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雲昭服下血靈芝後,到了這天夜裏,方才悠悠轉醒,卻見蕭諒和章懷民正坐在一邊。蕭諒歪着頭小憩,章懷民正笑吟吟看着他。
雲昭道:“你怎麽在這裏?”
他知道章懷民是裴尚的師父,總覺得此人不簡單,便有些避諱。現在自己受傷,蕭諒武功低微,若他有什麽舉動,只怕也無可奈何。
章懷民說道:“老夫問你,你是如何拜入莫萱門下的?”
雲昭全然不理,說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章懷民道:“你若不說,我現在便制住秦王,到時候只怕你不得不說!”
雲昭無法起身,心中着急,說道:“你果然不安好心,不知是用了什麽手段騙得秦王信任!不過我告訴你,你若敢動他分毫,我定要找你算賬。”
章懷民笑道:“這性子倒确實和莫萱有點像,果然是她的徒弟。”
雲昭驚訝道:“你認識我師父?”
章懷民道:“那是自然,算起來我們也算同門。”
雲昭說道:“不可能。我師父說了,她只有一個師兄察天。你休要花言巧語,騙我上當。”
章懷民道:“我是神農一派之人。”
雲昭聽說,急忙說道:“此話當真?”
章懷民道:“若非如此,我怎能在短短一日之內,将你從閻王手上搶過性命?”
雲昭心知自己傷重,潛逃回府,不過是為了見蕭諒一面,叮囑他小心趙王。
雲昭說道:“也罷,有你在這正好。你既然神農一派傳人,不知可否幫秦王解了百枯草之毒?”
章懷民道:“哦?這嘛……你先交代你的身世,我們再談。”
雲昭道:“你想知道什麽?”
章懷民道:“你如何拜入莫萱門下?如何進入皇宮,又怎麽做了秦王侍衛?他在他身邊有何企圖?”
雲昭道:“我若對他有企圖,秦王早已不在。啊呸~~呸~~”
他自毀失言,連連啐舌,倒是看得章懷民忍俊不禁。
章懷民道:“看不出你對秦王十分上心。”
雲昭道:“我是自小被獵戶收養,打獵為生,後來遇到師父,被她收為弟子。從此跟着她習武,後來不知為何,她定要我做大內侍衛。”
章懷民道:“大內侍衛,大多身家清白,但一般人家,如何能說進就進?”
雲昭道:“我也不知道。師父給了我一個拜帖,我在那個帖子交給管事的,就得到考核資格。我武功不低,而後不久,就慢慢的晉升。有一次遇到陛下巡營,有個難以馴服的馬兒差點沖撞聖駕,被我拉住,故而得到他的信任,留在身邊。”
章懷民道:“只怕你說的不是全部的實話吧?”
雲昭道:“你又想說什麽?”
章懷民道:“那馬兒當真是意外沖撞陛下,不是你制造的機會?”
雲昭道:“算你厲害,是我有心為之。”
章懷民道:“如此用心良苦,再加上你師父與陛下有血海深仇,莫非是要你行刺?
雲昭道:“你怎麽知道師父的事?”
章懷民指了指一邊的蕭諒,說道:“我真奇怪,你為什麽不肯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雲昭道:“秦王竟然連這件事也告訴你?你這老匹夫!”
蕭諒早已清醒,再也繃不住笑,連忙道:“好了,舅舅,你別再騙他。你聽聽,他連老匹夫都罵出來了。”
雲昭怒道:“你竟然在裝睡,看我被他戲弄!”
蕭諒怕他着惱,連忙上前,抱拳作揖道:“表哥莫怪,表哥莫怪!”
雲昭這下吃驚不小,險些跌下床去:“你莫胡說,誰是你表哥!不對,你剛才喊他什麽?”
蕭諒說道:“表哥,我不知你為何事,不肯認我。這位就是我的舅舅,章懷民。你若當真是三舅舅家的孩子,應該知道有這麽一位伯父。”
雲昭搖頭道:“我不知道……”
章懷民和蕭諒聽說,更加吃驚,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昭道:“你從何處得知我的身份?”
蕭諒道:“是舅舅說三舅舅家表哥,肩膀處有顆紅痣。”
雲昭看向章懷民,道:“你真是我楊家之人?真是大伯父?”
章懷民道:“我還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雲昭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說了也是無用。不過你既能認出我是楊家之後,想來你果然是大伯父。”
蕭諒聽得奇怪,問道:“你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雲昭說道:“那時我極為年幼,不過剛剛記事,大約三四歲。有一天,奶媽抱着我逃竄,身後有群士兵追趕而來。我到現在都記得,他們個個都拿着□□,兇狠至極。奶媽抱着我無處藏身,便用一個破缸将我罩住,又拿了許多雜草覆蓋,再拖了不少屍體堆上去。她對我說:‘小主人,若老天有眼,你切勿出聲。若有活着的時候,你勢要為我們楊家報仇雪恨!’只因我年紀尚幼,想來她生怕我受驚哭喊,引來官兵。她說完這話,便用衣服包着一個石頭跑出,眼見那群兵士追趕而來,她便跳井而亡。”
蕭諒問道:“那……之後呢?”
雲昭說道:“那群士兵身上的衣服,都寫有一個字,我本不認得。後來長大,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季字!”
蕭諒道:“季……季家軍?”
剛才雲昭說士兵手持□□,使得蕭諒心中有些暗暗心慌。
雲昭道:“那日和季瀾比武,我見到他的槍法,便有幾分恨意,許久不解。後來才明白,小時候所見的就是他家槍法。”
蕭諒慌了神色,道:“那你如何逃出的?”
