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運功施力,遠瓷防備不及,松手讓陸臨落地。
“陸臨!你做什麽!”宗如意正與幾個殺手膠着,無暇分心,她剛剛問出一句,陸臨就已走到殺手面前。
大概是見他如此孱弱,幾個殺手并不将他放在眼裏,紛紛停了進攻的動作,擺出防禦的架勢瞧着他。
陸臨擺擺手,說:“放他們走,我跟你們談。”幾個殺手對他這一要求面面相觑,沒有一個人動作,陸臨繼續說:“你們是國君派來的是嗎?平時怎麽跟國君傳信?告訴國君,林鷺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遠瓷和公主的性命,将活着的林鷺交還給楚國,豈不比大家都死在荒郊野嶺強?我雖體弱,卻并不是不能一戰,你們若覺得自己有能耐打敗東一大師的弟子,盡管來試。大家都是聰明人,外出執行任務罷了,何必喪命?更何況你們已有許多兄弟命喪于此了,你們會有選擇,國君必定也會有所選擇。”
幾個殺手對視一眼,收了劍,飛速地消失在茫茫雲霧中。
遠瓷受了傷,已是強弩之末,殺手一走,他便立刻卸了力氣,癱坐在地上質問陸臨:“你瘋了?千辛萬苦帶你走到這裏,不是讓你回去送命的!”
陸臨笑了,他臉色蒼白,笑起來有種病态虛弱的美感,“南楚已經撤兵不再搜捕我們,我方才不過诓他們的,借了他們不了解南楚情勢的弱點,又拿出師父的名號壓人一頭。”
他蹲下給遠瓷查看傷勢,随手撕了點布頭給他暫時包紮止血,剛準備收手去看宗如意的情況,遠瓷就拉住了他的手腕,“我是不是很沒用。”遠瓷問他。
“我真的很沒用,我曾經以為,只要自己有了實力,有了名氣,就能有資格與你并肩。可你永遠也看不到我。這是我離你最近的時刻了,我們命懸一線,還得靠你來犧牲自己換取機會。”
陸臨低下頭,說:“既然知道是換來的機會,還是快些走吧,免得那群殺手半途反應過來,到時誰也救不了咱們了。”
宗如意嗤笑一聲,撐着劍站起來,說:“你方才孤身涉險,倒真是有情有義的。我總以為你這一路行将就木,不想活了。”
“閑來無事的時候總覺得或者也沒什麽意思了。可真當到了剛才那種時刻,卻又不想那麽沒有尊嚴的死了。”陸臨說。
“那你跳崖就很有尊嚴嗎?”宗如意又問。
陸臨習慣了宗如意的講話方式,并不覺得在揭傷疤,只平平靜靜回答道:“已無期待,也無念想,那時是最好的選擇了。只是死過一次,再想死第二次,卻沒那麽容易。人的決心往往是一鼓作氣呀。”
聽着陸臨和宗如意一路死啊活啊,換做平時,遠瓷必定會開口阻止,不許他們信口胡說,此刻卻并未打斷,只一路默默思索,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遠瓷才開口道:“眼下我們體力都不足以支撐着再繼續走下去,不如找個地方,隐姓埋名養一陣子吧。否則這幅樣子,永遠都要走到半道就被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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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沒有意見,宗如意低下頭,再擡起頭的時候仿佛已下定決心,“既然我的親生父親都能出賣我,那我在哪裏落腳又有什麽區別呢?歇一段時間吧。這段時間我也累了。”
