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棋
傳說中的蘇聖并不像辛絡繹想的那樣是個古板的老頭子,相反,看上去倒像個眉目慈善的長輩,他見到辛絡繹跟梨杉枬在一起的時候本來很詫然,這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似乎很親密,他和善的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線,看上去更加的和藹可親。
蘇聖本名蘇一,以文詞卓越流傳于世,因其品行高潔,不卑不亢,先帝元帝曾盛贊他有聖人之姿,因此後輩同輩都尊稱他為蘇聖,他是現任皇帝的恩師,也是現任皇帝的朋友,他只是被人稱呼老了,其實他并不老,他只是長皇帝幾歲而已,已過而立(40歲)之年,出生在江東蘇家,因為蘇家為大闕鎮守邊境而全部戰死,只留下這一個遺孤,因此被先帝格外開恩委以重任擔任內閣學士長,後來在一場辯論之中,他舌戰群儒一舉獲勝,先帝才任用他為太子太傅,專門教導與輔助太子的學業,他也因此成了太子的幕僚,直到太子當了皇帝之後也依舊尊稱他為恩師。可以說,現在的皇帝之所以能夠坐得穩皇位絕對少不了蘇一的功勞。
他看了看這兩個小兒,慈祥的笑了笑,他靠在榻上,榻前放了一局棋,棋已經是殘局,只是他手黏着一枚白色棋子,棋子晶瑩剔透,只是他拿着的時候,總是有點猶豫,因為白棋已經走到了死局。
辛絡繹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聖人喜歡自己跟自己下棋,他見杉枬的時候也是的,當初見第一面,杉枬也是自己跟自己下棋,還下得不亦樂乎被他踹開的門的聲音打斷。
“梨家小兒,過來。”這個老人很慈祥,接着對辛絡繹與梨杉枬說道:“五殿下也在此,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了。”
“我只是陪着杉枬過來的。”辛絡繹說道。
“哦,原來如此,看來今天老夫是占了梨家世子的光。”老人笑了笑,摸着胡須,看了看梨杉枬,接着看着這盤殘局:“能解麽?”
梨杉枬在辛絡繹的攙扶下過去,點頭沖着蘇一行了一個大禮,接着在棋局的另外一旁坐了下來,看着這盤棋,白子已經到了死局,但是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白子解了這一局,也許是起死回生。
梨杉枬看了半晌,思考了半晌,辛絡繹就坐在一旁給這兩個家夥一人倒了一杯水,梨杉枬接過水,給辛絡繹說道:“走天元上三步。”
辛絡繹聽了這一句,按照梨杉枬的指示走了這一步,蘇一笑了笑,放下白子,執起黑子,走了一步。
梨杉枬繼續給辛絡繹說道:“中三闕下五步。”
……
良久,屋子裏傳來蘇聖虛弱夾雜着咳嗽而開懷的聲音:“梨家小兒不愧是梨家小兒,這麽一副殘局竟然下成了平局,說到底,還是你更勝一籌,将敗局打成平局。”
梨杉枬笑了笑:“多謝蘇聖謬贊,小兒只不過班門弄斧,哪兒比得上蘇聖的棋藝非凡。”
“輸了就是輸了。”蘇聖說道,他并沒有因為輸給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而慚愧妒忌,相反表現的十分豁達與欣賞。
“那是因為蘇聖病重還要為此棋局煩惱,而我還要多感謝五殿下,因為他替我執子,讓我可以不用勞累而專心思考全局,這只不過投機取巧的作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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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病重,他與蘇一都一樣,容易勞累,所以他不下棋,讓辛絡繹替他走,而蘇聖不一樣,蘇聖與別人論棋的時候喜歡把童子關到門外,他一旦自己下棋就很容易疲勞,腦子也會出現明顯的混沌,梨杉枬說他自己是投機取巧也完全不是沒有道理。
蘇聖看着一盤平局笑了:“有空就過來陪我下下棋,能夠棋逢對手真是不容易。”
梨杉枬點頭:“三生有幸。”
“這麽晚了,過來找我有事嗎?”
