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寫手、白手套先生和妖精

第7章 ☆、護主的臘腸

這天回家後，陶正老老實實坐在電腦桌前摳了三千字，姑且算作一章發了出去。以前日碼一萬一日三更是做不到了，發了新的更新，好歹對讀者有個交代。陶正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站起來。

“你寫完了嗎？”米克擦着頭發走過來問。

“嗯，寫完了。”陶正剛準備關上電腦，突然轉頭看了米克一眼，“你要不要看我寫的文？”

“好啊。”米克在凳子上直接坐下，擡頭眨了兩下眼睛。

他答應地太爽快，陶正反而猶豫了：“那你別笑我。”

“不會啦！”

陶正把文檔調出來，把顯示屏扭到米克的面前：“你看吧。”他這篇小說還沒寫完，剛把設定展開，講得是主角拯救世界的故事。

米克本以為是個主角升級打怪走上人生巅峰的套路，看到最後，他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陶正：“你怎麽這麽快就給女主角發便當了？”

陶正理直氣壯：“我大綱就是這麽寫的啊！”

“你大綱幹嘛這麽寫啊？我偷看過好多寫手的文，都不是這樣兒的啊？你後面是什麽劇情？女主角還會複活嗎？”

“不會了，哈哈，你以為是玩游戲嗎？還原地複活？對了，你要不要聽我劇透結局？結局是男主角在跟BOSS對打的時候敗了，然後他幡然醒悟，發現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活下去才有無限可能，活着才會有未來。”

“……所以呢？”

“所以他放棄了打BOSS，回家種田去了。”

米克一臉崩潰：“啥？回家種田？這發展不太對吧？”

“有什麽不對的。”陶正聳聳肩，把電腦合上，“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心靈雞湯都是這樣的？在你生活安逸的時候讓你放棄舒适區，去創業，去闖蕩，去追求夢想。但是這個世界上，100個創業者，有99個都失敗了，最後成功的，可能只有那麽一個。人們看到的往往是最後的成功者，就像挑戰BOSS的勇士一樣，無數個勇士犧牲了，人們只會記得最後成功的那個。那些失敗的人，該怎麽辦？活該被遺忘？還是锲而不舍地努力，直到成功為止？每一本書裏的主角都會死磕BOSS，甚至犧牲生命，可是作者有沒有考慮過主角的心情？也許主角根本不想這樣呢？”

米克無力：“拜托……這是小說啊……”

“不，這是我們的人生。勇士失敗了，一遍遍挑戰BOSS，直至死亡，那些創業者，若是沒能成功，也必定會一遍遍重複着失敗。這時候又有心靈雞湯告訴我們，所有的輝煌都是短暫的，高｀潮過後必定是低谷，還不如每日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珍惜每一個小幸福，知足者常樂。不覺得很神奇嗎？舒舒服服的過着小日子，就會有人慫恿你去冒險，一無所有的失敗者，又有人勸說人生平平淡淡才是真。不管是什麽樣的處境，人總能找到套路來安慰自己。所以，我想寫一個不套路的故事。屬于失敗者的故事，屬于我的故事。”

米克搖搖頭：“你太執着于套路了，其實套路沒什麽不好。套路也可以寫出很精彩的故事，讀者不在乎套路，只想看好看的故事。新穎的劇情可以給你加分，但不能一下子讓你及格。人生也是這樣，也許100個人裏面有99個都是軌跡重合的人生，同樣可以活出不一樣的精彩。”

陶正直到他們說服不了彼此，轉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說到人生……我有個疑問，你是怎麽從事這份工作的？”

“這其實是個偶然。我很喜歡看小說，從小到大追過很多文，也跳了很多坑。以前寫小說是件奢侈的事兒，作者們都對作品很珍視。有了網絡以後，寫小說變得容易起來，棄坑也變得随意了。蹲在坑裏的我太怨念，導致我的等更妖被養得太好，引起了管理中心的注意。他們問我願不願意去工作，我以為能人肉催更，就同意了。”

“可以随時随地對作者催更嗎？對讀者來說确實是一份好差事啊！”

“并不行。”米克吐了吐舌頭，“我簽了合同才發現，工作人員不能對作者産生任何影響。如果作者不願意填坑，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那這份工作還有什麽好處？”

“好處還是有的。如果作者願意繼續寫下去，卻由于客觀原因做不到，我就可以來幫忙了——比如你的碼字妖。從這個角度看，我也算是對填坑事業做出了一點兒貢獻吧。”

“你真的很熱愛你的工作啊。”

“當然，”米克想到了什麽，轉向陶正，“對了，你想看我的工作妖嗎？”

“好啊。”陶正四下張望，“在哪兒呢？”

“等一下。”米克從左邊眼睛裏摘出隐形眼鏡，這次他終于記得用陶正準備的護理液清洗了。小小薄薄的一片隐形眼鏡沉浸在護理液中，陶正湊近了看，沒有看出跟普通的隐形眼鏡有任何區別。