孤絕北谷五城中的北寧府是孤絕北谷并入南楚後新建的州府,級別在原本州府之上,統率五城官務。前些時日州府來了位新長官,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新官倒不像其他做官的,下發了幾條政令,都是利國利民的大計,把五城百姓弄得分外好奇。
不過這些都與陸臨無關,遠瓷在北寧城租賃了一套宅院。因是邊城,租金低廉,院子倒是幹淨利索,略微打掃就能入住。再有一段時間就要過冬至,孤絕北谷與南楚氣候千差萬別,倒是分外寒冷,遠瓷尤其怕陸臨受寒,給他燒的炭火就更多了。連宗如意都時不時要來他的房間裏暖和。
遠瓷的打算是過完這個冬天,至少要過完年再動身,至于去哪兒卻沒決定。宗如意咬牙發誓不再回秦國,陸臨身似浮萍,遠瓷四海為家,竟都沒個主意。最後還是陸臨輕飄飄說,如果沒主意,就先在北寧城待着吧,反正這裏也收拾得像個家了。
遠瓷被陸臨口中的“家”驚了一下,忙不疊同意了陸臨的說法。他很驚喜。他總能感覺到陸臨出事以後,家的觀念變得很淡薄。能讓陸臨覺得北寧城有“家”的樣子,讓遠瓷放下劍一生一世平凡庸碌地留在這裏他也願意。
人總是這樣,當夢想離自己千裏萬裏的時候,那就只是遠在天邊的夢想,仍舊還是要低下頭過眼下的日子。可若是夢想就在自己手邊,那就怎麽也不能放開了。
又過了一個月,進了臘月,就要開始準備過年的事情。遠瓷想讓陸臨過個好年,就在北寧城裏請了兩個幫傭,在家裏準備過年的事情。
陸臨養了一段時間,精神頭兒好了些,他的身體已經傷到根本,陸臨竭盡全力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他靜養,別再更掏空自己的底子。
北寧城的冬日會下雪,陸臨是南方人,雪見得少,很是稀罕,可身體不好,只能窩在屋子裏擁着暖爐眼巴巴瞧着窗外。宗如意怕他沒趣,便時常找他來讀書寫字。
陸臨原本寫得一手好字,可他現在體弱,腕力不足,原本興致勃勃想寫幾幅春聯,一下筆卻又控制不住力氣,只能撒手讓宗如意去寫了。
宗如意的字大氣潇灑,一點不似出自女流之輩,他拿起看了看,說:“這幅字可以貼在門口了,很是好看。”
宗如意将筆墨紙硯收拾好,說:“能讓公子誇一次人不容易,我看這字不能挂在門口,得裱起來讓我珍藏呢!”
到了過年那一日,陸臨的身體還是那副樣子,他倒也習慣了。年夜飯很是豐盛,陸臨沒什麽胃口,卻不欲掃興,興致勃勃和他們吃了一陣,甚至喝了兩杯酒。
許是他得意忘形了,還沒等到睡下,他就開始發熱,燒得遠瓷的心也跟着慌亂起來。
逢年過節,藥鋪都不再開張,又是深更半夜,遠瓷連抓藥都沒地方去。到了半夜,陸臨燒的竟越發嚴重起來,他嘴唇幹裂,面色潮紅,情況看着很是不好。
這樣燒下去總不是辦法,遠瓷思來想去,終于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扣。北寧城前些日子剛剛落了場雪,他原本想着在屋外吹陣冷風,再回到房內抱着陸臨降溫。宗如意卻堅決不同意,眼下他們三人唯有遠瓷能時時出門打探消息,若是他也病倒,境況豈不更難。便打發他去沒有生火的廚房待着,宗如意自己出門去給陸臨尋藥。
遠瓷在廚房發了會兒呆,他突然很怕,怕陸臨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也怕陸臨醒過來,用那雙眼睛既好看又絕情的眼睛看着他。
陸臨看起來像是活不久了,他變得非常脆弱,這條生命随時都有可能消失。哪怕他活下來,遠瓷也非常清楚,陸臨早晚都會離開他。
一直坐到他也冷得發抖了,才回到房裏。陸臨還半夢半醒地昏睡着,遠瓷的手凍得通紅,他顫巍巍地掀開棉被的一角,躺了進去。
