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相
“鮑大人,你怎麽突然就……?”史大人被下人攙扶着顫顫巍巍的跑了過來,那場戲作得真他親娘的絕,出場,人物,神情就像事先排練好的一樣,史大人這一場似悼念,似惋惜的一場戲讓人看着真是潸然,無一不為他悼念同僚而感慨。
在蓋着白色帆布的屍體之上他細細感慨他們在禮部的同僚的時光,以及對未來的展望,可是人都死了,說這麽多有個屁用。
辛絡繹手裏粘着一枚石子,曲起手指輕輕的一彈,石子帶着白色的帆布飄了起來,宛若青天白日下的鬼魅飄然而起,史大人驚叫一聲,全身顫抖,一下子跳了起來躲在了超度亡靈的和尚的身後,和尚默念着經,背後的史大人把頭都埋在他的身後,全身都在發抖,壓根不敢擡頭看那具屍體的方向,全身都是恐懼。
辛絡繹笑了笑,梨杉枬正打量着辛絡繹,看不出那眼神究竟是表達着什麽,只是看上去就像柔和的陽光照在白雪上,有點暖,有點柔,有點冷,還有點複雜……
辛絡繹沖着梨杉枬笑了笑,走到史大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背,史大人立刻就像驚弓之鳥一樣吓得一叫,辛絡繹一笑,笑得豪邁春風蕩漾:“史大人,都說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夢魂驚,現在這是大白天,你害怕什麽呢?”
史大人才探出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白色帆布只不過是被風吹了起來,留下那泡的發白的屍體觸目驚心,屍體泡得膨脹起來,只是那一雙眼睛看着上空,死不瞑目,史大人當即一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了看辛絡繹,有心無力的說道:“下官只不過一介凡夫俗子,看到這種情景當然會害怕,哪兒比得上殿下千金之軀,有祥瑞護體。”
他說着時不時的朝着那個屍體看上去一眼,仿佛害怕那個屍體會跳了起來掐死他,他對辛絡繹說的話是話裏有話,暗諷他的不詳出生,哪兒知道辛絡繹爽朗的一笑,拍了拍史大人的肩膀,用這很詭異的聲音說道:“說不定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大人半夜要小心哦,您跟鮑大人如此深情厚意,我相信鮑大人也舍不得你,他一定會找大人敘舊的,大人還是回去半夜準備三兩好酒,等着您的好同僚來跟你敘舊……”
史大人聽到這句話,回過神來瞪着辛絡繹,辛絡繹哈哈大笑。
梨杉枬看着辛絡繹的樣子沒有說話,史大人在驚吓之餘也笑了一聲:“下官記住了,一定會備幾分薄酒,等着他。”
做官做了這麽多年,誰的手裏沒有見過血,如果真的有怨魂,他恐怕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吧,史大人看着梨杉枬,恭敬道:“世子,這件事情也了了,請問您玉體可還安康?”
梨杉枬點頭回禮,不卑不亢,至冷至淡:“無礙。”
史大人道:“那世子有何打算?”
梨杉枬道:“明日随殿下回宮複命,大人保重,就此一別。”
史大人拱了拱手作送別,梨杉枬看了他一眼立刻轉身離開。
辛絡繹立刻跟了上去,走之前還沖着史大人笑了笑,還安慰他不要害怕鬼,因為鬼專門捉的是壞人。
看着他那眉飛色舞的表情,史大人的手在袖子裏捏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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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桃燼正在收拾東西,梨杉枬坐在桌子旁邊喝茶,辛絡繹跷着二郎腿看着梨杉枬。
良久,
“杉枬,你明知道鮑大人不是醉酒死的?”辛絡繹的聲音帶着一點悲憤,他雖然不是太喜歡鮑大人那種趨炎附勢的性格,可是他也知道鮑大人是被人殺掉的,越想越覺得黑暗,就越覺得憤憤不平。
“那又怎樣?”梨杉枬淡淡的說道,沒有什麽感情:“這件事牽連太多了,跟二殿下有脫不掉的關系。”
鮑大人只不過是一個替死鬼,他膽子那麽小,怎麽可能換試卷,他背後一定有人撐腰,讓他大着膽子把考卷給換掉,能夠讓一個禮部侍郎畏懼的一定是當朝權貴,那麽一定是二殿下了,二殿下讓他換了考卷給自己信任的門客,他也就恐懼二殿下的勢力就換了,史大人與張大人都是二殿下的追随者,這件事應該是三個人合力的成果。
他們知道梨杉枬是個認真正直的人,所以所有的考卷先讓梨杉枬過目,進行批閱第一遍,後來三位大人檢閱第二遍之後送交蘇一,所以,架空了梨杉枬,蒙騙了蘇一,才促使這件事情到了這一步。
一旦東窗事發,鮑大人這個小卒就成了棄子,所以這些人又用妻兒的生命威脅他找梨杉枬自首,而他作為禮部侍郎至少懂得看人的,所以他才去找梨杉枬自首。一方面為了救自己,一方面為了救妻兒,所以他承認一切都是自己做的。當他把所有的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由史大人出手将他滅口,所以說,無論他攬不攬罪行在自己的身上,鮑大人最終的路還是死路一條,攬了罪行,至少可以救妻兒一命。最終他這個罪魁禍首一死,所有的罪行就坐實,一切都這麽順其自然,所以這件事說出去,也只能是鮑大人鬼迷了心竅換了考生的考卷,最後為此付出了報應,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他們兩個都意識到這種問題,所有的只不過是權勢的墊腳石罷了。
辛絡繹那一股指點江山的氣勢沒有減下去半分,他站了起來,堅定道:“我要去告訴父皇,我答應馮玉成的母親會還給他一個公道的。”
“你是去送死嗎?”
