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上橡皮糖

第9章 ☆、變

第二天，一隊西裝革履的人拿着超大的公文包出現在寶祥記大樓下，領頭的人将工作證給保安看了之後一行人順利上了樓。

“穆先生。”帶隊的張楚拿着兩組人的名單交給正在修改初稿的穆熙，穆熙将名單直接交給劉青，自己在紙上描繪着線條，不時查看一下桌面上擺着的一份原石報告，上面清楚的顯示着原石中各個色度的體積占比，以及最重要的中間那塊乳的具體位置和形狀。

劉青接過名單，将昨天的那份和今天的合在一起，帶着張楚走出辦公室，開始分組。張楚顯然也很習慣這種模式，對着劉青一笑，将自己手下的人帶出。

等到穆熙回過神的時候，外面已經開始準備了，穆熙将手上的設計稿遞過去，囑咐劉青道：“告訴他們下午開會，兩點。”

“嗯。”劉青放下手上的條目，轉身出去。穆熙看着已經草拟完成的初稿，晃晃脖子，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忽然一頓。

“我看劉青拿着稿子出去，還以為你要把主打也交給他們。”梁然在門框上作勢敲敲門，看着正在活動筋骨的人微笑道。

“如果時間緊的話交給他們也不無不可，我只是将系列的設計給了外面，後面的東西還要他們自己來。”穆熙将初稿拿起來，上面有兩個圖案，一個是菱形，一個是随風而動的水滴形，被吹得靠向一邊的圓弧顯示出了它獨有的韻律。

“怎麽換了設計？”梁然看看菱形的那個，簡單的螺旋排列恍如旋渦般的感覺随着大小和顏色的變化而誘人深入。

“沒有換，只是臨時想到了。”穆熙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鉛筆下意識的描繪着剛才的螺旋，淡淡道：“如果下次有機會做幻覺、幻境或者夢境系列的話，或許能用上，只是偶爾想到了。”

“或許可以做，視覺，聽覺的五感系列。”梁然拿着那個設計初稿，手指随着紋路描繪。

“如果追求視覺效果的話，隔三個讓菱形塊豎起來一個或者換做白金的雕花不用翡翠，這讓感覺上更華麗一些。”穆熙悶聲，手裏開始畫第二稿。梁然的設計方向果然變了，以前梁然追求的是那種古樸和傳統的美感，現在到是往現代的方向上發展了。

“寶祥記一直在傳統金銀飾品上做傳承，你——要是不做那些了，最好早點準備幾個老手藝人。”穆熙猶豫着開口，說實話在一個設計師的主打方向上說這個确實不合适，不過梁然不僅是設計師，還是寶祥記的老板。

“唔……我只是想暫時換換口味。”梁然拿下設計稿看着低頭畫圖的穆熙，嘴角勾起微笑道：“怎麽？擔心我江郎才盡啊？”

“擔心寶祥記後繼無人。”穆熙回嘴，手下的筆觸略略加重，将輕盈的線條畫的微黑，穆熙深呼吸一下，然後拿起小刀刮掉上面的鉛粉。

轉換風格，也就只有老板這麽閑了。穆熙此時全然忘了他在永瑞軒随心所欲的風格變化，這也是他在外的可怕之一。

穆熙看看恢複的線條，筆下繼續勾畫，等他再擡眼時，辦公室裏已經沒人了。穆熙忽然洩了氣，埋首在桌子上，剛才緊繃的肌肉現在莫名的泛着陣陣的酸痛，細小的汗珠從背上滲出來。穆熙枕着自己的胳膊，腦海裏全是梁然之前的動作和設計。

什麽時候變的？穆熙暗暗的鄙視一下自己，然後看着窗外被吹動的樹葉，煩躁的将頭發抓下來擋在眼前。絲絲陽光被擋在頭發後面，穆熙眯眼看向眼前被遮擋的天空，絲絲縷縷，正午的陽光強烈，但是打在這棟老樓上卻顯得額外柔和。

“寶祥記，真的是得天地的寵愛。”穆熙淡淡的嘀咕，他似乎能看見這棟經歷風霜的建築在他眼前好似一個老頑童一般撚着胡子，強做一番嚴肅的樣子卻被眼中的驕傲給出賣了心中的喜悅。

“是不是啊？”穆熙看着眼前的幻象，輕笑，随即又道：“你說，這次的展覽品你滿意嗎？”

剛才的老頑童忽然正經起來，先是搖搖頭，然後又勉強點頭，對着穆熙慈愛的笑笑，似乎知道他已經盡力了。

穆熙有些沮喪，轉過臉，自顧自的念叨着：“好像我一直也不能明白寶祥記要的是什麽。”

寶祥記走到穆熙面前，穆熙看着自己桌上的畫稿仿佛被暈染了一般出現了一顆心髒的形狀，這顆心髒用寶石構成，金絲做銜接，點點的縫隙中不斷有着鮮紅如血的東西随着跳動湧出來。

穆熙搖頭笑笑，無奈道：“我如何不知道用心。我的每一份作品都是由心而出。”