他帶着一身寒氣,陸臨幾乎是立刻就朝他蹭過去。遠瓷摟緊了陸臨。
北寧城不算大,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在守歲,宗如意走了一圈,并沒有開門的藥鋪。宗如意嘆一口氣,總不能讓陸臨燒一整夜,便想着再轉一圈,實在沒辦法,就只好打擾藥鋪開門做生意了。
這是顧瀾在孤絕北谷過的第一個年,他來這裏不過幾個月,手中過的事情都是前期遺留問題,趁着過年也不敢懈怠,帶着下屬在城中巡查。
宗如意便是在此刻遇見顧瀾的。先前她在後宮,顧瀾在前朝,一個是別國公主,一個是籍籍無名剛有點起色的小官,二人從未見面,并不相識。顧瀾見着年節下還有人在街上閑逛,難免上心,便喊住了宗如意。
有州府長官坐鎮,便不愁大過年的得罪藥鋪,宗如意順利的抓到了藥。顧瀾身為父母官,既已攬了這件事,自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便說要同宗如意一道去家裏瞧瞧病患。
宗如意沒得拒絕。顧瀾如此熱心,她若是斷然拒絕,反而會讓人疑心,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日子再生波瀾,略以思索,便帶着人往家去了。
陸臨的燒略微降下來一點。他整個人纏在遠瓷的身上,遠瓷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怕擡擡胳膊都能讓陸臨驚醒。
宗如意帶着顧瀾進門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抓好的藥已經拿去讓手下的人煎了,房內只有陸臨、遠瓷、宗如意、顧瀾四人。偏生互相認識的兩個裏,還有一個沉沉地睡着。
顧瀾幾乎要認不出陸臨了,陸臨看起來甚至比當初重傷的陛下還要奄奄一息。
顧瀾請旨來孤絕五城的時候,周崇慕剛醒不久,那時北秦頻頻南下騷擾南楚,總是不痛不癢地試探幾下,鬧得邊關不得安生。那時需得一位得力之人,朝中人人都怕君命垂危,草率離開京城,趕不及朝中變故,失了滿門榮華富貴。
唯有顧瀾不怕,他孑然一身,又雄心壯志,他感念周崇慕當日破格提攜,自請北上。臨走前周崇慕特意召見了他。那一劍讓他流了太多血,可他的神色看起來比從前要陰郁得多,唯有看見顧瀾,才像看見一點期盼。他讓顧瀾一定記得回來。
顧瀾此刻終于懂得,什麽叫做“并不是很像”,什麽又叫做“一定要回來”。原來很相像的那個,已經不會再回去了
陸臨這一病就病到了過完年。北寧城的日子還在慢悠悠地過,顧瀾也沒有再來過。顧瀾當時并沒有表現出什麽詭異之處,遠瓷就未曾将這件事與陸臨提起,連帶着将他如何幫陸臨保密也瞞了下來。
過完年沒幾日,北寧城就有大戶人家開始遴選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孩兒,鬧得整個城中适齡的姑娘都躍躍欲試。
先前定下的開春選秀被提前到春節過後,作為周崇慕登基以來第一次選秀,這次辦得極為鄭重。內務府将南楚十二州分為四個地區,每個地區派出資歷深厚的內侍宮女先做第一遍基本篩選,選中的會在一個月後進入京城做進一步篩選。
周崇慕正值盛年,傳聞他睿智且英俊,又有赫赫戰功,若是能成為他後宮裏的一份子,算是不少姑娘夢寐以求的事情。
陸臨出不了門,卻不代表他不知道這些。內務府的人已到了北寧城,若是哪家姑娘過了初選,便要喜氣洋洋放一通炮仗,春節雖已過完,可北寧城中依然時時有炮仗聲噼啪響起,絲毫不比春節遜色。
