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輕手輕腳的兩個少年一前一後進了洗手間,走在前面的滿身血跡和酒氣,走在後面的滿臉焦慮和擔心,直到半虛掩門上的磨砂玻璃透着并肩的高矮身影。
林鵬飛粗暴脫掉帶着幾處刮破的T恤,他擰開水龍頭快速洗了兩下臉,擡起頭對着鏡子查看,确認沒破相。
徐寧如激光掃描的視線在身邊少年赤裸後背上過了一遍,兩個三厘米左右滲血的口子還有四處撞擊青紫淤傷。他還不至于多嘴到會問那忙着清洗的人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有醫藥箱嗎?”他弱弱開口。
林鵬飛擦了把臉,自顧自的邁進洗澡間:“要醫藥箱幹什麽,我洗個澡就行了。”
餘光裏徐寧帶上門離開,他便站在花灑下洗了起來,水溫沒調整好,惹來他幾句低罵。
要不是于曉光突然攪局,原本是個多美好的夜晚,酒滿于杯美人在懷,從開始就每步都在他計劃裏,都他媽走在去賓館的路上了,人算不如天算,被截了。遠水解不了近渴,他那些個下了飯桌就預祝他好事達成各回各家的朋友一個都指望不上。
林鵬飛搞不清于曉光的想法,他靠近于美娜時這傻逼見他一次打一次。他終于換個姑娘追求了,被碰見還要打他,那架勢就像是他做了什麽對不起他妹的事。
之前每次交手,林鵬飛多少帶着理虧,畢竟是招惹人家妹妹在先,但這次不一樣,他一點兒沒含糊的用拳腳回應。他讓吳淑影先跑開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黑燈瞎火裏撿起路邊一塊磚頭挨個拍。
打架這件事會上瘾,尤其是在以少敵多還能占上風的情況下,他打的紅了眼,氣鼓在胸口。最後揪着于曉光衣領讨了個終身免打擾權。他清楚記得于曉光那瞪大的眼,就像從沒認識過他一樣。
徐寧推門進來時見沖洗完出來的林鵬飛正嘴角勾着笑,那笑容裏有狠厲有嘲諷,讓他有那麽一瞬心生畏懼。他把手裏捏着的幾個創口貼遞過去:“你還是貼一下吧。”
裹着浴巾的林鵬飛平靜了面上表情背對着鏡子擰着脖子看了看自己後背上還在滲血的小口子,又看了看那幾個一等一幼稚的創口貼,與上一次徐寧遞給他的是同款,上一次他沒接,這一次,他接了,只不過有點慢,應該是在消化那過于花哨的圖案。
妥協在林鵬飛這可不是個常見的詞,徐寧也沒指望這人能貼,他還記得上一次遞過去手被打掉的感覺。見林鵬飛十分擰巴的準備貼傷口,他利落的拆開包裝紙湊了上去。
林鵬飛是以背相對,從鏡子裏能看到徐寧給他貼創口貼的半張臉,燈光太亮,那瓷白的皮膚比他見過的很多女生都要細膩,睫毛也太過長了點,秀氣眉毛輕輕皺着,緊張的神情像是在拆炸彈一樣。應是離得太近了,那微微鼻息弄的他後背癢的很,連帶着心髒也不舒服,很陌生又很熟悉的感覺,他來不及體會怎麽回事,便讓煩躁占了上風。他收回視線啧道:“我自己來吧。”
林鵬飛過于重力道的拍打擊落了兩貼掉在地上,徐寧只得慌忙跑出去。他把書包直接拎過來翻找,祈禱夾層裏還有剩餘的創口貼。
随着他快速拉動拉鏈的動作掉出來個小盒子,很快就被兩根修長手指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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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鵬飛看着手裏小盒子,挑眉道:“給林鵬宇的?”
徐寧知道林鵬飛是看到了盒子上的字,點頭:“嗯,生日禮物。”
“怎麽沒給他?”
那天起初沒拿出給林鵬宇是他覺得他的禮物對于在場的人送的來講太寒酸了,後來沒拿出來給林鵬宇是因他喝多錯過了時機再不好找話題單獨送。
徐寧将找到的創口貼攤在手掌,站直了身子頭卻低着,邊撕創口貼的包裝紙邊說:“忘記送了。”
太牽強的理由,林鵬飛似笑非笑的把玩着小盒子:“上次他說他耳機只有一邊好用,我也沒讓他買新的,你倒是細心,我怕他沉迷聽音樂不好好學習。”
“萬一他真的是為方便聽英語聽力題目呢。”
“哪有那麽多萬一,我弟啥德行我清楚,”林鵬飛将小盒子攥在手裏,“我替他收着了。”
徐寧問明顯要走出去的人:“剩下的不貼了?”
