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談判
梨杉枬揉了揉眼睛,經過魏毅的治療,他确實現在眼睛不是那麽疼了,可是一旦疲憊起來,還是有一點不适應的,紅燭已經燃燒過半,紅淚一滴滴的往下滴,他看了看外面的月光,夜深人靜,辛絡繹還沒有趕回來。
他站了起來,打開門,整個驿館已經空了,月光從雕花的窗戶投過去,屋子裏就好像灑了一地的水銀,微風投過來,屋子裏纏繞的金紗一起一落,虛無缥缈。看到這裏,他的困意漸漸上來了,風吹過來,帶着寒意,他轉身繼續坐到案牍前,金紗在他的身後仿若雲霧,清冷的月光正好透過窗棂照在他的臉上,他不知不覺的撐着腦袋睡着了。
辛絡繹夜深回來的時候,看到梨杉枬已經伏案睡着了,這個家夥,連門都不關,說了不能發高熱了,眼睛還要不要了……
“主子,夜客屬……”夜客屬的侍衛還想要說着什麽,卻被辛絡繹一個冷冷的眼神給打斷了,辛絡繹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出去,那侍衛看了看梨杉枬看了看辛絡繹就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辛絡繹看到梨杉枬睡着了,又不能去碰他,以梨杉枬的淺眠,只要辛絡繹一碰到他,他就會醒,可是他又不能任由梨杉枬就這麽睡着,這要是真的睡成風寒了該怎麽辦?
真是一場折磨呀,赤果果的折磨。
自從知道朝廷不會派援兵的時候,他們都利用好自己的每一刻去計劃着,梨杉枬更加是以高速的效率處理着平城各項事宜,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梨杉枬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涼透似水,卻帶着一點暗啞,他道:“你回來了,平西王那裏怎麽樣?”
“平西王很好呀,好吃的,好喝着供着我。”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我呢……當然,那只是辛絡繹腹中悱恻,他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平西王這人太過自信,他成在自信,那麽我想他的弱點也是太自信,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要讓他不自信。”
梨杉枬揉了揉頭,帶着孩子一般的稚氣,正打算去揉雙眼的時候,忽然被辛絡繹給攔住。
辛絡繹好笑打趣道:“杉枬,平西王如果知道你做夢都在算計他,他一定會樂瘋了,能被稱為天下第一的人算計,真的是他的榮幸。你呀你呀,老是學不會照顧自己呢,以後要睡覺的話就去床上睡覺,還有呀,別拿手揉眼睛,你眼睛才好。還有……”
梨杉枬站了起來,直接無視他,辛絡繹氣得沖上去把梨杉枬打橫抱了起來,梨杉枬一下子倒在他的懷抱裏,覺得莫名其妙,被梨杉枬的清冷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他沒有心慌,反而哈哈大笑。
“你不聽,我也得說,看書要點多一點燭臺,我雖然窮,但是貪了不少錢,燭臺的錢我給你包了。你晚上吃飯了嗎……(此處省略好多字)”
“煩。”梨杉枬躺倒床上直接拉過被子蓋上了,把頭都捂住,打死都不聽辛絡繹婆婆媽媽,自從辛絡繹跟梨杉枬相遇之後,很多桃燼該做的事情都被辛絡繹代替了,辛絡繹那家夥還特別煩。
“我就煩死你。”辛絡繹直接滾進去,扯過被子,摟過梨杉枬,掩好被子,“睡啦睡啦,明天還要跟平西王那個老不死的周旋,好煩呀。”
當然,他最煩的還是梨杉枬就跟他同床共枕好多次,每次憋着想睡又不敢睡,只得最後用手解決,他怕自己再一次過火,到時候平西王殺過來,到時候梨杉枬連騎馬都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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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呀……好煩呀……