陸臨不再像從前那樣會時時夢見以前的事情,他睡得時日久,卻不再做夢。有時他自己醒過來,都會覺得方才并不是睡了一覺,而是昏迷過去了。
這頭辦着選秀,那頭已開始了春闱,一時間京城裏才子佳人蜂擁而至,當時傳聞京城紅袖飄香、百家争鳴,連許多未曾參加這兩項活動的普通百姓也日日圍觀,南楚繁華絲毫不受半分影響。
周崇慕似乎真的不再追究陸臨,只專心做他的勤勉君王。這次選秀收獲頗豐,他空蕩蕩的後宮變得熱鬧起來,盡管後位仍然空缺,可鮮妍嬌嫩的女子們紛紛湧入皇城,終于使寂寥多年的後宮莺飛草長春意盎然。
奇的是北秦那邊的人也停下了動作,宗如意亦有自己的心腹,她來南楚之前只帶了遠瓷一人,當時攝政王與秦君同她保證,南楚不過去去就還,只要探出陸臨是否活着、眼下狀況如何就算任務完成。
宗如意便花重金請遠瓷做她貼身護衛來到南楚。她當時想的很合理也很簡單,遠瓷是江湖劍客,不受南楚或北秦制約,行動起來要比她自己手下的心腹自如。
誰知人心不足,他們知曉陸臨失憶後,便又起了更多心思。宗如意甚至因此與遠瓷多次發生龃龉,最終他們三人叛逃,宗如意自己卻面臨被父兄聯手誅殺的境地。
她留在北秦的心腹,當時一來方便消息傳遞,二來也可作保,免得在南楚全軍覆沒,自己身邊無人可用。
就是這群留在北秦的心腹,卻成了宗如意最後獲取生機的機會。在北寧城待得時日久了,她感覺到身邊危機四伏的狀況已漸漸趨于平緩,試探着聯系留在北秦的心腹,那邊的回答是攝政王與陛下已商議收手。
商議收手,卻不代表宗如意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到秦國,她越想越是恨得牙癢,再次通過密信讓自己的心腹秘密來北寧城,不要驚動攝政王。她不似遠瓷和陸臨,她有自己的血統,有自幼接受的嚴苛教導,若要回秦國,決不能做賊似的回去,有自己的人在身邊,她才有自己的底氣。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着,算起來他們已在北寧城中住了小半年,比之先前奔波流離的日子,難免在北寧城生出許多眷戀之情,亦生出些許懈怠。
宗如意便是孤身一人上街的時候被人擄去的。
剛開始被擄走的時候,陸臨和遠瓷都未曾發現有哪裏不對,直到入了夜,宗如意仍然沒有回家,陸臨才猛然意識到宗如意應該是出事了。
擄走宗如意的人在門縫裏夾了封信,說是要拿紋銀千兩贖回宗如意,否則便要她性命。
陸臨略一思索便覺得事情蹊跷,絕不是普通盜匪。北寧城秩序井然,尋常小偷小摸都少見,更遑論活生生綁走一個人。山賊馬幫更做不出寫信要贖金這樣文绉绉的事情來。他們自住進北寧城以來,一向低調本分,除非宗如意當真如此倒黴,才被擄走。
這樣想過,陸臨便同遠瓷商量,劫走宗如意的絕非尋常人,只怕送了贖金反而會全軍覆沒,不如由他帶着一部分銀票去同劫匪交易,由自己換回宗如意。
陸臨要以身犯險,遠瓷當然不會同意。
時間不等人,陸臨約莫能揣測出擄走宗如意的人裏少不了南楚勢力插手,可又不能完全斷定這就是周崇慕的主意。
他說不出個必須要由自己去換宗如意的理由,面對遠瓷的再三阻撓,便破罐子破摔,讓遠瓷自己想個萬全之策,将宗如意救出來。
陸臨離開京城以後從不曾發過脾氣。他這樣冷冷地将難題丢給遠瓷,遠瓷倒從中看出一點陸臨從前的脾性。一來一回地,心中就有些怵他。
可他到底沒那麽容易被陸臨說動,只說千兩紋銀不是拿不出,不需要陸臨折騰這一場也能救回宗如意。
陸臨沒辦法,只能将自己心中的猜測半真半假地說與遠瓷。他告訴遠瓷,依照自己對周崇慕的了解,這件事應當是出自他的主意,目的根本不在宗如意,而在他。