“蘇聖可還記得今年春闱的前三甲?”
“記得,高全相,檄文寫得很好。言辭犀利流暢。”
“拳拳之子,望之高翔。流水高山,廣陵散下。”
梨杉枬緩緩念出:“有這一句嗎?以俞伯牙奏高山流水覓知音,嵇康死之前悲憤演奏廣陵散曲,最終竹林七賢分崩離析來形成鮮明的對比,以對比忖托拳拳之子希望有人與自己一樣有赤子之心與自己一同比肩而立,希望有摯友。”
蘇一想了想:“不錯,正因為這一句,我才驚嘆,僅僅四句,十六個字,其中的內涵學識可見一斑,《高山流水》與《廣陵散》是名曲,放在一起,外加上俞伯牙與嵇康的鮮明對比将整篇檄文的要旨都講了出來,因此,這四句我記憶尤深。高全相的文采可以顯現出來。”
梨杉枬沒有說話,他想了半晌,恭敬的對着蘇一行了一個大禮:“如此,多謝蘇聖了,這麽晚了,小兒就不打擾了。告辭。”
辛絡繹沖着蘇一笑了笑之後扶着梨杉枬離去。
“杉枬呀,你幹嘛不問清楚,那不是馮玉成的嗎?”
“沒必要了,蘇聖只是檢閱最後送交的考卷,前面的全部歸我與其他三位大人批閱,我這裏沒問題,到了蘇聖那裏就出了問題,那麽可以看得出來,在另外三位大人那裏已經出了問題。只是是誰把馮玉成的考卷換給高全相了呢?”
“這還不容易,等着那個搞鬼的人來找我們捉鬼就好了。”
“風聲放出去了?”
“早就放出去了,你還不相信我麽,我做事絕對百分之百的靠譜。”
“我可是聽過微世子說過,你是最不靠譜的人,他還叫我小心點你。”
“你信微恒文那個蠢貨還是信我?”辛絡繹看上去有點生氣。
“都不信。”梨杉枬懶得理他,他靠着馬車的車壁睡着了,琉璃車燈照在他的臉上,在他的身上撒下一片淡淡的光暈。
辛絡繹看了一眼,就慢慢的挪過去,把梨杉枬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心安理得摟個滿懷。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還沒睡醒卻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梨杉枬睜開眼睛,突然看見眼前的一個人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最關鍵辛絡繹那個家夥睡相不好看也就罷了,只是能不能不要幹涉他的領地?
辛絡繹一只手抱着他,一只腳壓着他,整個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着他,以梨杉枬那樣冷淡的性格,一般人跟他近三步都是不可能的,這個家夥還挨的那麽近,這不是找死嗎?
他推了推辛絡繹,辛絡繹睜開眼睛,眉飛色舞的打了一個招呼:“早呀。”——現在都快中午了,早嗎?
“有人敲門。”
辛絡繹八風不動的依舊貼着梨杉枬,懶得理那敲門聲。
“我說有人敲門。”梨杉枬示意他應該把他的爪子拿開,但是辛絡繹邪氣笑了笑,支着英俊的臉思考了一會兒:“杉枬,咱們逃吧?”
梨杉枬:“?”
辛絡繹揶揄道:“搞不好是捉奸的。”
梨杉枬真的想要揍辛絡繹一頓,但是他自小的涵養教育他遇事要從容大度,他推開辛絡繹,坐了起來,可是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憔悴了,似乎這種不知名的詛咒就像惡夢一樣纏着他。
辛絡繹非常委屈的看着梨杉枬,笑道:“好歹我們也睡了一夜,一夜夫夫百日恩,杉枬你怎麽這麽薄情寡義,說推開就推開……”
梨杉枬對辛絡繹的話已經産生了抵抗力,他對辛絡繹那些話自動過濾,但是他又見不得辛絡繹嚣張,于是對着他道:“去開門。”
“你确定?”