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來臨的時候,梨杉枬一下子驚醒過來,漫漫長夜,辛絡繹還睡在他身邊,一只手摟着他,他在黑暗之中睜大了雙眼,亵衣濕透,呆呆的看着黑暗之中,窗外黑得不透一絲的光明。
“你怎麽了,做噩夢了?”辛絡繹被梨杉枬這麽一驚,自己也醒了,把梨杉枬按進自己的懷裏,繼續睡着。
“沒事,我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梨杉枬說道。
“我也是,這幾天心裏總是不安的。”
後來辛絡繹看了看梨杉枬,繼續把梨杉枬摟在懷裏,抱得緊緊的,生怕沒抱緊就失去了。那是辛絡繹第一次下定決定想要不惜一切的代價去保護好懷裏的人,這個茫茫的世界上,他一無所有,他只有梨杉枬,整個天底下,只有梨杉枬是屬于他的,他對着黎明前的黑暗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哪怕自己身處修羅地獄,哪怕漫天神魔都要滅了他,只要梨杉枬跟他在一起,只要梨杉枬還在他的身邊,他什麽都不怕,哪怕是煉獄血腥,他也要為梨杉枬鋪滿雪花。
這個世界,總有一個人值得你為了他與全世界為敵,而這個人就在身邊,哪怕将來為了梨杉枬颠覆整個天下,他也是毫不猶豫的。
清晨,驿館一陣陣的人聲鼎沸,寒潭的水光潋滟,彌漫着淡淡的煙霧。
寒潭池,早膳。
“報,殿下,世子,碧雨蝶郡主求見。”屬下跪在地上,辛絡繹聽到這三個字,就好像見了惡狼一樣避之不及。
他快速狼吞虎咽喝了一口粥,用筷子叉起兩個肉包子,對着梨杉枬說道:“就說我出去逛賭坊了,杉枬,你得千萬替我攔着那女人呀。”
女人猛于虎也!
梨杉枬冷冷清清不解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等到辛絡繹一溜煙的跑了之後,他的嘴角才微微露出笑意。
下屬怎麽也不明白一向在花叢裏游刃有餘的天下第一纨绔會被一個女人吓成這樣,梨杉枬的眼神是洞徹世事的荒涼,他清清冷冷,就連夜客屬的下屬也覺得梨杉枬不像凡塵之中的人,不動聲色的他更加讓人覺得恍然若夢。
碧雨蝶绾着流雲髻,碧綠色的衣裙曳地,發上珠釵滿目,衣衫上繡着大片大片的白牡丹,儀态華貴,卻不失俏皮之感,眼神仿若秋波,內藏萬種風情。
“請問世子,辛絡繹呢?”碧雨蝶直接開門見山,傲慢無禮,她依舊是那個刁蠻的郡主,對于一向沉默寡言,至冷至淡的梨杉枬,她是內心裏是有點畏懼的,梨杉枬的眼神如同三尺寒冰,太過銳利了。
梨杉枬不是辛絡繹,辛絡繹在哪兒都是天生的亮點,他自身帶着的高貴與幽默令人折服,而梨杉枬則是不同,梨杉枬對誰都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傲,你靠近他,就會覺得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殿下……”梨杉枬從來沒有撒過慌,他這種人是不屑于撒謊的。
“啓禀郡主,殿下昨晚就去逛妓院了,今早在賭坊。”那個屬下實在是不想梨杉枬為難,只得替梨杉枬回道。
“你騙人。”碧雨蝶氣着正要去掀桌子上的飯碟,可是一不小心看見梨杉枬那冷清的目光,宛若三尺寒冰,她的手瑟縮了一下:“這裏明明有兩個人的飯碗,你看這粥,一定是辛絡繹的,能有資格跟梨世子在一起吃飯的只有辛絡繹,他到底去哪兒了?”
躲在屋頂上的辛絡繹一看頓時覺得這女人真是難纏。關鍵的是,辛絡繹讓梨杉枬這個跟沒跟女人相處過的男人去面對碧雨蝶那才叫完蛋呢,梨杉枬平日裏面對的都是朝廷的官員,在處理正事上游刃有餘,對于這種婆媽的事情,他是絕對無能為力的。
果不其然……
“殿下,該出來了。”
辛絡繹只得焉焉的跳了下去,他看了看碧雨蝶,繼續坐到桌子旁邊吃飯,對着碧雨蝶說道:“郡主怎麽了?”