“我刺傷他,他當然不會放過我,綁走公主不過是為引蛇出洞罷了,總之我逃不開,為何要讓公主替我受過?”陸臨說。
“那你也不能這樣将計就計順從了他的心思!”遠瓷氣急“陸臨,我們千辛萬苦走了這麽遠,不是為了再讓你回去的!難道他還能追你到天涯海角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陸臨輕飄飄地開口道。“當初我聯合秦齊,最終仍一敗塗地被他帶回楚國,你是劍客,我是臣子,我們終究都不是他們那些居高望遠的層級。我們可以離間國家,發動戰争,可我們改變不了他們這些人骨血裏崇尚利益的那一部分。”
陸臨有些悲哀地笑了:“你能帶我去哪兒呢?又有哪一個君王,舍得得罪另一個君王,去收留一個臣子呢?收留他的代價天下無人不知,誰能擔得起一場戰争以後的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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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瘋狂灑狗血的情節了
解釋一下這一章 陸臨提出這個主意其實是猜到了 宗如意被綁架少不了周崇慕出力
他覺得周崇慕不會放過自己 與其牽扯宗如意受折磨 不如自己主動讓周崇慕抓回去好好出氣
但是他沒想到這是周崇慕和秦國聯合起來下了個套 就像丞相說的 宗如意叛逃 讓周崇慕丢了臉面
周崇慕顧及名聲 不會親自動手處理宗如意 就賣秦國一個好 反正秦國君主也想殺了宗如意
所以這一章是秦國君主和周崇慕都心滿意足 一個讓想死的人死了 一個讓想抓回去的人抓回去了
陸臨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他跑到哪裏都會被抓回來就是了 只是時間問題
北寧城南郊有一大片森林,因緊鄰孤絕山,這片森林長勢繁茂,朝上看去,雖是在春日,仍然一派蒼翠之景。
森林中有一條曲折小路,由此可以直接上山,已被前人用青石板鋪好。陸臨和遠瓷拾階而上,很順利地找到了綁匪信中所說的地點。
陸臨按劫匪信中要求,吹了聲口哨,很快就有人帶着五花大綁的宗如意來到他們面前。陸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綁匪,雖然蒙面,但露出的眼睛及顴骨部分,皮膚粗糙泛紅,像常年經受風吹日曬。
北寧城地處河谷地區,氣候濕潤溫和,再往南走,南楚因水澤豐富,滋養生靈,故而南楚人大多膚白,像這樣黝黑且泛紅的皮膚,看着應當是北秦人。
陸臨按下心思,向綁匪大致說明來意,綁匪答應的比預期更痛快,一把将宗如意推向遠瓷,又一把将陸臨扯到綁匪群中,将他用繩索縛緊。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帶半點猶豫停頓,遠瓷按下心中焦灼,伸手拿掉了堵在宗如意口中的一團布。宗如意大口呼吸,終于緩過氣來,她哭叫着說:“別讓陸臨走!秦國楚國聯手……”
她話還沒說完,就瞪大雙眼,看向了自己的腹部。開了刃的利劍将她捅了個對穿,鮮血噴湧而出。宗如意的半句話不會再有機會說出口了,她倒在了地上。
劫匪像是任務完成一般,幾個人拉着被綁的陸臨朝後退,幾個人制住了遠瓷,随後,樹林裏走出另幾個人。是顧瀾和李序。
陸臨看到他們,突然低聲笑了,“為了捉我回去,竟然還要勞丞相大人大駕,真是讓我十分過意不去。顧大人也一起來的嗎?”
