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談心
唐蒙來的時候,嚴庭正蹲在地上發呆,繞過去拿了圍裙唐蒙問:
「是你叫葉旗今天穿古裝來的吧?」
聽到聲音回過神,嚴庭站起身把紙扔到垃圾桶,沒有答他,過去拿起鍋鏟在水龍頭下沖洗起來。唐蒙知道他這個竹馬其實心很細,有時做了什麽也不願去說,被誤解了更是懶得去解釋,便笑了笑不再追問,出去幫着招呼客人了。
這一天很快過去,晚上葉旗說要繼續和唐蒙一起理書,兩個人飯也沒吃就先走了。和黎輝兩個人吃完飯,黎輝堅持要自己整理廚房,嚴庭便随他去,自己拿了酒,開了挂在浴室牆外頭的燈,晃到院裏的長椅邊坐着點了根煙。食堂只留了廚房裏的一盞燈,昏昏黃黃,能看到黎輝在長臺後邊偶爾聳着肩膀。
嚴庭抽了口煙,眯眼看着。院子裏頭的花草枝葉随風輕晃,木桌上印着一簇簇槐樹葉的影子也跟着擺來擺去,黎輝站在那裏,打扮和現代的廚房有些不搭調,但又奇妙地十分合理。這兩天嚴庭發現黎輝的學習能力十分地強,光是靠看的,就知道怎麽用那些廚房器具了。只是,這多少和他習慣的做飯方式不同,也不知道黎輝到底能接受到什麽程度。
往酒裏倒了些蘇打水,又放了塊半圓的冰,平時嚴庭喜歡邊喝邊什麽也不想地呆坐着,不過今天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喝了口酒看到黎輝關燈出來,嚴庭把沒抽幾口的煙在桌面上摁掉,對他招了招手,等黎輝坐定,又笑着把玻璃杯往他鼻子底下一晃:
「會不會喝酒?」
黎輝是會喝一點酒的,正準備點頭,想起唐蒙之前說的話,于是回道:
「以前,師兄他們會偷偷把客人的酒拿來喝一點。」
「你也跟着喝嗎?」
如果師兄們心情好的話,會逼他喝一點,要他喝是因為看他被酒辣到的樣子覺得有趣,幾次以後黎輝沒什麽反應了他們也就覺得沒意思,邊喝邊去賭錢玩了。有次被抓到,自然是栽到黎輝身上,其實大掌櫃心裏也清楚,但是不找個替死鬼,規矩壞了,人也就不好管了。
黎輝也明白,若說是自己偷的,只用挨大掌櫃的打,如果不承認,不但要挨打,之後還得被師兄們私下再揍一頓。
不是不想反抗,可是在學到大師傅的手藝之前,絕對不能因為這個趴下,所以他也就盡力忍了。
想起這些事,黎輝并不覺得苦,只是心裏還是很不好受的。
「之、之前喝不了,後來會喝一點點,而且,而且大師傅,他做菜也會用到酒,」
聽黎輝這麽說,嚴庭猜到事情當然不會是這麽簡單,不過黎輝不想講,他也就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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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星期四,我們休息,想不想出去玩?」
嚴庭換了個話題,手撐着臉看着黎輝,小家夥一聽馬上一臉糾結。
「不用花錢。」
嚴庭補充。黎輝臉一紅,小聲說:
「我,我是想,能不能讓我在休息,休息的時候也... ...做飯。」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要聽不見。嚴庭一口氣把剩下的酒喝了,兩手在杯子上握了會兒,然後「啪」地一下貼到黎輝的臉頰上。忽然被濕潤又冰涼的手心碰到,黎輝睜大眼不解地望着嚴庭,鼻頭還一聳一聳地,像極了小動物。嚴庭忍住笑,用手捧着那張沒什麽肉的小臉說:
「你不大聲地說出來,別人是聽不到的,」
「還是說,我讓你很害怕,你沒法好好講——」
嚴庭還沒說完,黎輝就猛地搖了搖頭,貼在臉上的手也跟着左右晃,弄得嘴巴嘟起來了些,模樣很是可愛。嚴庭覺得有趣,又加重了力道,于是黎輝只能嘟着嘴費力大聲地說:
「公子... ...我想做飯!」
「這就對了。」
松了手,嚴庭習慣性地想掏煙,但又把手收了回去。
大槐樹的枝葉在兩人頭上晃來晃去,風有些大了,吹着卻沒有涼意,是剛好的溫度。黎輝揉揉臉,嚴庭繼續手撐着臉瞧着,院子裏沙沙的葉音不急不躁,來回響着。
「黎輝,上次我問你是不是喜歡做飯,還記得嗎?」
「記得。」
「有多喜歡?」
這麽和黎輝閑聊,嚴庭覺得很舒服,嘴角也勾了起來。黎輝借着燈光一直在打量嚴庭高挺的鼻子和細長眼,又見眉毛不粗不細,嘴巴的形狀也好,心想公子真好看,讓人看着喜歡得緊,聽到嚴庭的問話,便馬上有些心虛地回:
「很喜歡,」
「很喜歡是多喜歡?」
故意逗著黎輝,嚴庭又問了句。黎輝卻抿起嘴想了想,擡頭看着嚴庭說:
「我,想成為很有名的廚子。變成像先生說過的,皇帝的禦廚那樣有名的廚子。」
這些話,除了先生自己還從來沒有和誰講過,講了的話,任誰都會笑吧?一個從鄉下來的窮孩子,想着為皇帝做飯。
但那時先生沒笑。而今天也許是周圍安靜得剛剛好,也許是覺得和公子又近了些,所以說了。公子會說什麽呢?會笑自己嗎?也是,現在都已經不是裴朝了,還有皇帝嗎,那,現在最厲害的廚子叫什麽?在哪裏呢?