“你幹嘛躲着我?”碧雨蝶冷哼一聲,質問道。
“話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別來找我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是要心甘情願的。”
“就算娶了我,你能得到整個天下你也不願意?”碧雨蝶失魂落魄的問道。
“我要天下幹嘛?能吃嗎,能看嗎?都不能,所以,郡主還是另謀夫婿吧,我真的不适合,我已經發誓不娶妻了。”
辛絡繹看了梨杉枬一眼,溫柔,責怪,梨杉枬卻不露聲色,一派的娴雅自然,亦非人間客。
看了碧雨蝶哭哭啼啼的模樣,辛絡繹一個腦袋兩個大,他是真的害怕女人哭泣,他一向比較憐香惜玉,見不得女人哭,他轉身就走,對着梨杉枬說道:“我先去賭坊了,晚上回來。”
看着辛絡繹走了,碧雨蝶坐在石桌前哭了起來,梨杉枬看到這樣,遞給她一方絲帕,絲帕上用着梨白色的絲線繡着一個梨字。
梨杉枬真的很厭惡這種女人哭泣的場面,從小到大,梨王府的兩位妃子經常為了争寵而哭哭啼啼的,他就看着自己的父王兩邊哄着,而他的母妃經常因為失寵而将所有的矛頭全部轉向他,逼着他跪在冰天雪地的地上練丹青,将她對他父王所有的怨氣全部撒在一個孩子身上,而他為了讓母妃高興,也從來不曾有怨言。
碧雨蝶看了梨杉枬一眼,那種绮麗的容顏讓她覺得親近了幾分,她實在找不到人說話了,就對着梨杉枬問道:“世子,您學識淵博,我想問問您,為什麽殿下他不管怎麽做都不喜歡我呢?”
梨杉枬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到水榭的欄杆旁邊,煙霧還沒散去,在他身後形成了倒影:“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人心更小的,一個人,他如果心思全部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那麽他的心裏就擠不下其他人,有的時候……”
他停頓了一下,看着寒潭之上缭繞的霧色,眼神深情而清冷,唇邊綻開一絲的笑意:“感情就是那種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去喜歡,身不由己的去付出,身不由己的去接受,等你意識到自己已經深陷,想要放下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放不下了。”
——感情就是一種身不由己……
碧雨蝶十分的好奇,像梨杉枬這樣冷清的人怎麽會喜歡上一個人,她問道:“世子也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麽了解的這麽透徹?”
“郡主,您問的實在是太多了。”梨杉枬毫不避免,只是那雙眼睛怎麽看怎麽冷。
碧雨蝶知道自己越矩了,慌忙的向梨杉枬提裙行禮,“多謝世子了,我,我先告辭了。”
碧雨蝶狠狠的擦了眼淚就走了出去,梨杉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一種無比的荒涼。
辛絡繹這個時候忽然冒了出來,拍了拍胸膛,一臉的得意搭在梨杉枬的肩膀上:“杉枬,我發現你是萬能的呢,連這麽難纏的女人都能搞得定。”
梨杉枬白了他一眼。
“杉枬,你明鑒,我可沒有背着你幹了對不起你的事情,這完全不能怪我。”
“以後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梨杉枬冷冷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将一張請柬塞到他的懷裏。
這次,該輪到他們請客了——
……
宴會還是跟上次那個一樣,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銳利的氛圍在裏面,只是這次的氛圍卻比上一次更加嚴峻。
辛絡繹看着那準備的簡單幾盤菜,心裏頓時覺得惡作劇起來了,那四盤菜分別是:土豆炒洋芋,洋芋炒土豆,土豆炒土豆,洋芋炒洋芋。
平西王看着那麽四盤土豆絲,眉頭一皺,就連陪同的幾個下人也面面相觑,辛絡繹像個主人一樣招待顧客:“來,來,都請坐,千萬別跟本殿客氣。”
“殿下這是何意?”連碧雨蝶也覺得自己像是受了侮辱一樣,她走到哪兒不是山珍海味,怎麽到了這裏,就四盤土豆絲給打發了呢。
“我來平城都沒有看見土豆,我以為土豆是稀罕之物,所以就準備四盤土豆絲讓大家嘗嘗,來來,嘗嘗,別客氣。”說完,他竟然真的帶頭嘗了一口,還表現出絕世美味的樣子:“真是好吃。”
“本王最讨厭威脅。”平西王厲聲,他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聰明人過招不需要太多的語言。
土豆不過是為了向平西王顯示,平城已經到了冬季,過了秋收的季節,可是平城在豐收的時候都已經被微恒文買走了糧草,就算平城有存糧,在被限制外出的情況下很難讓整個城的人過了冬季,他準備四盤土豆絲只不過向平西王說明自己手裏有糧草,他有足夠的籌碼讓平西王忌憚他,而現在平城連最平時常見的土豆都不常見了,更何況是別的東西呢?