李序自矜身份,并不與陸臨講話,反倒是顧瀾仍然謙和有禮:“公子不知道麽?本官便是北寧城父母官。除夕那日公子生病,本官還有幸探望了公子。”
遠瓷瞪大眼睛,他怎麽也沒想到那時來探病的父母官,竟然會是陸臨的舊相識,看這樣子,陸臨與這舊相識仿佛還十分硝煙彌漫。
陸臨也反應過來了,顧瀾除夕之日就已知道自己在北寧城。顧瀾是周崇慕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此刻都能與李序并肩同行,可見周崇慕給予他多大的權力,又有多麽信任他。那顧瀾必定在除夕見過陸臨以後,就立刻回禀了周崇慕。
周崇慕竟然能忍到将手頭的選秀和科舉都一一處理完,才騰出手來料理他。從這一點來看,周崇慕不愧是一名兢兢業業的勤勉君王。國家大事重于泰山,天崩地裂也要放在後邊。
可笑他還曾以為周崇慕當真已經不想再同他計較,還以為周崇慕真的不再搜捕他,想來他一直在螳螂捕蟬、自欺欺人忘記身後的黃雀罷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悲哀了,陸臨仍然在笑:“那倒是緣分。”他朝宗如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說:“若是捉拿我回京,我無話可說,只是公主重傷,且放她一條生路吧。”
李序重重地哼了一聲,叱罵道:“難為你們一丘之貉,自己前途未蔔,還能分出心思替旁人求情。宗如意入京便心懷不軌,陛下容忍她已不是一次兩次。她逃出京城讓陛下丢了多大的顏面,死不足惜。陛下仁厚,不與她計較,只是要殺她的并不是陛下,你還是多管管自己吧!帶走!”
架着陸臨的幾個人将他帶往樹林外。遠瓷眼睜睜看着陸臨被帶走,猛地突破桎梏,朝陸臨的方向追去。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身後傳來一陣痛苦的嗚咽。先前圍着遠瓷的劫匪并沒有追趕遠瓷,他們留在原地,一人在宗如意身上補了一刀。
遠瓷倉促回頭,看見眼前慘象,愣在了原地。他只愣了這一瞬間,便再也趕不上陸臨的腳步了。
那幾名劫匪收了刀,四散分流而去,只一眨眼就不見蹤影。唯有宗如意痛苦地伸手,她氣若游絲,一張口就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別……別追他……你去秦國。”宗如意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索,取出一枚玉雕佛像,鮮血已滲進佛像裏,她艱難地将玉交給遠瓷:“這裏面有,有我的,私印……”
宗如意說不下去,她強撐着喘了幾口氣,說:“去秦國……去秦國……”
聞名北秦的攝政王幼女死在了一群劫匪手中,恐怕宗如意自己也從沒想過竟會是這個下場,她呲目欲裂,死不瞑目。
她到死都在執着于回到秦國。
遠瓷将佛像收好,良久,才用顫抖的雙手将宗如意的屍體抱起來。她死的難看,身後事更難看,唯有遠瓷一人親手埋了她。
遠瓷剪了一绺宗如意被鮮血浸泡過的頭發,飛速離開了北寧城,朝北秦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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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自被帶走後,片刻不停,直接坐上了馬車沿官道離開。李序沒叫人給他松綁,反而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陸臨既不知時辰,也不曉得方向。一路快馬加鞭,李序亦不曾叫人給他送些吃食,陸臨被颠得五髒六腑都要出來了。
不過他也無心在乎這些。
他甚至都不太關心自己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還能怎樣,難道周崇慕會大發慈悲一刀了結了他嗎?