梨杉枬點頭。
“咱兩這樣,真搞不好被人誤會什麽?其實誤會無所謂,只是杉枬你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被人看到披頭散發,絕無修飾的盛世素顏就不好了,我怕他會看上你。而且還是跟一個英俊威武不凡的我睡在一起那就更加讓人想入非非。”
“想死麽?”
“不想。”辛絡繹說道,他正要再說什麽的時候,梨杉枬咳了一聲,他伸手去捂,血液順着細長的指間的往下滴,在純白色的床單上暈染開來,宛若血中紅梅。
辛絡繹扶住梨杉枬,卻聽見敲門的聲音嘎然而止,那個人跪在了門外,嘴裏發出非常痛苦的聲音,辛絡繹沖着空氣喊道:“阿瞳,阿瞳……”
這個時候,跳出來一個狼人少年,牙齒尖利潔白,颚骨突出,皮膚黝黑,穿着麻布褐色的衣服,他看着辛絡繹,他是辛絡繹跑到市井之中游玩的時候買來的狼人小孩,那個賣主說他能夠學狼叫,後來那個買主抽了那小孩子幾鞭子,那小孩倔強的不把眼淚流下來,他也打死不學狼叫,辛絡繹覺得這小孩挺倔的,于是就買了下來,一直養在宮外。
這個小孩後來長成了狼少年,也就成了辛絡繹的死士,辛絡繹本來讓他走,給他自由的,但是這個少年出去了跟這個世界很少接軌,老是偷人家的雞吃,連毛都不拔就那樣吃了,後來辛絡繹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被打的快要死了,辛絡繹沒有辦法只有把他帶到自己腦子犯抽買的別院裏,可是這個少年慢慢長大就在暗中保護辛絡繹,辛絡繹遇到危險一直都是他跳出來手撕了別人的。
桃燼這個時候跳了出來,手裏的劍對着這個狼少年,狼少年也滿臉戒備的看着這個身體挺拔英俊不凡的死士,他黑黝黝的眼睛裏就像發出什麽光芒一樣,因為他有一雙黑黝黝的眸子,辛絡繹一直喊他阿瞳。
辛絡繹沖着他倆喊道:“快去叫禦醫,快一點。”
桃燼看了梨杉枬一眼,喊了一聲主子,阿瞳就跑得不見了,辛絡繹看到門外的鮑大人,有點不解,現在他沒有時間去關注這些事情,他對桃燼說道:“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你家主子又犯病了,你把鮑大人送回去,跟他說,我待一會兒找他。”
禦醫來了,依舊往常,說沒病,開了一些補藥,反正只要對身體無害,随便吃。
可是鮑大人就算病入膏肓要讓人擡着也要擡進梨杉枬的屋子裏,他一來就虛弱無力的跪在地上,辛絡繹剛要扶起他,他就對着辛絡繹大哭,吓得辛絡繹退後了三步:“我還沒有死呢,你先別哭。”
“殿下,真的有冤鬼呀……我看到了,我跟世子都會死的,都會死得……我還不想死……”
鮑大人哭得泣不成聲,辛絡繹看了一眼梨杉枬,梨杉枬狐疑的看了一眼他,只是他沒有那麽力氣去追究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梨杉枬問。
“你要死你去死,別帶上我家杉枬呀。”辛絡繹諷刺。
“我我每晚都看見鬼,每天在我的床頭要掐死我……”
“看見什麽……”
“看見鬼,我看見一個七竅流血的鬼,我們都會死的,世子,我還不想死……我才剛剛喜得麟兒……我真的不想死。”
“你說你看見鬼?”辛絡繹繼續問道。
“是的,鬼。”
“什麽時候?”
“每天晚上都有,世子知道的,很恐怖,他要我還他命,還說……”
“他跟你說了什麽?”
“說了……咳咳……”
鮑大人吐出一口血就昏厥過去,辛絡繹揮揮手,随從就把他帶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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