“正好,本殿也最讨厭,可是,王爺威脅本殿在前。”辛絡繹站在凳子上,夾起一筷子土豆絲就好像品位一個十分美味的珍馐一樣,一邊吃,還一邊招呼那些大人吃吃喝喝。
威脅,确實都是一種令人頭疼的外交手段,可是卻是直接有效的。
平西王微微皺眉,眼神冷峻,詭然一笑:“确實,本王千算萬算萬萬沒算到你們會提前在秋收的時候就買走平城的糧草,可是你們難道就沒有想到平城會有存糧”
“根據之前平城兩年的情況來算,建元十二年平城大豐收,平均每家每戶豐收三百石,可是到了建元十三年,整個大闕都幹旱,而平城處于江南地區,亦然,平均每家最少減産一百石,而建元十四年,平城秋收季節遭遇一次洪澇,所以幾乎是顆粒無收,按照這樣推算,恐怕平城的糧食過不了這個冬。”
跟辛絡繹張揚纨绔不同,梨杉枬整個人風華內斂,他的聲音相對而言,沒有多少溫度,卻十分的清潤,就如同連綿的雨,易碎的雪,帶着一種輕柔,一種清冷,可是每一個字,如同銳利的刀。
平西王扶掌大笑,氣氛驟然變冷,他冷淡的看着這兩個晚輩,笑道:“年輕就是年輕,你知道行軍的時候經常會缺糧草,你知道本王十七八歲從軍的時候,都吃的是什麽嗎——吃人。誰說沒有糧食,到時候沒有糧食,就将婦孺兒童戰犯軍犯殺了吃肉。你們還真以為沒有糧食活不下去?哈哈哈哈,你們還沒有見過吃人吧,出生在盛世就是好,本王當年率領的人馬開始有四千人,最後吃得只剩下兩百人,最後兩百人與東夷兩萬人馬決戰,最終還是本王勝了。你知道為什麽,因為我們知道我們要死了,既然要死,那就多殺幾個人,最後敵軍一個不漏的被我們全殺了,我們就在戰場上,将人肉分解下來,沿路返回,回來,我們就剩下五個人,背上還背着腌制的人肉。從軍十載,本王吃了五年的人肉,而且從無敗績,你知道敵軍都叫本王的軍隊為什麽嗎,‘食人軍’,哈哈哈,別想着威脅本王,你們還太年輕了,本王吃人的時候,你們還沒出世呢!”