寶祥記搖搖頭，意味深長的笑笑，推門聲響起，寶祥記化作光點消失在空氣中。穆熙轉頭，看見梁然正在他眼前晃手，空氣中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氣。

“我給你拿個飯的功夫，你就睡着了？”梁然看着恍惚的人，嘴角不自覺的帶着微笑，這樣的迷糊才是穆熙。

穆熙搖搖頭道：“沒睡着，我看見寶祥記了，一個很可愛的老爺子，他說對我這次的展覽品不滿意。寶祥記一點都不如永瑞軒好說話，每次我的作品永瑞軒都會很高興的試戴。”穆熙聳聳鼻子，看看毫無變化的畫稿，眼中帶着笑意。

“是啊是啊，下次我見到他好好和他說說，我們小熙這麽努力，怎麽還能不滿意。”梁然義正言辭，轉過穆熙的椅子道：“先吃飯。”

“劉嫂的手藝？我聞到她煲的豬肺湯的味道了，好恐怖。”穆熙苦着臉，對于劉嫂的家鄉手法實在是……

“知道你不喝，豬肺湯是我的，你的是糖水，山藥百合。”梁然無奈的搖搖頭坐到另一邊。

飯菜入口，穆熙才真的回過神來，回想着寶祥記給他看得那個心髒，他能看出所有部分的材質，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将珠寶展度過去，只要有了這個緩沖期，寶祥記就能安然無憂。

“在想什麽？”梁然看穆熙一口飯放在嘴邊半天不動，便出聲詢問。

“這次的展位，大概在什麽位置？”穆熙轉頭，“永瑞軒在東北角，按照時間方位有三分之二是背光時間，你們在哪？”

“正西，晚宴開始的時候是主燈的照耀範圍。”梁然瞬間回答，顯然他的腦子裏也在轉着這個。

“主燈照耀範圍——寶祥記有沒有儲備模特面具？”模特面具一般是首飾光芒比較弱的時候給展示模特帶的，上面鑲嵌的反光點通過模特的動作将首飾變成主角。還有就是——有的模特太漂亮導致看得人注意力就不在首飾上了，需要給她們遮一下。

“簡單的白色銀片。”梁然想了想，搖頭道：“白色放在一群翡翠中間太冷了。金色，或者——淺粉色？”

“金色就好，但是金和銀鏈會不會有沖突？”穆熙腦補了一下淺粉色在白底綠翠中間，是要多俗有多俗。仔細想了想，穆熙覺得這個想法不是很成熟，便搖頭道：“這個先放在一邊，等到最後要用的話或許我能順便設計一個。”

梁然點點頭，将這個設想記下，如果可能的話，或許可以換成織物，畢竟在硬朗的翡翠中再加上硬物會有些沖撞。而另一邊，正在腦海中演化方案的穆熙也頓住了，他眼前出現了一個帶着紗巾的女人，這個女人脖子上帶着‘從心’，微風吹動，鑲嵌的翡翠恍如被風吹散的水滴，紗巾也随風而動，忽隐忽現的飾品如同并入了紗巾的波紋，卻因為自己材質的重量而無法随風消散，女人向着穆熙走來，步伐輕盈，再細看時卻已經随風而去，連着剛才不忍消散的從心也跟着女人離開。

穆熙眨眨眼，對着面前已經放下碗筷的人道：“用紗巾，将主位旁邊擺上随展的戒指。展臺上加一個小的通風口，或者架上小風扇。”

“嗯。”梁然指指某人面前一點沒動的飯菜，嚴肅道：“吃飯，不然剝奪你參展資格。”

“……”穆熙默然，參展參的也是永瑞軒，和你沒關系。拿起碗筷，穆熙将碗裏的青菜碎看成了翡翠。

兩人終究也沒吃多少，穆熙放下還剩一半的飯碗，走回工作臺前将剛才腦海裏出現的那種被風吹動的狀态畫出來，二稿的再次修改。

梁然看着對穆熙剩飯已經很能接受的劉青，無奈的搖頭道：“你平時也不勸他？”

劉青将垃圾收拾好，對着梁然道：“穆先生的脾氣您還不了解，我要是說話有用不早就說了。現在已經不錯了，給飯的時候知道吃，有時候穆先生沉浸其中了，叫都叫不出來。”

劉青聲音放的很小，生怕打擾到就在對面的穆熙。梁然眉頭皺起，讓劉青先離開。劉青收拾完東西，看看依舊沒有反應的穆熙，悄聲離開。

穆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腦子卻轉到了會展現場，說實話他們的位置并不能影響珠寶的形狀但是會影響表現出來的程度。穆熙可是清楚的記得四年前潤宇家的珍珠被放在了一個暗光的角度，愣是壓了一成的價，可惜了那罕見的紫珍珠。穆熙從那次開始便額外注意展示的位置，有時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描繪着紙上的線條，穆熙眼前閃現的是從心已經雕刻完成的樣子，他交給外面的雨滴表達的是雨的凝滞，對人間的留戀，而從心，則是雨随風動所産生的果決，成片狀，散布在墜面上。雨凝在世間是在尋找它的心，而風雜入雨，雨得心而動，此乃從心，而不是從風。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木有發現在穆先生和穆熙眼裏寶祥記的形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