辛絡繹看了梨杉枬一眼,有不解,迷茫,甚至是憤怒:“可是這不公平,對馮玉成不公平,對鮑大人不公平,而且我那二皇兄氣焰太盛了,可以借此打壓一下他。”
“這個世界上成不了墊腳石的都成了絆腳石,他倆只不過是權利傾軋下的一塊墊腳石。就算你告訴陛下,誰信?人證,物證都在,鮑大人也把一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死人是不會辯駁的,以你的身份與傳言,一切都是對你不利的,我相信,只有你敢做這出頭鳥,二殿下會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死在金銮殿上。”
“可就讓他們白白死了嗎?”
“是,一切跟金錢與權利沾上邊的都是見不得光的。這個世界,強者決定規則,弱者服從規則,哪兒還需要什麽公平公正,所謂的公正只不過是強者制裁弱者的借口,在你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的時候,你只有獨善其身。”
辛絡繹露出不解,悲憤轉化而來的悲哀,就像他從小到大受到不公平的對待而産生濃濃的悲哀,無力的喊了一聲:“杉枬?”
“辛絡繹,聽我的話,這一頁讓它翻過去,可好?”
辛絡繹愕然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只要你說的,我都聽你的,杉枬說的,錯的也是對的。”
之後,他抱住了梨杉枬,自然而然的抱住了他,就像抱着自己的東西一樣,沒有一點愧疚,帶着平和與無奈,這是第一次梨杉枬真正的了解這個所謂的纨绔子弟,他不僅率真率直,還總是帶着一點想要保護弱者的心,見到不平的事情會出手,看不起那些黑暗的政治,看不慣恃強淩弱,可是就是這麽一個纨绔對他說,他這一生只對他一個人真心過……
辛絡繹從小遠離皇宮,混在煙花之地,也就遠離了這一切權利的争鬥,也就遠離了黑暗之地,可是誰能想到,煙花之地比皇宮更加幹淨呢?
“杉枬,你明明最鄙夷這些,你這麽做,心裏好受嗎?”
“我從小就開始掌管王府的各項權益,所見的不過是爾爾,堂哥強搶民女,表兄受賄,三叔貪污,舅舅仗勢欺人,五叔欺世霸街……見得太多了,可是他們是你的親人骨血,誰能真的大義滅親?每日都在周旋,梨家太大了,盤根錯節。以我這種冷淡的性格大義滅親尚且做不到,何況是陛下,就算你背負着那樣的言論,陛下也只是把你交給風夜,并沒有為難你,也沒有嚴加管教你,只因為他覺得,他給不了你父愛,就給你自由。同理,面對二殿下也是如此,別說你沒有證據,就算有,陛下也絕對不會因為這件事去重罰二殿下,更何況,二殿下不是省油的燈,你去了,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你。”
辛絡繹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淡淡的看着梨杉枬,他剛剛太憤怒了,他從小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所以一遇到這種事就想出頭,哪兒想到過這些,任性妄為慣了,完全沒有想到這層厲害關系。
梨杉枬的冷靜讓他暗暗嘆服,一個人究竟能夠冷靜到哪種地步呢?可是他知道梨杉枬太冷靜了,這種冷靜讓他感覺到害怕,不僅僅是害怕,或許是更多,他在想,梨杉枬對感情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冷靜,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夠讓他沖動一點的事情,這個時候辛絡繹是不知道的,梨杉枬這一生唯一一次的沖動就是不知不覺的愛上了他。
大闕十五年八月十一日,皇帝頒布赦令,追封科舉名落孫山的狀元馮玉成為大學士,蔭一子錦衣百戶,并厚葬其與其母。(蔭:就是在他同輩的族親中過繼一個孩子給他當後人,馮玉成死得時候沒有留下後人,只能在同血緣的族親之中給他留下一個孩子,來感念他的恩德)
《闕史.管制》記載:大闕昭帝建元十五年十月廿八,昭帝着文壇領袖蘇一與夜明珠梨杉枬進行科舉制改革,開放論壇,一時之間,百花齊放,百家争鳴,文化的發展進入一個空前繁榮的境地,寒門入仕,任才為用,天下寒門抱頭而泣,高呼大聖繁榮的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