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晚上剪紙的時候, 陸茸和大郎分別剪了小鹿和馬,簡玉紗按照原計劃剪的迎春花和雪松。
項天璟沒有紅紙,也不會用剪刀, 托着腮,胳膊撐在小桌前,凝視着他們幾個。
陸茸和大郎沉浸在自己的手藝活兒裏,壓根不看項天璟。
只有簡玉紗不自在地紅了臉,她總感覺項天璟在催她剪鴛鴦, 餘光頻頻朝項天璟那邊瞥過去, 暗示他眼神挪開。
“你別看我。”
簡玉紗眼神落在紅紙上,低低地說了一句。
項天璟聲音更低:“怎麽不能看了?眼睛不是長我身上嗎?”
簡玉紗:“讓你別看就別看。”
項天璟:“就看。”
簡玉紗無奈道:“別看了,我一會兒剪給你就是。”
項天璟乖乖移動視線, 嘴邊還挂着小人得志意的笑。
簡玉紗拿着紅紙背過去,悄悄剪一對鴛鴦。
陸茸剪完了他的小鹿,拎着紅紙沖簡玉紗的背影問:“阿姐,你躲着剪什麽呢?”
簡玉紗有些結巴:“沒、沒有,這邊明亮些,我就朝這邊……”
老天, 她極少說謊,哪怕是騙小孩兒都說不利索。
幸而陸茸年紀小, 容易糊弄過去。
晚上過了子時,剪完了紙,大家也都困了。
簡玉紗催促項天璟:“這麽晚了,你快回去吧, 你家裏要是落了鎖,小心夜宿大門口。”
項天璟才不着急,反正皇宮大門已經鎖了。
陸茸貼心建議:“阿卑哥哥, 你家裏肯定鎖門了,要不你今晚就在我家住吧!”
簡玉紗立刻到:“不行!”
大年初一,朝臣還要進宮向天子拜年,項天璟要是耽誤在這裏,明早宮裏不見人,京城都得亂了。
大郎也心疼阿卑,試探着同簡玉紗說:“阿姐,都這個時候了,阿卑回家肯定要驚動他繼母。既然總是要驚動他繼母,不如在咱們家好好睡一覺,明早早起再回去,豈不舒服。”
簡玉紗跟他們做孩子的說不通,便看向了項天璟。
項天璟起身笑笑:“家裏門鎖的晚,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陸茸可惜道:“阿卑哥哥,那我們明天見。”
簡玉紗捏了捏陸茸的臉頰:“明天你阿卑哥哥可沒工夫見你。”
陸茸點點頭:“也是,阿卑哥哥也要給人拜年的。”
簡玉紗笑,項天璟可不用給別人拜年,是文臣武将都要給他拜年。
簡玉紗吩咐丫鬟拿上幾個暖爐,“不早了,我送你們幾個回院子。”
大郎連忙道:“阿姐留步,我自己回去。”
陸茸也站在大郎身旁,不叫簡玉紗送。
項天璟語氣更柔和:“阿姐,你肚子疼,別送了。”
簡玉紗其實也沒有那麽疼,走一段路并不妨事,她還是将幾人送到院子門口。
大郎和陸茸要往內院東邊走,二門在西邊,項天璟和他們倆并不同路,所以大郎和陸茸兩人走後,簡玉紗的院子門口,只剩項天璟一個人了。
“阿姐,鴛鴦呢。”
項天璟伸手要鴛鴦。
“給你。回去再看。”
簡玉紗塞了個紅的小錢袋子到項天璟手裏,裏面鼓囊囊裝了不少東西,又說:“阿卑,新的一年,祝你……平安喜樂少憂慮。”
項天璟從袖子裏摸出個黃色的荷包,遞到簡玉紗手裏,揚着嘴角說:“阿姐,新的一年,也祝你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兩人交換了新年禮物,項天璟小心翼翼地托着沉甸甸的錢袋子走了。
壽全福跟在後面兒,等出了簡家才同項天璟說:“主子,宮門口奴婢交代過了,現在還沒關門,不過主子回去歇不了兩個時辰,白天可有的累的。”
項天璟惦記着看錢袋子裏的東西,一丁點都不覺得累,只吩咐壽全福:“盡快趕車,越快越好。”
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就趕回了宮,項天璟在寝殿紅燭下打開錢袋子。
錢袋子裏,不僅有剪好的紅紙,還有一把松柏樣的金銀锞子,松柏象征長壽,簡玉紗希望他長壽。
項天璟把金銀锞子裝回去,再去看簡玉紗剪給他的一對鴛鴦。
……這對鴛鴦,剪的倒是精致,只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之處。
“全福,過來幫朕看看這對鴛鴦,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
壽全福上前一瞧,他眼睛不像從前那般好使,看了半天才說話:“皇上,好像沒什麽不對勁,剪的挺好的,和宮裏畫師畫的差不多呀。”
項天璟眉頭一皺,發現了怪異之處:“這是一對雌鴛鴦。”
壽全福仔細瞧瞧:“好像還真是……”
兩只雌鴛鴦,只能做姐妹,可做不了夫妻!
壽全福忐忑地觑着項天璟:“皇上……”
項天璟哼唧一聲,把兩只雌鴛鴦原封不動地裝進錢袋子,貼身放好。
姐妹就姐妹,只要天天在一塊兒,姐妹也能變成夫妻!
