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回宮的路上,蕭謙不覺回想從前種種,他小時候被報去交由季淑妃撫養。自小宮人的傳言就入他耳邊,知道母親被太後杖斃,是以每次見太後都膽戰心驚。季淑妃待他客氣之極,雖然不噓寒問暖,确也不曾虧待于他。只是他一直謙讓有禮,小時候蕭訣幾次捉弄于他,他都只是悶不做聲。
蕭訣便以捉弄他為樂,直到有次,不知為了何事,惹得他躲入假山後,接着瀑布之聲大哭一場。沒想到他哭到一半,蕭訣竟也尋到假山之後,小小的臉蛋一臉歉意,竟是吓得自行哭得起來,聲勢比他那幾滴無聲之淚要大得多了,弄得他忙着哄他,但是忘了自己傷心。
他都不記得那時候,什麽時候起,每次見到蕭決便覺親昵,只以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緣故。直到他十九歲那年,父皇賜了一個宮女給他。那時候他不懂,伴麟居宮女甚多,怎麽父皇無緣無故特別賜了一個宮女。
直到夜裏,宮女寬衣要侍寝,他才明白過來。他早知道宮禁之內,大多如此,但臨到自己眼前,竟不知如何是好,趕了那宮女出去,便自行寬衣沐浴。那天夢中,都是蕭訣的身影,醒來被褥都髒了,吓得他驚惶無措。那一陣子避蕭訣唯恐不及,誰知蕭訣着急得不行,大鬧到他的寝宮來。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天,父皇又賜了第二名宮女前來,正欲給他寬衣,他還來不及喝阻她出去,蕭訣就沖了出來。他看到宮女衣冠不整,自己的衣服也除了外袍,便微微一笑,推門而出。
那時候他本能地想去追回蕭訣,卻又不能明白為何,明明是蕭訣胡鬧,不遵禮法,擅闖他的寝宮。此念一起,他又開始怨責于己,什麽時候自己對蕭訣還有禮法之妨了?
想到這裏,當時他忙忙穿好衣袍,便往外尋去,找了好幾處地方都不曾見到他的蹤影。夜深露重,他又不敢驚動宮裏的人,直走到五更天,才在假山那裏找到蕭訣。
他萬料不到的是,蕭訣見到他,二話不說,就把他按在假山上,瘋狂的親吻。他幾番推拒,終究難以推開,明明年長于蕭訣,力氣也不輸他,怎麽就推不開呢。等他回過神來,兩人唇舌交纏,不分彼此,而後蕭訣已是如癡如狂的抱着他,兩人緊緊相依,只聽得他一聲一聲的叫着大哥。
“你做什麽?快放開。”那是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我只是想抱着你,你剛才不也親吻我了嗎,大哥?”蕭諒當時的臉色,他實在不敢去看。
“我們是兄弟,此事斷然不可。”他還記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如果你是怎麽想的,剛才為何要追出來,又為何不曾推開我?你口不應心,明明你也是在意我的。”蕭訣的語氣太肯定了,肯定到讓他害怕。
“我們是皇子,終有一日要大婚的。”他只是那麽淡淡的說着。
他們相擁到天亮之際,這才分開,而後他回到宮中,見父皇所贈的宮女還在,便把她留了下來。如果再三拒絕,只怕父皇起疑。為了這事,蕭訣不知鬧了多少次。
宮中人多口雜,他們之間始終點到為止,不曾有過逾規之舉,只因他怕真的到了那一步,再也回不了頭。
蕭謙現在徹底的清醒了,就當從前都是夢一場吧。至于那人,不管要怎麽都可,他勢必要保得蕭訣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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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想着,馬車已經入了宮門,剛要回轉伴麟居,卻見張公公上前說道:“殿下,陛下有旨,宣您到麗園一敘。”
他皺了皺眉,終究還是跟着去了。懷裏的紙條,早已被他撕爛放在袖子裏。此時的蕭謙心驚不已,難道父皇已經知道?不,如果是父皇,他不可能只是傳紙條而已。
麗園是宮中禁地,一向不許人靠近,怎麽父皇會邀他前往麗園?他心中大是不解,但也不敢多言,便随他來到這片神秘的院子。
他獨自一人進入,看到蕭奕正坐在那裏等着他。
蕭謙上前行禮,說道:“父皇召見兒臣,所為何事?”
“謙兒,你坐吧。”蕭奕倒了一杯酒,遞給了他。
蕭謙二話不說,舉杯便飲,随即咳嗽連連,惹得蕭奕不禁笑了起來。
“這般沒用,如何能大婚,這非不被你幾個皇弟灌得大醉不可?”
蕭謙見他如此打趣,便說道:“幾個皇弟知道我不喜飲酒,想來也不會捉弄于我。”
蕭奕聽了,沉默不語,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亭子前的梨花樹下,深深嘆了一口氣,問道:“謙兒,你可知父皇有幾個兄弟?”
“兒臣自然知道,父皇有三個兄長,只可惜皇伯父們都年少亡故。”
“我是先帝幼子,三個兄長武藝絕倫,你的大皇伯父戰死沙場,二皇伯父為了幫你皇爺爺擋毒箭而死,三皇伯父年幼夭折。”
蕭謙聽蕭奕無故提起這些舊事,不由得大為驚異,他剛想要問,就聽蕭奕接着說道:“你可知道這座麗園為何是皇宮禁地?”