陸臨太了解周崇慕了,周崇慕絕不會的。他會像淩遲一樣,緩慢地,一點一點的折磨他。
也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總之陸臨昏昏沉沉,總算熬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以後,李序一路将他送回了宮中。周崇慕并沒有出現,只有一個在宮門口接應的老嬷嬷。
李序與老嬷嬷交代了幾句,大抵是人已平安帶到,接下來就按陛下的意思辦雲雲。嬷嬷十分恭謹地應了。
好在李序終于在進宮前給陸臨松綁,摘了一路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陸臨才得以看清嬷嬷的樣貌。這是一位看不出年紀的老宮人了,她面色冷淡,看着極為冷酷嚴苛,看見陸臨盯着她也沒什麽反應,只冷冰冰說:“看夠了嗎?看夠了咱們就走吧。”
陸臨沒問他們要去哪兒,他估摸着這老嬷嬷絕不會松口告訴他,索性也就不願白費力氣再問一次。
陸臨從沒在南楚的皇城中走過這麽久的路。也不知看似千篇一律的皇城中,竟藏着這麽多彎彎繞繞的殿閣亭臺。
不知走了多遠,帶路的老嬷嬷終于停了,她轉頭說:“咱們到了。陛下特意吩咐了,公子目無法紀,行刺天子,陛下不予追究,只吩咐公子既然不懂規矩,就在掖庭好好學學規矩再送回錦華殿去。”
掖庭是訓導宮女宦官的地方,也負責為選秀入宮的嫔妃進行禮儀教導。陸臨刺傷周崇慕,若按楚國律法來講,理應交由刑部處置,可周崇慕卻将他送到掖庭,分明将他看做後宮中的一份子,看起來寬厚,實則最能拿捏到陸臨的痛腳。
陸臨從前最恨旁人說他以身侍君,讓掖庭處置他,反倒是羞辱他了。
可那是從前的陸臨,現在的陸臨已經不再計較這些了,能活下去已經如此困難,誰還能再計較一些虛名呢?
不過陸臨還是太過小看了周崇慕對他的恨意。陸臨進了掖庭,便被送進了暴室。暴室逼仄悶熱,四周牆壁不設窗,通連的一排屋舍只有一道小門出入,室內毫不通風。陸臨剛一進去,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氣,還有漂浮在暴室空氣中布匹的味道,以及被羁押在此的宮人們勞作時汗水的味道。七七八八混雜在一起,熏得陸臨頭昏腦漲。
老嬷嬷扭頭扯扯嘴角,仿佛是個笑容,或許是不常笑,她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僵硬。她說:“公子且跟上吧,陛下心疼您,沒把您跟這群賤坯子放一起呢。”
她帶陸臨進了最裏邊的一間房。這間房雖與前面的房間連成一體,卻又十分不同。這是暴室最後一間房,在牆壁的一邊開了門,整個房間裏空空蕩蕩,只有一張很大的床。床正對着的是窗子,開的很大,也很低。暴室的牆修得本就低矮,尋常人等路過這間房,稍一低頭就能将房中情景看個一清二楚。
陸臨先前還不明白房間為何要這樣布置,老嬷嬷将他帶到,便朝外喊道:“人已帶來了,你們這群懶慣了的小畜生呢?”
幾個身材高大的宮女應聲進來,老嬷嬷擡擡下巴,說:“伺候公子,把衣裳脫了吧。”
陸臨的面孔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恐慌,他朝後退了一步,問:“為何要脫衣服?”