簡家。
簡玉紗也把項天璟留給她的荷包打開看了。
裏面疊了一張金粉花箋,花箋右側印了句吉祥話,左側是項天璟親手寫給簡玉紗的內容。
他說:做我的皇後。
簡玉紗在燈下反複讀着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腦子裏甚至能想象得出來他寫下這行字虔誠認真的樣子。
簡玉紗收起花箋,放進黃色的荷包裏,貼身放好。
做他的皇後,意味着跟他共度一生。
她想了想兩人在一起過日子的場景,好像也不是也不是可以……
子夜寒風孤鳴。
簡玉紗将荷包放在枕頭底下安眠。
年初一的早上,巷子裏家家戶戶鞭炮齊鳴。
簡家大門口收了不少飛帖。
簡玉紗和幾個小的一起去給舅舅舅母拜年,正逢下人将飛帖送進來,陸舅舅看了一眼第一張飛帖,連忙收了起來,不叫簡玉紗看見。
簡玉紗拜了年,笑問舅舅:“誰家的飛帖?”
陸舅舅見藏不住,遞給簡玉紗說:“闵家的,不看也罷。”
簡家人現在根本不見闵恩衍,闵恩衍的母親柳氏在牢裏一直待着,等到開了春,就要判刑,闵恩衍四處求不到門路,只能過年通過飛帖再求一求簡家。
簡玉紗撕了飛帖,扔進了火盆裏。
陸舅母拉着簡玉紗的手,給了她一個紅包,喜氣盈盈地說:“大過年的,不管那些讨嫌的人,玉紗,新的一年,舅母就祝你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簡玉紗這回再沒反駁什麽。
陸家舅母順勢就說:“要是他家裏來人提親,我可就替你應下了。”
“沒影的事兒!”
宮中立後,先要下旨到禮部,還要昭告天下,吩咐宮中準備大喜服飾等等,步驟繁多,真操持起來,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年初一裏,簡家即便沒有太多人情應付,也沒閑下來。
初二一早上,簡玉紗本想先去何大夫家裏一趟,陸千戶夫妻兩人先過來拜年了。
他們夫妻兩人年紀不小,家中親近長輩多半不在,昨兒應付了些長輩晚輩,便往簡家來了,一見陸家舅母的面,便說叨擾。
陸家舅舅舅母尚且未在京中站穩腳跟,又從簡玉紗口中得知陸千戶夫妻二人性格和善,早有結交之心,當下受寵若驚:“陸夫人客氣了,怎麽是叨擾。”
陸千戶給陸舅舅作揖,兩個人對飼養之事頗有興趣,一個愛養馬,一個愛養一些雞鴨魚,在廳裏相談甚歡,聊着聊着,便往別處去了。
花廳的暖閣裏,就剩下三個女眷。
簡玉紗關心了一句:“寧通怎麽沒來?”
陸夫人本是為了這事兒來的,笑呵呵道:“他老是流鼻血,看了大夫也不見好,只叫少燥些,在家靜養。還沒出年,見血不吉利,就沒叫他來了。”
簡玉紗笑了笑:“放他一個人在家裏,可不憋屈死了。”
陸夫人跟着笑:“可不是,所以我想着今年給他娶個媳婦回家,好讓他消停消停,省得年輕氣盛,在外面惹是生非。”
陸舅母接話說:“陸家郎君和我家大郎年紀相仿,是都該娶婦了。”
簡玉紗點了點頭,同陸夫人道:“寧通性格頑皮,不過本性善良懂事,如今又出息了,您倒不必太憂心他的事。”
前一世裏,她記得陸寧通娶了個很好的妻子,小夫妻倆的日子,比她和闵恩衍過的好多了。
陸夫人心裏“咯噔”了一下,聽簡玉紗的意思,似乎沒有考慮過陸寧通。
陸舅母瞧出中間的微妙,同陸夫人說:“今年家裏要是有喜事,還要麻煩您替我們費些心。”
不過她留了個餘地,也沒說是簡玉紗的喜事,還是她家大郎的喜事。
陸夫人心裏惦記的很,急急地問:“可是玉紗姑娘……”
陸舅母沒說話,只笑了一眼簡玉紗,讓她自己回話,簡玉紗笑着默認了。
陸夫人縱使遺憾,卻也不好明說,心事重重地聊了些家常,便與丈夫二人離開了。
回到家中,陸夫人将此事直接告訴了陸寧通,還勸他說:“看來婚約是早就定下了,看來你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陸千戶悠閑自在地喝了口茶,譏諷道:“幹什麽都比別人晚,別人家的小郎君,十二三歲就曉事出息了,你這麽大了才掙了些前途;別人家的小郎君,遇到合心意的姑娘,立刻就哄姑娘家開心,托父母上門提親,你呢,磨磨唧唧,一見人家就流鼻血,人家姑娘要是等着嫁給你,黃花菜都涼了。”
陸夫人錘了丈夫一拳頭:“少說點,孩子都難過傻了。”
陸寧通瞪着眼,不知道眨眼了。
他回憶起在簡家見到的面具小郎君,傷心呢喃:“還真是她的未婚夫……”
陸夫人摟着陸寧通說:“乖兒,玉紗姑娘是個好姑娘,但是你一見她就流鼻血暈厥,想來也是有緣無分,就算你娶了她,難道日後你就打算流血而亡,讓她當寡婦?”
陸寧通難過的要命,胸口堵得難受,他摟着陸夫人低聲哭了。
陸夫人揉着陸寧通的後背,安慰說:“乖兒,她只是嫁人,又不是再也不搭理你了。你若是想跟她往來,娘出面去說,叫她做你的幹姐姐,日後你就當多了個姐姐,我也就當自己多了個女兒。娘還跟你說個秘密,這世上最容易成敵人的,就是夫妻倆。”
陸寧通在陸夫人衣服上蹭幹淨眼淚,眼睛紅紅地回了房間,一句話也不說。
陸夫人望着陸寧通的背影,已經把相看兒媳婦的事提上了日程。
“忘記一個姑娘最好的法子,就是喜歡上另外一個姑娘。”
陸千戶悠哉地哼着小曲,去廊下提鳥籠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