米克把隐形眼鏡從護理液中撈出來，小心翼翼地給陶正戴上。他湊得很近，呼吸輕輕地吹拂在陶正臉上，癢癢的。陶正屏住呼吸，強忍住退開的沖動，僵直了身體，眼睜睜看着米克的臉越靠越近。

也許是發現他的不自然，米克笑着說：“別緊張，我不會吻上去的。”

“……”陶正翻了個白眼，“你趕緊！”

以前陶正自己也戴過隐形眼鏡，所以家中才會有護理液。米克的隐形眼鏡跟他以前戴過的完全不同，異物感非常明顯。戴上的一瞬間，陶正的眼淚就下來了。他拼命眨着眼睛，試圖早點适應。

透過水汽蒙蒙的眼簾，陶正似乎看到米克蹲了下來，然後有什麽東西跳上了他的肩膀。

終于适應了單側隐形眼鏡的怪異感覺以後，他發現米克的肩膀上戴了一條厚重的黑色毛領。

“你這是……”

毛領動了動，伸出舌頭，響亮地叫了一聲：“汪！”

——米克的脖子上纏了一只臘腸犬。

臘腸犬的背毛為黑色，肚皮和四肢則為黃色，被養得油光水亮。它的身子像一根粗長的臘腸，正好卧在米克脖頸，短短的四肢搭在米克肩膀上，圓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陶正。

“真可愛。”陶正伸手去摸臘腸犬的頭，結果撲了個空。

明明能看到，手指卻無法觸碰，仿佛不存在一般，手指直接穿過了臘腸犬的腦袋。

“哦對了，差點忘了這個。”米克褪下兩只手套給陶正戴上，“跟實體的精不同，不戴這個就無法觸碰到無形的妖。”

白手套的觸感很神奇，輕如無物，似乎沒有重量。陶正舉起雙手，端詳了很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汪！”

陶正笑起來，撓着臘腸犬肥嘟嘟的肚子：“你是不是等得不耐煩啦？”

米克興致勃勃地看着一人一妖互動：“它是我的好幫手，敏感的嗅覺可以快速找到妖精。那天也是它最先發現了碼字妖的氣息。”

“這麽說，我的碼字妖真的在附近了？”

“嗯，也許明天我們可以帶着它出門去找找。”米克點頭，“你上班的地方離你家不遠，既然公司能感應到，這裏應該也行。”

陶正輕松不少，取下手套交給米克：“好，我去洗澡了，早點休息。明天周末，我們早點出發。”

“嗯。”米克答應着。臘腸犬“嗚嗚”叫着，米克眉頭緊鎖，時不時“嗯”幾聲，像是在跟臘腸犬交流。

陶正看了一眼，轉身走向浴室。

洗完澡，陶正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爬上了床。米克已經早早躺好了，還是一絲不茍的标準睡姿。

門沒關，臘腸犬不知道何時溜了進來，窩在床腳，看到他進來，擡頭搖了搖尾巴。

陶正悄悄戴上米克放在床頭櫃的手套，撓撓它的下巴，臘腸犬的尾巴擺得更歡了。陶正被它逗笑，又在它身上揉了揉，臘腸犬順勢躺倒，四肢向天，露出軟軟的肚皮給他撸。

從小到大沒養過寵物的陶正撸了個爽，才爬上床。被子精遠遠地蹲在腳邊，蜷成一坨毛球，銅鈴一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陶正把手套放回原位，對被子精招招手：“怎麽了？”

被子精拖長了聲音，顯得很是委屈：“嘤——”

“啊……你也想撸撸毛嗎？”陶正猜測，“來吧！”

被子精眯起眼睛，正準備歡歡喜喜地蹭過來。

床下的臘腸犬擡起頭：“汪！”

“嘤——嘤——”被子精怨念地瞪了一眼臘腸犬，繼續縮回了角落。

“汪！汪！”

“怎麽了這是？”陶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頭霧水。

旁邊插進一道聲音：“我的工作妖特別護主，你還是把它關門外去吧。”

“唉？你沒睡着啊？”陶正驚訝。之前米克連沙發都能擺好姿勢後秒睡，陶正壓根沒想到他還會睡不着。

“嗯，在想事情。”

他的臉顯得心事重重，陶正沒問他在想什麽：“哦……你的工作妖護主應該是護你啊，跟我有什麽關系？”

米克躲開他的目光，閃爍其詞：“這個……我也不知道。”

“汪！”臘腸犬不滿地沖米克叫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你別催了！”米克嘟嘟囔囔着，找拖鞋下床，把臘腸犬趕到門外去了。

陶正抱起被子精，任被子精的大腦袋蹭着自己的肩膀，他随意撸了兩下，看見米克回來重新躺好，閉上了眼睛。

米克的睡姿沒變，呼吸也很平穩。但陶正就是莫名覺得，他還是沒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