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晨的菜市
黎輝醒來時,天才微微亮,早起的習慣大概是在安頓好以後就慢慢恢複了。一點一點從嚴庭的臂彎裏挪出溫暖的被子赤腳下了床,屋裏的光線還暗着,黎輝只瞄到床上不怎麽清晰的人形輪廓,于是抱着要穿的衣服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門。
洗漱完畢,黎輝攥起袖子小心地把洗臉池的水擦擦幹,毛衣并不太吸水,可又不想拿廁紙來擦,本來知道它是用來幹嘛的時候自己已經心疼了一番,哪裏舍得拿來吸水。
「用這個,」
眼前一亮,原來是燈被打開了,黎輝回頭一看,嚴庭眯着眼一臉困倦地從後面遞了個棉擦子過來,話說着還打了個哈欠,又問:
「怎麽不開燈?」
黎輝低下頭:
「公子說過電是要錢買的... ...」
嚴庭想他大概是擔心自己的工錢,拍了下那個小腦袋說:
「放心用吧,這個不扣錢。」
其實黎輝是想幫嚴庭省一點,不過自己沒好意思講,只點了點頭,忽然又覺得不對:
「公子,你是不是,因為我在沒睡好?」
自己倒是一覺睡醒,連夢都沒做。黎輝怪不好意思地望着開始刷牙的嚴庭,握緊拳頭說:
「要不,要不、還是用我的工錢買張... ...床吧。」
先找公子借錢的話,要多久才能還上呢?嚴庭從鏡子裏瞄到小人兒沒藏好的苦惱樣兒在心裏先笑開了,含着牙膏沫咳了咳有些嚴肅地點點頭:
「嗯,我考慮考慮。」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黎輝先是心疼了下,不過馬上又懷着一顆感恩的心告訴自己只要公子睡得好就行,自己是被收留的被收留的,不可有什麽奢望。那個叫做手機的東西,自己也還不識字,大概也不會用,暫且不要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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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喝牛奶,先吃個荷包蛋,等回來再吃點。」
嚴庭猜到黎輝一定又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就先去了廚房,又喊黎輝快點過來。給黎輝熱了滿滿一杯牛奶,又打了兩個蛋到平底鍋裏,差不多了轉到小火煎着,等邊緣顯了金黃色便蓋了蓋子,聽着刺啦刺啦的聲音,黎輝安心地喝着牛奶。不一會兒兩只底邊煎得金黃面上白嫩,蛋黃那還透着淡粉的荷包蛋就攤在盤子裏放到了跟前。
「醬油和鹽,要哪一個?」
嚴庭舉着兩個小瓶子,見黎輝拿不準,便一樣一個把調料撒了上去。
「以後喜歡吃什麽就告訴我。」
黎輝點頭,這時廚房的門被敲了敲,兩人轉頭一看,原來是唐蒙來了。
「剛好,來先吃點墊墊肚子。」
「好。黎輝,早啊,昨天睡得怎麽樣?」
拉開椅子,唐蒙邊對遞來雞蛋的嚴庭道謝邊問黎輝。
「我,我睡得很好,可是公子他... ...」
瞟了眼正在給自己盛盤的嚴庭,黎輝小聲道。
「沒事,你不用擔心,他會這麽早起來,說明睡得不錯。不然除非捏鼻子,你是叫不醒他的。」
唐蒙看到黎輝有些驚訝的表情,心想這個人肯定是沒對黎輝說明白,不禁對着嚴庭笑起來。
「笑什麽?」
「笑某個人太幼稚。」
「吃還堵不住你的嘴,真是和葉旗越來越像了。」
嚴庭瞟了唐蒙一眼,又問:
「昨晚他回家了?」
「應該是,後來沒讓我送。」
「哦。」
黎輝的注意力都在雞蛋上,筷子一戳,溫暖的蛋黃就順着薄薄的蛋白皮流下來,所以沒發現兩人說起葉旗時帶着些擔憂。等他擡頭,二人又是和平時無二的談笑。
等大家都吃完黎輝去洗了碗碟,臨出門嚴庭幫他綁了個丸子頭,黎輝本來覺得自己來就好,但看嚴庭好像很樂在其中的樣子就沒說什麽。
「黎輝的頭發很順滑啊。」
唐蒙撩起一束,用手指蹭了蹭,嚴庭不客氣地拍下他的手:
「爪子收起來。」
唐蒙也不氣,倒是黎輝有些不安:
「我,我還是把頭發剪了吧?」
「那到不用,現在也有很多男人是留長發的,」
「真要剪的話,剪到肩膀那裏吧。」
嚴庭想說那種長度應該也挺适合黎輝的,沒想到黎輝馬上說好。
昨晚來的客人當中,有竊竊私語說這孩子怎麽頭發這麽長之類的,被黎輝送菜的時候聽到了,擔心自己的外表給嚴庭他們添了麻煩,所以才想着要剪頭發,做了思想鬥争,想和嚴庭剪到一樣的長度,沒想到嚴庭說留到肩膀那兒,黎輝自己也覺得是能接受的,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公子,我想,想馬上就剪。」
