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一趟回家,米盛幾乎把自己的老本都交給了米婕,導致他後續幾個月都要勒緊褲腰帶生活。加上還要給工作室的幾個蠢貨發工資,米盛一度連房租都交不起了。
夏天的時候,他就直接住在了工作室裏。
說是工作室,其實面積很小,在“虹色”酒吧的二樓。“虹色”是間同志酒吧,米盛跟老板Jo是多年好友,Jo用很便宜的價格将二樓房間租給了米盛。而作為回報,米盛在閑暇時間會幫他坐店。因為容貌出衆,米盛在圈裏小負盛名,“虹色”每天都有專門為了看他而來的人。
在一個盛夏的夜晚,米盛在吧臺邊喝酒,來了幾個搭讪的人。米盛沒有心情應對,但也不能給客人臉色看,推脫身體不舒服就離開了。淩晨時分酒吧關門,米盛再次下樓,Jo正在擦拭酒杯。
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虹色”就跟其他剛剛打樣的店門一樣,混亂狼藉。
“幫我倒杯酒……不要洋酒,啤酒。”米盛坐到吧臺前。
Jo的年紀比米盛大五歲,今年三十二,戴着粗邊眼鏡,蓄着一撮小胡子。雖然米盛要啤酒,但Jo還是給他倒了小半杯紅酒。
“這個時間別喝啤酒了,這杯不算你錢。”
米盛知道Jo在跟他開玩笑,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
Jo打量着米盛,“你是不是又瘦了?”
“不知道,沒稱過。”
“肯定又瘦了,肩膀的骨頭都這麽明顯了。”
米盛聞言扭頭看自己的肩膀,發現這樣看不清楚,便轉向吧臺裏的玻璃鏡。鏡中人穿着白色的半袖襯衫,臉色蒼白。他觀其眉眼,像看陌生人一樣,最後揪起額前的一縷頭發,喃喃道:“好像有點長了……”
Jo說:“你壓力太大了。”
米盛:“有嗎?”
Jo:“叔叔的病怎麽樣了?”
Advertisement
米振國的病在入夏的時候嚴重起來,已經住進醫院。米振國患有嚴重肝病,還有其他一些并發症,開銷如流水,無底洞一樣。這病已經掏空了家裏所有積蓄,前幾天米盛跟米婕見面,得知她賣了家裏另外一套房子湊手術費。那房子也有些年頭了,原本是米振國留給米盛娶媳婦的,後來米盛跟家裏鬧翻,房子就給米婕了。
為了縮減開支,米盛将工作室的人辭掉一大半,現在算他在內只剩三個人了。
仰頭,一口悶掉剩下的酒,杯子落到吧臺上,米盛右手插入細軟的發絲內,頭順勢枕在胳膊上。
Jo看他這個樣子,說:“真這麽急?你還差多少錢,要不我幫你想想辦法,找人湊一下?”
“不用。”米盛喝了酒,懶洋洋道,“之前欠你的還沒還完呢。”至于跟別人借那就更不可能了,肯借給他錢的陌生人,都對他都有金錢之上的需求,為了一點恩惠沒完沒了地索求,米盛寧可明碼标價做生意。
這時酒吧大門開了,進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哎呦,稀客啊高導演,什麽風把您吹來了。”Jo笑眼看向來人。
高喜文穿着平常衣服,腳上是人字拖,頭發也沒洗,胡子拉碴。他也經常來Jo的店,但因為是公衆人物,身份比較特殊,所以基本都在打烊之後才來。
“剛睡醒,想起有點事就過來了,來杯酒。”高喜文看到米盛,拍手道,“你也在,正好了。”
米盛斜眼,高喜文說:“就是來找你的。”
米盛點了支煙。
高喜文上下看他,“你是不是瘦了啊?”
Jo在一旁說:“你也看出來了?”
高喜文的眼睛貪婪地在米盛身上掃視,米盛骨架好看,清瘦下來別有一番味道,夾着煙的手指纖細修長,眉眼冷淡如冰。
高喜文輕聲道:“把你裝進熒幕裏一定能迷瘋現在的小姑娘。”
米盛嗤笑一聲,這聲笑讓高喜文神志回歸,想起米盛曾經的經歷。
“真是可惜了。”
米盛彈了彈煙灰,斜眼看過來。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
“當然不是。”
Jo端上為高喜文調好的酒,高喜文捏着杯把,問道:“最近有工作嗎?”
米盛:“沒有,你有工作快點介紹給我,我正缺錢呢。”
高喜文:“還記得黃制片嗎?”
米盛一聽這個名頭,後背反射性地一緊。
高喜文笑道:“哎呀,貓尾巴都豎起來了。”
米盛眯眼。
高喜文:“我就是例行提一下,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果真只是提一下,之後就跟Jo聊起閑事,喝了兩三杯酒就準備回去了。
米盛叫住他。
“你具體點說說,什麽規模的項目?”
