛像定是一樣的。
他淡淡點頭:“是金身,唯有金像,才配得上我攝政王府威嚴。”
孟绾點點頭,不疑有他。魏桓這樣的身份,用純金打造佛像不算大事,若他用個銅鎏金的,才令人驚掉眼珠子。
她又看了眼袅袅煙霧,有幾分急切。
看來,今日這柱香燒完,魏桓也不可能失态了,只能再尋別的法子。
孟绾抿唇,柔聲詢問:“王爺今日用膳了嗎?”
魏桓搖頭。
“今日已晚了,妾讓廚下為王爺做了晚膳送來,明日再來吧。”
明日……還來?
魏桓的臉不動聲色抽了抽。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金剛經》上。
天下人都看得懂的經書,他卻看不懂,更遑論那些更為高深的。
若明日绾绾再問他別的,他當如何招架?
雲淡風輕,高冷如世外仙人的攝政王,憂傷地嘆息一聲。
不知該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剛才就該管住嘴,萬萬不可答應她。
月色一片幽冷,兩人并肩走在廊下。
孟绾方才注意到,魏桓身上依舊穿着外出的衣裳,官靴上沾惹了泥污。
他就這樣,未曾更衣,先去了佛堂。
他就這般誠心嗎?
如此急迫,倒像是生怕被她玷污了佛堂,匆匆趕去。
孟绾思襯片刻,認為作為旁人的妾,要有眼色。
絕不能等魏桓說了,她才意識到。
“王爺……”她軟聲開口,清澈見底的黑眸盯着他,“您不喜歡妾去佛堂嗎?”
魏桓挑眉:“何出此言?”
孟绾抿唇,指了指他的腳,“王爺聽聞妾在佛堂,來不及換下髒污的鞋子便匆匆趕來,難道不是擔心,妾玷污您的佛堂嗎?”
魏桓迷茫了片刻。
随即一陣無語。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他急着過去,是以為绾绾受了委屈,怕她一個人不舒坦。
結果她在想什麽?
魏桓哭笑不得,竭力冷漠道:“本王并無此意。”
“那王爺為何……”孟绾欲言又止。
總不能是因為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愛穿髒鞋吧?
魏桓不知如何解釋。
“這與你無關。”他想起萬能的句式,傲然且冷淡,“本王的私事,不是你該打聽的。”
孟绾忙道:“是妾的過錯,還請王爺恕罪。”
這喜怒無常的攝政王,真是難伺候。
剛才還和顏悅色與她探讨佛經,轉臉便翻臉不認人。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孟绾暗暗咒罵。
魏桓看她一眼,淡聲道:“佛堂你盡可以去,不必多心。”
“多謝王爺恩典。”孟绾溫順一笑。
若不是你那好侄女布下天羅地網等着我,我哪裏需要如此卑微地去念經呢?我哪裏需要受你的閑氣?我哪裏需要勤勤懇懇刷好感,就盼着事發之時,您老人家多信任我二分。
都是你們的錯,還鬧得像是在施舍我。
什麽玩意!
魏桓輕嘆一聲,淡淡道:“你還記得,以前你我在佛堂……”
他頓了頓,看着孟绾清澈的眉眼,沒再說下去。
孟绾問:“怎麽?”
“沒什麽。”魏桓放緩語氣,“一些小事,想來你記不得了。”
“說不定妾記得呢?”孟绾嬌聲撒嬌,“不過妾記性不好,的确可能是忘了的。”
她擡眼看着魏桓,甜甜詢問:“王爺能說一說嗎?”
魏桓格外冷酷無情:“不能。”
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绾绾:為什麽不能說?
王爺:少兒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