嚴庭看了很積極的黎輝一眼:
「你們先去菜場,我等會兒叫葉旗過來。」
「葉旗... ...?」
見黎輝不解,唐蒙笑眯眯地解釋道:
「小旗他會剪頭發的,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發型,不過剪短完全沒問題。」
嚴庭揮揮手:
「行了,快去吧,我再去眯一會兒。」
六點多的菜市場,一大半攤位都開始在擺蔬菜做準備了,還有塑料布蓋着的一些,基本是會等到七點過了才來。
大家就着燈光麻利地把菜一棵棵擺齊,每家攤位前都堆着裝滿了菜的大塑料袋,也有用泡沫箱的,黎輝湊近一看,裏面還放了灌了水的塑料瓶。
「我們這兒的十一月有時還是挺熱的,等到了夏天,就會先放冰箱裏凍成冰再放到泡沫箱裏一起拿來。特別是這個菜場裏有些菜是從山裏運來,有些遠,就更要保鮮了。這個是最便宜的方法。」
唐蒙對黎輝解釋着,又問:
「衡樂樓那邊是怎麽買菜的?」
黎輝想了想,認真答道:
「每天一大早會有菜販拖了剛摘的菜來,如果放到中午有不太新鮮的就做我們的夥食,夏天的話,井水涼,竈屋旁邊有個通風好又有蔭的地方,那邊有一大排竹櫃,我們用井水泡了菜,就都放在竹櫃裏。」
唐蒙津津有味地聽着,這些細節的部分,書上說得并不太多,現在能聽黎輝細細講來,覺得實在是幸福。
「對了黎輝,沒事的時候,你可以跟嚴庭說說衡樂樓的這些事,」
「對,公子嗎?」
「嗯,嚴庭他對衡樂樓很感興趣,以前還自己去過。」
黎輝一愣。
「公子,公子去過衡樂樓?」
「啊,我忘了黎輝還不知道,」唐蒙頓了頓,又說,「現在衡樂樓也還在呢。」
唐蒙見黎輝睜大眼睛,馬上解釋道:
「衡樂樓那棟建築還在,只是現在只剩一小部分了。畢竟經歷過那麽多年了,而且——」
「老唐!」
話沒說完,唐蒙的肩膀被猛地一拍,黎輝見他苦笑了一下,頭還沒回就說:
「宋菘,說了很多次了,你打招呼能不能稍微站遠一點不要這麽突然。」
「哎呀,忘了忘了。」
叫宋菘的精壯男人笑起來,又問:
「小旗子呢?」
「他今天休息。」
「你一個人——」瞄到唐蒙身邊不出聲的黎輝,宋菘眉毛一挑,「哦,帶着個小姑娘啊,真難得。」
唐蒙把手搭到黎輝肩頭,不着痕跡地按了兩下,對宋菘說:
「這是我表弟,來嚴庭這裏實習的。」
「是男的啊?」宋菘又打量了下黎輝,哈哈笑起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确實是男的,你頭發太長個子又矮,我以為是小丫頭。」
聽到「頭發太長個子又矮」,黎輝低下頭去。
「我表弟快要十九了。」
唐蒙對宋菘使了個顏色,可惜對方并沒有領悟到,好在宋菘的注意力馬上被個穿着罩衣扛着半邊豬的人吸引過去了。
「哎,老唐,肖老板那邊來肉了,你們買不買?」
「我帶黎輝去看看,今天他做主。」
黎輝來的時候聽唐蒙說才知道鹿亭原來一直是他們幾個看到什麽新鮮又好的菜就買回去,嚴庭再決定當天要做什麽。所以菜單上寫着的都是兩葷一素,一葷兩素類似這樣的注釋,也有些熟客知道的固定菜式。如果剛好碰到山裏運來的食材,鹿亭也會插上牌子标注好,這種會稍微貴一點,但因為價格合理味道又好,大家也都樂于接受。今天臨出門時,嚴庭便告訴黎輝如果看到想要的菜就可以買。
「唐、表哥,我們去吧。」
及時轉了稱呼,黎輝主動提出要去看一看,三個人便到了肉攤那。宋菘和唐蒙和攤主肖伯打了個招呼。對方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話不多,但處理肉時格外麻利。宋菘要了豬腳,肖伯往大理石臺面上墊了個板子,揮着大砍刀砍下抖了抖給宋菘看看,又換了把長三角尖刀,手托着豬腳,迅速地削着毛。黎輝在一旁看得入迷,宋菘拿手肘捅了唐蒙的腰一下小聲問:
「你表弟,在鹿亭上班了?」
「嗯,昨天剛開始的。」
「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
「是老家那邊的孩子,最近才來,還有很多不太适應的地方。」
宋菘「哦」了一聲,想起唐蒙的老家似乎是在很偏遠的大山裏,便點點頭:
「我家老柏問你們這個星期四去不去喝酒。」
唐蒙一笑:
「你這老柏老柏地叫,講快了別人以為是在說老婆。」
這說的是蘭澤的老板楊術柏,三十多歲,戴着金邊眼鏡看起來很文雅的男人,和宋菘開始交往以後,兩個人便都辭了職,來老街這邊開了蘭澤。
「你可別跟他說啊,」
宋菘知道楊術柏不愛被他這麽叫,連忙提醒。唐蒙點點頭,心裏卻想連整個菜市場的人都知道了你以為楊術柏還能不知道嗎?
這話當然不會說給宋菘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