高喜文喝了酒,臉色略紅,看着有點喜慶。“黃制片的項目肯定都是大制作啊,人家跟我這種三流導演可不一樣。說起來他們對造型團隊要求很高,你這資歷差得遠了。但黃制片對你印象很好,碰到機會就想帶你一把。”他看米盛有點猶豫的樣子,又說,“這種東西你情我願,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你不願意人家也不會勉強你。”
米盛凝眉,之前那晚,那位看似斯文的黃制片下手之狠辣,讓他至今想起後背還發疼。
高喜文說:“看來陰影很大啊。”
米盛又點了一支煙,低聲說:“我不是他們那圈子的人,那種事做起來沒有快感。”他看向高喜文,“我認識幾個做M的,姿色都不差,介紹過去行不行?你跟他說說,這種事情各有所需他玩起來才有感覺啊。”
“別。”高喜文想都沒想便回絕。“那種來路不明的人萬一惹出點事來,誰都不好交代。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去說一聲就行。”
高喜文轉身要走,都走到門口了,米盛才下定決心,把煙狠狠撚滅在煙灰缸裏。
“喂!”
月末的某天夜裏,米盛來到當地一家高檔酒店,他穿過大堂直接上樓,去約定好的房間。
黃制片坐在沙發裏,手裏拿着項目劇本,一邊翻閱一邊批注。
米盛笑着打招呼,“黃制片,好久不見。”
黃制片擡眼,打量他一會,頗為欣賞道:“人們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看見你就知道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
“您過獎了。”
米盛專門挑了最便宜的衣服穿來,因為知道等會反正要撕爛。黃制片今年四十七八,一副讀書人打扮。然而這斯文的表皮下卻藏着不欲人知的癖好。對此米盛沒什麽好評價的,從十七歲被轟出家門到現在,十年的時間裏,他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人了。
黃制片:“高喜文總跟我提你,說當年你條件特別好。”
米盛無奈道:“這都什麽時候的事了。”
黃制片:“你怎麽會那麽想不開,公然出櫃?”
米盛:“年輕不懂事呗。”
黃制片:“誰讓你坐下了?”
米盛擡眼。
例行公事般的噓寒問暖還沒結束,黃制片鏡片後的雙眼已經涼了。米盛在心裏嘆了口氣,從沙發裏起身。
黃制片:“我讓你起來了?”
米盛維持着半站不站的姿勢,有些尴尬,他大概也能猜出黃制片接下來要說什麽。
“跪下。”
果然。
米盛偷瞄了一眼表,十點半,不知道四個小時後自己是個什麽狀态。
事實上米盛并沒有堅持四個小時就已經不行了。最近他為了父親的事心理壓力很大,連續半個月失眠,這種狀态的身體根本撐不住多久。米盛在中途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他不着一縷躺在床上,黃制片已不見蹤影。
米盛動了動,昨晚被綁住的地方留下深深的紅印,疼得他呲牙咧嘴。
“……真他媽有人能因為這個高潮嗎?”米盛顧不得自身傷口,先去拿手機給高喜文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昨晚不小心暈了。
高喜文:“不是吧,猛成這樣?”
米盛無心玩笑,“你幫我去道個歉。”
“好的好的,放心。”高喜文壞笑着挂斷電話。
米盛小心下地換衣服,穿衣穿到一半,身上就疼得受不了了。他扶着床沿蹭到窗戶前,撥開厚厚的簾子,靠着飄窗就地坐下。窗外旭日東升,一片蒼茫,米盛看着看着,抱起了膝蓋。雖然屋裏沒有人,他還是用窗簾擋住自己的臉,簾子下的纖細肩膀輕輕顫抖。
手機震了一下,米盛以為是高喜文,沒想到是陳星澤。
——這個時間你應該還在休息吧,我不想打擾你,但我真的沒人能商量了。我昨晚失眠了,陸昊跟我表白了,我該怎麽辦啊。
米盛淚目中冷笑了一聲,陳星澤的第二條短信發過來。
——他是直的,我們會有結果嗎?
米盛幹脆地回複他。
——不會。
陳星澤的消息更快了。
——你怎麽醒得這麽早,你覺得不會有結果嗎,你身邊一對成功案例也沒有嗎?
——沒有。
——好吧,我再想想。對了,你跟你男朋友怎麽樣了,你上次說他要為你慶祝生日,有沒有什麽特別的驚喜啊?
米盛無言,身上的傷一直在疼,好像在瘋狂嘲笑他。他完全沒有再繼續自欺欺人演戲下去的欲望了,越是編纂那些美好的幻想,就會越顯得他現在有多凄慘。
——分了。
陳星澤這次的短信頓了一會。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到底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哪來那麽多為什麽!”米盛面對手機,就像陳星澤就在面前一樣吼出來。他用力地按着屏幕。
——因為生病了,因為沒錢治,因為我們這種人本來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你別做那些白日夢了,以後不要再聯系我。
他發完短信,有種直接想摔了手機的沖動,可一想到摔完又要再花錢買新的,就忍住了。陳星澤的短信再一次進來,米盛看也不看,直接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