“不貼了,就這樣吧。”
徐寧将創口貼貼紙扔進垃圾桶,看了看裏面後回頭道:“這衣褲我要不帶我媽店裏去洗吧,血跡不好清洗。”
林鵬飛裹好浴巾:“洗什麽,扔了。”
說完這話,他長腿跨出一步,手臂一伸,要将徐寧頭發上粘着好半天的那片創口貼貼紙撫下。
他是怎麽也沒想到他這個動作能讓徐寧立馬縮着肩退了一步。雙雙錯愕,短暫對視,他停在半空的手畫個弧度将那抹鵝黃色拍掉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徐寧愣在原地,在想着他為什麽會條件反射的躲開,可能是太想靠近不敢靠近的悸動讓他膽怯。他是個貪心的人,他怕他接收到一點點的好就渴望更多,他在許耀陽那吃過這種虧的。
他聞着洗手間裏同林鵬飛身上帶着的同樣的香氣,心蕩漾不平靜,擡手摸了摸剛林鵬飛碰到的頭發,胸腔擠滿了歡喜。
直到聽不到任何動靜他才走到門口,關燈之前,魔怔似的小跑回去,将沐浴架上的那瓶沒蓋蓋子的沐浴露拿起,在密密麻麻的小字裏,找到了味道屬性,是白玫瑰的香氣。
那晚的徐寧沒睡踏實,耳朵靈敏到将喝太多酒的林鵬飛起了幾次夜清楚知道。次日早上黃阿姨來了後他便收拾東西離去,走之前他沒敲開那扇緊閉的房門打擾那個應還在熟睡的少年。
此後的數日,那少年也再沒出現在他視線。
徐寧中規中矩的過着假期。假期對于他來講從沒如此無聊過,之前的他會安靜在家看課外書,各種名著小說從沒斷過,一本本從圖書館借來的紙質書在床頭櫃上摞得越來越高,讓他很有成就感,
現在的他,看不進去書,他怪盛夏的高溫不減讓他心煩,他怪窗外的蟲鳴鳥叫讓他意亂。到頭來不過是某三個字在腦海一出現,所有無處安放的飄忽想念都畫上了句點。
他突然想弄個手機了。
徐寧趁着幫他媽看店,在隔壁借用電腦登的QQ找到了郭鵬,讓郭鵬在親戚家的二手手機店幫他看看。
他很少求人辦事,因為他清楚他的人緣,郭鵬對他雖也常有刁難,但見慣了太多刻薄的人徐寧深知這小子壓根就不壞,只是熱衷逞嘴上能耐。
郭鵬确實不負他的托付,三天後的下午帶着他上街,七拐八拐後停在了那家門面不算大的店。
“就這個,”郭鵬指了指玻璃櫃,“我給你看的就這個合适。”
徐寧盯着那個小小的已經輕微脫漆的手機:“我的錢就只夠這個對吧?”
郭鵬嘿嘿一笑:“差不多吧。”
徐寧掃了掃櫃子裏的其他手機,看到了跟林鵬飛用的一樣的,标着的價格讓他收回視線,二手的都遠遠不在他經濟承受範圍內。
見徐寧不說話,郭鵬将那手機拿出來邊按鍵邊說:“啧,別嫌棄啊,你看能打貪吃蛇呢。”
砸了一個儲錢罐,加上假期少得可憐的零花錢,徐寧接過了手機,他明白,這已經很好了。
交完錢後他跟郭鵬腳前腳後的走出來:“謝謝你了郭鵬。”
“小事兒,”郭鵬邊走邊說,“哎我說你個三好學生咋也想着偷着帶手機了,我聽林文詩說,林鵬飛上學期期末那會兒總來找你,你不是被勒索了吧?這馬上又要開學了,你可別不敢說,要是挨欺負了,總得有人給你出頭啊。”
徐寧也不知郭鵬是發自內心想幫他還是因上次跟林鵬飛的過節想打回來。他糾結着眉毛,還沒等說話,郭鵬就像個兔子一樣的跑開了。
“我去大熊家蹭飯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徐寧把喉嚨裏的“嗯”咽了下去,那已拐進不遠處飯店門的身影是不會聽到的。他掏出手機慢悠悠的走,先把小小屏幕上的時間調到了準點。
弄個手機是為了林鵬飛,他騙誰也騙不了自己。有了手機就多了個聯系方式。他緊接着就把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存好,備注“林鵬飛”三個字,很快又删掉,想了想後,換成了“大魔王”。
是距離開學前的倒數第三天傍晚,吃過晚飯後的林鵬飛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要不是他在算着他弟的開學時間,他是斷不會記得什麽時候開學的。
“我是徐寧,這是我的手機號。”
翹着二郎腿坐在床邊監督林鵬宇收拾行李的他瞅了瞅手機,停頓幾秒後按滅了屏幕。
林鵬宇見狀邊往行李箱裏塞着衣服邊陰陽怪氣的哼道:“又是哪個小姑娘發的暧昧消息吧。”
林鵬飛長腿一踢,把行李箱移動到了旁邊後站起身:“趕緊收拾,少帶了什麽我是不會給你送去的。”
“不送拉倒,小爺我買新的。”
林鵬宇前一秒還蹲在那目送他哥向外走,下一秒就悄手悄腳的跟了出去。
假裝喝水的他路過時從旁廳的鏡子裏看到他哥在存新聯系人,好奇瞬間變成懵逼。
鏡眼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