吃人,梨杉枬與辛絡繹聽到這個消息,都感到驚駭,平西王到底是平西王,能夠在那樣的環境生存下來的确實非常人。
“确實,王爺大可以把我們都殺了吃人肉,可是王爺有沒有想到過,民衆終究不是軍士,大多數軍士年幼從軍,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可是民衆有家人孩子妻子,誰能親眼看着自己妻子被殺而無動于衷,誰能任由別人吃了自己的妻兒……諸位大人能嗎……都不能,如果王爺将行軍的手段運用到民衆身上,到時候,王爺還需要擔心一個民亂的問題,我怕那個時候,平城也就徹徹底底的守不住了吧。”
光影勾勒出梨杉枬的側影,眉目如畫,誰也沒想到這個人,這個看上去不像凡塵中的人竟然會入世是如此的深,随着他的話音剛落,平西王思考了一會兒,可是梨杉枬并沒有給平西王多久的時候去思考,他只是淡淡的,冷冷的,毫無感情的繼續闡述。
“王爺可以認真的想一想,以王爺的風姿,大可以做到殺人取肉,可是卻過不了擁戴自己百姓的那一關,王爺在平城百姓的心裏已經如似神尊,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各個都以王爺為神,王爺真的忍心殺了這些擁戴自己的人,然後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梨杉枬淡淡的,仿佛周身都散發出柔柔的光華,驚才豔豔。
辛絡繹看着,看得癡迷。
“哦,那你要開什麽價?”平西王終于心動了,想要開價了。
“很簡單,王爺應當入朝供奉,盡一個臣子該有的本分。”辛絡繹忽然開口了,這個事情,是他那沒良心的老爹交代的,他得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布帛三萬娟,瓷器五萬箱,白銀黃金二十萬兩,八萬珍馐,十萬奇物。本殿想,這些對于王爺來說,不難吧!”
“放肆。”平西王拍桌子怒道:“陛下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不是父皇胃口大,而是王爺執掌江南地區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供奉,還向朝廷大開口,王爺可以算算,這些,跟您這麽多年的不供奉的那些比起來,是不是開價太低了,時間太短,王爺拿不出也沒有關系,我父皇說了,王爺如果一年還清不輕,可以分三年,當然,三年之後作何價,就不是本殿能管得了的了。”
辛絡繹連忙把自己的責任給撇幹淨,這次能平安回到京都,誰管你三年後給朝廷供奉多少錢呢?以後打死都不來平城了,反正這次在平城撈夠了本。
“确實,陛下大可以獅子大開口,或許殿下與世子認為本王已經窮途末路了,可是呢,本王活了那麽多年,幾次從鬼門關走過來,如果認命的話,早就死了,所以,這個價開得太大。”
平西王冷哼一聲,剛剛還在動容的臉色因為辛絡繹開的這個價而變得更加冷峻,與其是說冷峻倒不如是說不屑,他自從戰功卓越封王以來,從來都不曾像任何一個人低下過頭,如今又怎麽會将已經淪為階下囚的兩個毛孩子放在眼裏呢。
“殿下真的不考慮本王開的價?”——江山美人為價。
“不考慮,如果成功了,本殿就是弑父奪位的亂臣賊子,如果失敗了,本殿就是叛亂的死黨,無論哪一方面來說,本殿都得不到好,到時候失敗了,王爺大可以把本殿交出來,畢竟以王爺的智慧,不打無準備的仗。”辛絡繹說道,聲音十分的冷淡,看了看梨杉枬,又看了看碧雨蝶,看了看蒼茫的天空,他又不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自己喜歡的是什麽。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只有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書寫歷史。”平西王笑道,聲音冷峻:“那就看看誰能活着書寫歷史。”
梨杉枬笑道:“可是王爺,平城之亂,對于朝廷而言,只不過是鎮壓地方,師出有名,此乃天時,可是對于平城而言,平城一亂,将會帶來巨大的損失,且不說平城現在少糧,恐怕王爺這麽多年的休養生息,戰馬都長了肥膘了吧,人民好不容易安居樂業這麽長的時間,他們會希望有戰亂嗎?一旦戰争爆發,平城就會是大闕領土上的第一個地獄,到時候,王爺沒了天時,也失去了人心,而江南處于長江中下游,一到開春,汛期将至,而王爺北上,無異于逆水行舟,沒天時,缺地利,無人和。不戰……而敗也。況且,歲月不饒人,英雄……也有老的時候。”
平西王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碎了,茶水崩破,辛絡繹的手迅速按住劍柄,準備着一場厮殺。
哪兒知道平西王哈哈哈大笑,暢快,豪邁,恣意:“你是第一個說本王老的人,如果有機會,本王會讓世子見識什麽叫做老當益壯。”平西王笑得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世子,玖雪王還好嗎?身體是否硬朗?”
