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渡
暴雨,一個下午不曾減弱。
夜色降臨,雨勢依舊,連減弱的跡象都沒有。
葉徵失眠了,他夜裏幾次醒來,入耳都是怦怦作響。雨打芭蕉,其聲如瀑。
崔氏也被葉徵鬧得沒睡踏實。
天還沒完全亮,葉徵就爬了起來。就算這雨立刻停下,上梁河的堤防也得小心戒備着。
崔氏睜開惺忪睡眼,詢問葉徵起這麽早做什麽。
葉徵笑了笑,囑托崔氏再睡會兒,便匆匆出了葉府,奔河道總督趙輔的府上趕去。
如此大雨,若說整個大胤皇朝誰最難受,自然是河道總督趙輔莫屬。
河道總督是個苦差事,滿朝大臣,盡人皆知。
在趙輔之前,已經有三任河道總督被皇帝摘了腦袋。除了一個是貪了錢糧的罪有應得,其餘兩個,完全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上梁河的堤防,幾乎是年年在修,但是年年都會發生潰堤,防不勝防。
只要堤防潰壩,釀成大禍,河道總督基本都會被皇帝治罪。輕者貶官發配,重者直接就摘了腦袋,牽連一家老小。
趙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麽黴運,居然被提拔成了河道總督。雖然每年經手海量的銀錢,但他真的不敢伸手。平日間也都不在河道總督府待着,而是到處巡視,真個是勞心勞力。
在他的兢兢業業下,上梁河已經兩年平安無事。
趙輔前些時日還在活動,怎麽從河道總督這個要命的位子上挪走。這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呢,就來這麽一場瓢潑大雨,偏偏還一點放晴的趨勢都沒有。
一夜沒睡的趙輔,大清早頂着黑眼圈爬起來,正準備帶人去城外河堤上走一趟。就聽下人來報,葉府五老爺到訪!
葉府的五老爺,自然是葉徵。
趙輔跟葉铮也是老交情,趙輔統領河道衙門,每年大修堤防,米糧采買,都是經葉徵的手辦理的。真個是物美價廉,讓趙輔能省出一點兒銀錢給河工們開點兒工錢。為此,趙輔這位河道總督,深受河工們的愛戴。
“子純兄,你這時候來,可是有要緊事?”
葉徵,字子純。
趙輔看到葉徵紅着眼珠子,就猜到葉徵一夜沒睡。
葉徵嘆了口氣,道:“介安公,愚弟此番前來,的确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趙輔,字介安,官居二品。若非河道總督這個位子實在是很容易丢腦袋,趙輔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算是功成名就。
“子純兄但講無妨!”
“上梁河!”
葉徵可不會将葉莞給暴露出來,只憑他家小女兒的一個夢,就來找河道總督,這明顯是說不過去的。
“子純兄,為兄也在為這事兒煩惱呢。要不,你我一起到堤壩上看看?這一場雨,也不知到底覆蓋了多少州縣,此事,還得麻煩子純兄為我查證一二!”
上梁河,橫貫大胤皇朝,綿延不知幾千裏。
上京城,位于上梁河的中下段。若是這場暴雨的降雨範圍覆蓋了上梁河的上游範圍,那麽,他就得動員整個中段一下的河工,全部上堤,嚴防死守。
葉徵也明白這個道理。
事實上,在他從葉家出來的時候,已經将他手底下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動用他手中的力量開始調查這場大雨的降雨範圍。
按理來講,這種事情,官府出面才是最妥當的。
只是,官府辦事,太過公事化,往往會誤事。
趙輔也曾想将河道上的河工們組織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信息系統。只是,銀錢方面是個難題,如何有效快速地傳遞消息,也困擾着他。除非朝廷大力支持,否則,這事兒真的辦不成,他趙輔,窮人一個呢。
“介安公,愚弟已經令人去查了。最遲,晚間會有消息傳來!”
“太晚了啊!”
趙輔嘆了口氣。
消息不能及時傳遞,對于防汛,實在是個大難題。只是,這個問題,真的很難解決。如此惡劣的天氣裏,就算是八百裏加急,也得受阻。
天災,真的是人力不能抗衡嗎?
“盡人事,聽天命吧!”
葉徵低聲開口。
當下,葉徵陪着趙輔,帶了河道總督衙門的兵丁,出城往河堤上進發。
趙輔看到河上的情況,表情就變得更加凝重。
“馬昭,立刻去傳本官的命令,所有河工,立刻上堤!”
趙輔擔任河道總督,是真的在用心治水。他聽取經驗老道的河工的建議,加上自己的學習琢磨,對于上梁河的水文情況,有着相當深刻的認識。
他在河堤各處做了不同的标記,用以評斷潰壩的可能。
如今,河水已經蔓延到了潰堤警戒線。如果不能及時分流,上京城外的這一段堤壩能扛得住,下游的大部分堤壩都是撐不住的。
而此刻,大雨并沒有消停的趨勢。
這雨只需要再下幾個時辰,就将是一場百年不遇的洪災。而他趙輔,也将成為皇朝的罪人,被盯上恥辱柱!
“介安公,依愚弟看,此事,還得讓陛下知曉。雨勢不減,單靠河工的人力,只怕力有未逮。”
“為兄明白,只是,這等天氣,哪裏能找到人力?”
“有!”
葉徵沉着開口,“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便有二十萬人力可用!”
“子純說的是京營?”
“正是!”
葉徵點頭。
上京城,作為大胤皇朝的皇都,常駐二十萬精銳戰兵,統稱京營。這二十萬戰兵,由五軍都督府節制,但真正能調動京營的人,只有當今陛下。沒有陛下的令牌或者旨意,即便是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下令,也別想調動京營一兵一卒。
“京營啊,國之重器,豈能輕動?”
趙輔面色凝重肅穆,他其實很清楚,眼下,只有京營戰兵出動,才能化解此次危局。只是,京營乃是護佑京畿重地的軍馬,豈能輕動?
“介安公,一旦上梁河潰堤,下游百萬民衆啊,他們的生死,就在介安公的一念之間!”
葉徵沉聲開口。
趙輔深吸一口氣,道:“子純,這裏暫且交由你處置,愚兄,這就進宮,是死是活,就看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