“兒臣不知。”
“謙兒,你過來。”
蕭謙聞言,便走到梨花樹下,只見蕭奕臉上竟有淚痕,他吓得連忙跪下,以為和蕭訣之事被父皇所知,使得他如此失态。
“我第一次見你的母親便是在此。”沒想到蕭奕卻說了這麽一句話,“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麽人。”
“她難道不是一個地位卑下的宮人嗎?”蕭謙本以為是為蕭訣之事,現下聽到他說道母親,驚愕非常。他小時候不是沒問過母親的事情,但每次蕭奕都閉口不言。
“你該知道,你的母親是被太後杖斃的。”
“兒臣知道。”
“那你可知你母的屍骨埋于何處?”
“兒臣以為,父皇定會妥善安葬。”
“哈哈哈,确實妥善安葬,這梨花樹下就是她埋骨之所。”
蕭謙聽得此言,頓時大驚失色,他從未想過,這棵樹竟然藏着這樣的秘密。
蕭奕接着說道:“你肯定很奇怪,為什麽朕要把你母親埋在這裏。”
“父皇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兒臣只希望父皇能明言此事。”蕭謙看着這棵梨樹,眼裏的淚止不住的流下,很快就沾濕了衣襟。
“你的母親本是西涼國公主,先帝攻破西涼城時,她已逃出。她當時明知複國無望,便潛入江陵,意圖刺殺朕。朕當時是太子,如我身死,父皇再無其他子嗣可以繼承皇位。”
蕭謙聽說,便接道:“父皇莫非與她一見傾心,是以她下不了手殺你,所以才有了兒臣……而後被太後發現,所以才會賜死?”
“她确實是因為身份暴露被賜死,但你猜錯了前面。只因先帝在戰勝回國途中病死,當時大局剛定,怕軍心不穩,是以朕秘密登基,緩慢行軍,卻又派人假扮銮駕,先行入宮。你母親以為我真的回到宮中,就來此地刺殺我。這個宅院本來住着的,卻另有其人。”
蕭謙聽得奇怪,問道:“什麽人住在此處,怎麽從來不曾聽人提起?”
“你母親以為我還住在此處,她進來後就來這裏尋朕,沒想到見到一個與朕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便将他錯認為朕。那人對你母親動了真情,竟是好言好語相待,你母親心生一計,便假意與那人暗通款曲,懷了身孕。她以為她懷了龍種,以後皇室血脈就有西涼的份。”
蕭謙聽得越發奇怪,怎麽回事,難道事情還有變化?他直覺此事的後續大為不妙,心生疑窦。
“朕回到宮中,就知曉了此事,那時候你母親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她舉刀便要自盡,被那人勸阻,而後二人雙雙跪在我的面前。你母親說,只怪她認錯人,報錯仇,而今落在朕的手裏,死而無怨。那人求情,說無論如何,希望朕能放過這孩子,饒她們母子一命。”
蕭謙渾身顫抖,問道:“父皇,難道……謙兒竟不是皇家血脈?”
“不,你是皇家血脈!”蕭奕說道,“那個和朕一模一樣的人,就是你三皇伯父。”
“什麽?你剛才不是說他早夭嗎?”
“他是朕的孿生哥哥,只因皇族雙生男胎大為不詳,是以他一出生,先帝就宣布此子夭折,本來要處死。當時太後剛臨盆不久,就苦苦跪求先帝放他一命。他自小體弱多病,就如現在的諒兒一般,朕一直和他從小親厚。那時征戰,先帝去世,朕差心腹令他在皇宮假扮朕,以便拖延到朕把那些逆黨一網打盡。沒想到你母親在發現他不是朕以後,竟然慫恿他造反,而他不肯聽從。你母親這次舉刀以自盡要挾,被朕抓獲。”
“父皇,那您當時如此處置?”
“那時心腹大臣都說雙生男胎本就不詳,早該賜死,現在又出此事,通敵之罪難赦。朕左右為難之際,那人只笑着對朕說,希望朕好好照顧你們母子,便當場撞牆自盡。他到死前還曾經問你母親,是否真心愛過他,你母親恨他相欺,竟矢口否認,可憐他死也不能瞑目。”
蕭謙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世還有這麽一段隐情,心中大恸,頓時吐出血來,吓得蕭奕連忙扶他起來。
“謙兒,謙兒!”蕭奕大急,便想要傳喚禦醫,卻被蕭謙拉住了手。
“父皇,你快告訴我,接着怎麽樣?”
“你父親死後,你母親抑郁寡歡,我知道她口說不曾動情,其實早已是芳心暗許。朕無奈,為了讓你有個名分,便稱她是朕在外臨幸的宮女。嘉元皇後不知曉此事,當時剛懷上你的二弟,心中難過,以為我熱孝之中,竟還貪戀美色,心中傷懷。我那時忙于朝事,也不便說明此事,本想日後好好勸解于她,怎知她傷心過度,在生下你二弟以後就離朕而去。這是後話。當時你母親她生下你之後,苦苦哀求朕将她葬在這棵梨花樹下,只因她是在這樹下初見你的父親。朕只勸她好生養着,誰知太後因恨她哄騙你的父親,便趁着朕外出,将她杖斃了。”
蕭謙聽完,頓時大哭,聲甚悲切,使得蕭奕驚心不已。
他将蕭謙攬入懷中,說道:“朕自小在皇宮之中,見過太過骨肉相殘之事,然而生在帝王之家,卻有你父如此至誠的兄弟,朕一直希望你能如他一般,霁月風光。你大婚之後,朕便賜你去兩湖之地,做個閑散王爺,遠離宮廷吧。”
“父皇……”蕭謙看蕭奕神色,欲言又止,總覺得他還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便也不再多言,“兒臣謝父皇。”
作者有話要說:
年齡有所改動,讓蕭諒十五,蕭謙二十一,實在不想寫太小的年紀,雖然古人結婚早,然而我這樣寫總覺得是未成年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