“家父身體很好,有勞王爺挂念。”梨杉枬也跟着平西王的口氣說道。
“在元帝十年,本王與玖雪王曾在太液池游玩的時候,玖雪王醉酒至正酣的時候,他跟本王說,要與我碧家聯姻,要本王将自己的雨兒許配給玖雪王府的世子,這樣能鞏固兩家的至交,可是本王當時聽說玖雪王妃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一出生身體孱弱,還有人說這個孩子出生泣血,是為命薄。有禦醫說這個孩子活不長久,本王就拒絕了。沒想到這個孩子能在十五年後站在本王的面前說本王老了,如果當初知道你會是大闕的夜明珠的話,那個時候,本王就應該答應玖雪王的聯姻要求。”
梨杉枬在元帝九年出生,當時他不到一歲,他在出生的時候,一聲啼哭,眼裏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所以所有的人乃至他的母妃都認為他活不長,而當時,他并沒有被封為玖雪王世子。而他的父王也從來不曾看他一眼,甚至他出生那麽多年,他父王都沒有抱過他也不曾看過他,只是他七歲殿試第一,名揚天下,玖雪王才意識到自己還有一個這麽優秀的兒子,而這個孩子,他沒有抱過他,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而這麽孩子一直都默默的躲在角落裏,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可想而知,當時他一歲不到,玖雪王要求聯姻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哥,他的父王心裏一直是想将王位傳給他那位側室生的兒子,只因為梨杉枬太優秀了,優秀到聖上都嘉獎夜明珠以示對他的看中,所以他父王才不得不将他封為玖雪王世子。
“王爺恐怕弄錯了,當時,我父王要求聯姻的是我大哥,并不是我,當時我父王覺得我會夭折,連埋骨之地都擇好了,又怎麽會為我聯姻,害人女兒?”
梨杉枬說的極其平淡,對于那個父王,那種行為,他恐怕沒有多少感情,一個父親,孩子出生不曾抱過,關心過,在孩子還有氣的時候,他不去求醫,他聽從側室說的話,連埋骨的地方都準備好,就差自己親手把自己的兒子掐死。
這種行為,就連梨杉枬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可是現在而言,都已經不重要,他已經站到所有的人都在仰望的高度上。就連他的父王也不敢忽視他的存在。
“是嗎?那應該是本王弄錯了。”平西王笑道:“天色不早了,本王得告辭了,改日有機會,本王帶領殿下與世子來領略一下江南的風光。”
平西王最終帶着将士走了。
“王爺,真的要上貢嗎?”侍衛問道。
平西王看着這大好的河山,眼裏流露出一種癡迷:“只要有一個皇子在手上,還怕将來不能成就一番事業嗎?”
“可是,五皇子并無意于郡主。”
“娶不娶雨兒有什麽關系,只要他還在咱們手上,只留着他嘴巴能說話,下身能生孩子,他不娶無所謂,只要給本王的雨兒留一個皇室血脈,本王照樣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呵,什麽天時地利人和,本王在沙場上走過來這麽多年,哪一次有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這群毛孩子沒上過戰場,沒見過血腥,只知道紙上談兵。只有真正上過戰場,砍過人頭,才知道書中寫來的都是一群愚昧無知的書生瞎編亂造。”
……
“殿下,今晚我們必須得走了。”梨杉枬看着平西王的背影露出隐隐約約的擔憂。
這次談判,無意是以失敗而告終,辛絡繹與平西王都一樣,太過自信,也都握有相當的籌碼,所以誰都不肯示弱。
“恩,我去召集夜客屬的下屬,杉枬你準備一下。”
辛絡繹與梨杉枬都明白,以平西王的軍功,無一敗績,肯偏安一隅一定是時機未到,他是絕對不會願意不戰而敗,那是他畢生征戰生涯的侮辱,平西王一生之中最為人稱道的時光都是用鮮血書寫的,他太過自信,尤其是在馬背上的時候,更加自信,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同意辛絡繹的,就按照平西王自己所說的,沒有糧草就吃人,他之所以将辛絡繹與梨杉枬奉為座上賓,那是因為他覺得,這兩個人,他還沒有利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