老嬷嬷不欲與他廢話,朝幾個宮女使了個眼色,便轉過了身。這幾名宮女比尋常女子高得多,體型自然也十分魁梧健壯,陸臨已經病弱至及,又經舟車勞頓,哪裏是她們的對手,幾乎立刻就被扒了個幹幹淨淨。
他被按在房內唯一的床榻上,幾個宮女用繩索把他的四肢緊緊地與床頭床尾捆在了一起。做完這一切後,幾名宮女安分地退到一邊,老嬷嬷便又轉向陸臨。
她打量着赤`裸的陸臨,絲毫不覺得羞恥,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這一路老嬷嬷一直面無表情,此刻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詭異的、激動的微笑,“老奴在暴室裏伺候過三朝後宮,男子還是頭一回呢。”
陸臨閉上了眼睛。
他早就聽說過宮裏太過壓抑沉悶,許多宮人在宮裏憋一輩子,早就憋成了變态。他們年紀越大,越是狠辣,手裏有的是折騰人的法子,絕不會讓你死,卻能讓你生不如死。
在皇城這樣的地方,你不折磨別人,就要被別人折磨。陸臨沒想到自己也能嘗一嘗這樣的滋味兒。
陸臨全身已不剩幾斤肉,全都被先前從北寧城回到京城的一路上勒出縱橫醜陋的痕跡。老嬷嬷粗糙的手指拂過陸臨身上的勒痕,搖了搖頭,說:“真難看。”
她擡頭吩咐宮女:“去把東西拿來。”
宮女們再進來的時候,一人手中拖着一個托盤,陸臨被綁着,看不見托盤裏裝了什麽,他極為恐慌,卻動彈不得。
老嬷嬷選了一盒油膏,一點一點塗在陸臨身上,一邊塗一邊絮叨:“公子這年紀,做娈童已不成了,身上再留下這傷啊疤啊,真是難看死了。這藥膏祛傷最是有效,自老奴進暴室時,老奴的師傅就在用。不知有多少犯了錯在這兒待過的主子娘娘是靠這藥膏重現肌膚光滑的,真是個寶貝。”
陸臨全身發顫,一陣一陣地齒冷。雖然他不知道這群宮女都拿來了什麽,但他有種預感,這每一個托盤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會用在他的身上。
或許這些東西都用過一遍了,周崇慕就能讓他去死了吧。陸臨想。
陸臨一直被捆着躺在床上,老嬷嬷給他塗了兩次藥,身上的勒痕已經完全褪了。
老嬷嬷對這個成果十分滿意,她興致勃勃地換了一個托盤,這次放在床頭,陸臨看了個清清楚楚。
托盤裏放了一排玉勢,自小到大整齊排列。陸臨驚恐地想閉緊腿,被老嬷嬷身後的宮女毫不留情地按住,另一個宮女立刻朝他揮了一鞭子,厲聲喝道:“不許亂動!”
老嬷嬷原本笑着,瞧見陸臨想掙紮,便收了臉上的笑容,選了個大小适中的玉勢強行擠進了陸臨的後`穴。
未經潤滑,陸臨哪裏能受得住這樣的折磨,只吞了個頭他就痛得臉色慘白。那玉勢通體冰涼,打磨地圓潤光滑,嬷嬷是個老手,不知有多少人受過她的調教,她有的是辦法治住陸臨。
她并不強行将玉勢往陸臨身體裏送,只停了手上的動作,居高臨下地對陸臨說:“公子吞不下去,那便這樣吧。這樣的玉勢,公子日日都要用下邊含着,您身份不同,不用像外邊那群人一樣做些粗活,在這兒躺着就好,只一樣,公子千萬別讓這角先生出來了,否則這一日的罪就白受了。”
她說完,也不管陸臨如何,起身便走。整個房間裏瞬間就只剩下陸臨一人。
陸臨不敢亂動,他下邊痛的快要裂開。被陌生人往下`體裏塞入玉勢的奇恥大辱已經完全被疼痛掩蓋過去,他緊緊咬着下唇,額頭上漸漸冒出汗來。
陸臨真的後悔了,他知道周崇慕不會放過他,卻沒想過周崇慕會這樣羞辱他折磨他,若早知道跟着李序回京城會遭到周崇慕這樣的羞辱,當真不如在北寧城的時候死了算了。
可老嬷嬷沒有給陸臨死的機會,她去而複返,給陸臨的嘴裏塞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