黎輝有些不安地在桌子底下絞着衣擺,過了會兒,聽到嚴庭說:
「很好啊。」
黎輝擡起頭,嚴庭正望着自己,沒有笑也沒有說這夢不着邊兒,這下弄得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黎輝,你覺得,成了有名的廚子最棒的地方是什麽?」
「能用最好的食材,最好的廚具,做最精致的吃食!好像大師傅那樣,做的菜都漂亮極了,味道也非常好!」
一口氣兒說完,黎輝眼裏又閃着光,嚴庭只是笑笑,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腦袋:
「走,去洗了睡覺,明天你來做飯。」
第二天早上,黎輝揉了面,把肥瘦均勻的五花肉切薄片煎出油,又加了花椒粒和紅糖來抄勻,等出了香味兒肉的油脂也煎得金黃便挑出來,關了火,再往鍋裏倒上搗好的青蔥蒜汁,「刺啦」一陣響過後,黎輝湊近聞了聞,輕輕點了點頭,再把揪過排好了的劑子擀平折幾疊,壓壓平抹上青蔥蒜油放好,擡手用袖子抹了抹汗,把煎過的肉末切碎揉點鹽和白酒按到油亮軟乎的餅面上,最後撒上些白芝麻和剁得非常細碎的榨菜。黎輝又讓面餅放了差不多一分鐘才燒熱鍋,開始煎起來。
雖說不是多難的東西,但揉面的技巧和火候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好。面不對,燙面粉的水溫不對,也要影響口感不的。
想起大師傅板着臉說過的話,黎輝忽然有些想念竈屋的那幾個大柴火爐。如果用那爐子給公子熬碗小米棗粥,配上烙餅,一定不錯。
把肉餅翻了個面,黎輝仔細地盯着鍋裏,不過多會兒就全部煎好了。瀝淨油,黎輝把它們摞好,底下和最上頭都墊了幾張吸油紙,又拿嚴庭給他找的細麻繩紮好,把溫好的桂花米酒裝了瓶,一起拎着出了食堂。
木桌上松花蛋已經吃完了飯正趴着搖尾巴,看到黎輝叫了一聲,跳下來聞了聞餅,不太感興趣地就地坐下去舔起爪子來。黎輝把東西放好,蹲下來和松花蛋玩了會兒嚴庭才從卧室那邊出來。
「黎輝,過來。」
看到嚴庭在招手,黎輝連忙起身小跑着過去。
「翻到了我以前穿的衣服,應該不會那麽大,要穿嗎?」
「要!」
黎輝猛點頭,嚴庭刮了下他的鼻子:
「放在床上了,換好了我們就出發。」
昨晚說要帶黎輝去外面看看,第一站就是唐蒙的書店優古堂順便一起吃早飯,黎輝連忙「蹬蹬蹬」地進了屋。過了會兒穿着嚴庭高中時的白色圓領毛衣和格紋褲出來,看起來也精神多了。大概是和現在的衣服一起放在那個舊立櫃裏,衣服上也是嚴庭的味道,黎輝擡起手聞了聞袖子,被嚴庭瞄到,咳了一聲。
「走吧。」
把餅和米酒放進藤籃裏,黎輝馬上開心地握住籃柄,仰頭對嚴庭說:
「公、公子,我來拿我來拿!」
嚴庭聽他今天說話也順了許多,點頭默許。兩個人鎖了院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