雲昭道:“我躲在那個地方,那些士兵嫌棄屍臭太重,故而不能搜到。他們走後,過了一天,才有人清理屍體。我仍是躲在破缸之中,不敢妄動。那收屍的士兵,搬開破缸,見到我一個孩童躲在其中,瑟瑟發抖,便不敢高聲。他又把缸罩回去,到了那天半夜,他偷偷過來,将我抱出。他因為要行軍,便将我交給一個獵戶照顧。”
章懷民聽得酸楚,說道:“孩子,可苦了你了!”
雲昭道:“奶媽曾經交代過我一封書信,我怕惹出禍端,便把信收好埋在一處。後來被師父收養,學會讀書寫字後,便回到當初的地方,打開書信,這才知道事情始末。”
章懷民問道:“是誰的信?”
雲昭道:“是寧王的親筆信。他在信中說,圖謀大事,并無必成之心。楊家與他合作,交出一個孩子作為質子。現在他讓楊家孩子與他的兒子一起住在一處,若失敗有人尋來,便讓兩個孩子調換衣物,讓楊家孩子替死。”
章懷民說道:“好狠毒的寧王!只不過寧王唯有一子,那時應該有八歲,早在當時兵敗時被聖上誅殺。他所說的這個兒子……莫非是他與莫萱的孩子?”
雲昭道:“你說得沒錯,那個孩子就是秦信。不過不知為何,此計未成,使得我能躲過一劫。”
蕭諒說着:“那麽季家軍定然是受父皇派遣,前去誅殺寧王家眷……”
雲昭說道:“現在想來,應是如此。那一戰,楊家假投寧王,引來洱海王族攻城,設下埋伏,臨陣倒戈。當時聖上正從西涼回來,怕是早有預謀,算好時間,遲了幾日趕到。不過他派遣季家軍先行,使得寧王兵敗,洱海被圍,楊家血戰,正是一箭三雕之計。”
章懷民道:“那你為何不與諒兒相認,早點表明身份?”
雲昭道:“聖上心機深沉,并不輕易信我。數次派我出宮行使機密任務,但每次都是考驗我,若一個不小心,便是死路。我見他如此,心知不妥,但也只能處處小心。那時在宮中,我行事都有人看着,是以不敢靠近淮月宮。我最後一次出宮回來,他正為秦王的病情擔憂,而後見他痊愈,便派遣我在他的身邊。不過……我總覺得,秦王畢竟是聖上骨血,而惠妃娘娘又已身死,我若冒出來說些楊家舊事,只怕他不肯取信。”
章懷民點頭:“原來如此。”
蕭諒道:“所以你就跟在我身邊,處處保護,卻不肯袒露實情。難怪……你總說我與幾個皇兄之間兄弟情深。”
他可以想見,莫萱性子古怪,只怕雲昭自小過得極為坎坷。他好不容易進宮,在父皇手下九死一生,對着自己骨肉至親又不敢明言,心中苦處難以道盡。
雲昭道:“不說這些了,我正要與你說。我進趙王府中,也沒查探出什麽,只是見他桌上擺着一疊疊銀票,數額巨大,不知何處得來。我還想再看,便被他發現,不想府中之人,手法詭異,我一時不查這才着了道。只是便不曾見到秦信身影,只怕他已不在趙王府中。”
蕭諒道:“他确實不在趙王府,今日趙王親自前來說了此事。”
雲昭驚道:“他竟敢親自前來,可有對你如何?”
蕭諒搖了搖頭,說道:“不妨事,你切莫激動。”
雲昭道:“我既然醒了,養上一陣子就會好。伯父,秦王的病你可有法子?”
他說着,仍是看着章懷民,心中挂心蕭諒的百枯草。
章懷民道:“此乃岐門秘法,除非得到玉蔻丹,否則無法可解。”
雲昭道:“我還有一個辦法。”
蕭諒說道:“表哥!不必說了。”
章懷民問道:“你快說?諒兒如今的情況,只怕不能拖太久,距離百日之期,日益近了。”
雲昭道:“伯父可曾聽過換血之法。”
章懷民略一沉吟,道:“此法倒是可行,不過……”
雲昭道:“如今趙王查知我夜闖趙王府,定然會向聖上告狀。聖上多疑,定要秦王交出我。我現在身受重傷,剛才你又給我服下血靈芝,想來這血補得很,不若就和秦王換一換吧。如果落在聖上手裏,只怕比死還難。”
蕭諒道:“表哥,你莫胡說,便是二哥……趙王當真去告狀,我也認了。換血之事,再也休提。”
章懷民道:“好了,你們不要争執。說了半天,諒兒也該去睡了。”
蕭諒說道:“好吧,舅舅,表哥,你們好好休息,諒兒走了。”
他說着,便轉身出了房門,回到自己房中,卻見季瀾正坐在輪椅上,神色凝重。
季瀾道:“鳳眠……季家軍之事……”
蕭諒問道:“你都聽到了?”
季瀾道:“我在這裏睡不着,又想知道你們說些什麽,就用酒杯依靠在牆壁上,便聽得七七八八。”
蕭諒道:“此事說起來,是我父皇的旨意,我自不會怪季家。”
季瀾猛然抱住他道:“鳳眠,你當真不怪?”
蕭諒道:“我說的話,你又不信,還問我作甚?”
季瀾說道:“其實……我的父親,也算是死在你父皇手上。”
蕭諒心中奇怪,便聽季瀾将季少康救察天,被蕭奕猜忌暗害一事說了一遍。
他說道:“我真看不透父皇了。”
季瀾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不提這些。”
蕭諒道:“不是讓你回去,你非要留下。你就睡這個客房,明天從後門出去,不要被舅舅瞧見。我回房去了。”
季瀾卻把他拉住道:“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