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假期後段的某日,陳星澤與陸昊約出去玩。他們約在十點半在書店集合,現在快到十一點了陸昊還沒動靜。陳星澤打電話過去問,陸昊火急火燎地說他睡過了,正在往這邊趕。
“別太着急了,安全第一,反正也晚了這麽長時間了。”陳星澤說。
“你先去店裏等我!外面太冷了!”陸昊在手機裏吼着,伴随着呼呼的風聲。
“你還有多久到?”
“我正要打車,大概十五分鐘。”
“那還路口見吧。”
可能是一路催着司機快點開,打完電話十分鐘後陸昊就到了。
“不是讓你去店裏等嗎?”陸昊抱怨道。
“你還怪起別人了。”陳星澤撥開剛剛在路邊買的烤地瓜,熱騰騰的地瓜在冬日裏散發熱氣。
陸昊的腦袋湊過來,“我也要吃。”
“滾,遲到的人沒資格吃地瓜。”
“我為了早點過來,早飯都沒吃呢。”
“誰讓你貪睡。”
陸昊委屈巴巴,陳星澤道:“昨晚又跟人約球去了吧,你說你一天除了吃和玩還能幹什麽?”
“還能陪你來書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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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澤心說天然呆真是個了不起的物種,不經意間的撩人比他這個心機Gay更有殺傷性。
陳星澤從懷裏掏出另外一個烤地瓜。
“嗨呀好兄弟!”陸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興高采烈拿過地瓜。“你本來就是買了兩個對吧!還故意逗我。”
“慢點吃,別噎着。”陳星澤翻他一眼。他不僅買了兩個,他怕給陸昊的那個地瓜涼了,還特地放到衣服裏面保暖,燙得他肚皮都發癢了。
陳星澤知道昨天陸昊出去打球了,本來今天不打算叫他,而且本身陸昊對書店這種地方也半點興趣也沒有,但他還是每次都堅持跟陳星澤一起來。
“為什麽要買紙質書,不是有電子版的,這捧着手多酸啊。”陳星澤在書架前選書的時候,陸昊就在旁邊搗亂。
陳星澤頭也不擡地說:“籃球比書沉多了。”
“籃球也不是一直拿手裏的啊。”
“電子書看着沒有感覺。”
“看書還要感覺?”
陳星澤将手掌伸到陸昊面前,陸昊往後一縮,“幹啥,這就要打人啊?”
陳星澤:“聞聞。”
陸昊狐疑地探頭聞了聞,嗅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啊……搞不懂你們這些喜歡看書的人。”
“我也只看閑書,課本一頁都看不進去。”陳星澤在文學類的書架上看到了之前被他單方面視為知己的張愛玲的作品集,抽出一本來。“走吧,去咖啡廳坐會,你也困得不行了吧。”
這家店離陳星澤家很近,是剛剛開的書吧,規模不小,一共三層,二樓有個氣氛不錯的咖啡廳。陳星澤點了杯咖啡,陸昊則要了牛奶。陸昊不管去什麽店點飲品,只要沒有運動飲料就會點牛奶。陳星澤每次看到都要狠狠嘲笑了一番。
“今天還是沒成功斷奶?”
陸昊對陳星澤的嘲諷已經免疫了,而且他完全不覺得喝牛奶有什麽羞恥,反而勸陳星澤一起喝。
“喝奶長高個啊,所以你現在才沒我高。”
“我的身高已經可以了,是你蹿得太快了。”
陳星澤覺得剛剛一個地瓜可能喂不飽這個傻大個,于是又點了蛋糕和沙拉,端着托盤往裏面的休息位走。路上他偷偷瞥了陸昊一眼。陳星澤現在身高176公分,還在穩步上升,而陸昊入學時就已經179了,一年過去估計又漲了四五公分。
陸昊還抓着“身高”的話題不放,跟在陳星澤後面,悠哉道:“哎你說如果我也是Gay的話,咱們倆在一起應該是我做‘老公’吧。”
陳星澤手一軟,托盤差點掉地上,他趕緊捏緊,維護自己的1號尊嚴。
“根本不是這麽分的好不好!”
“這東西要看氣勢吧,身高高了自然就有氣勢了。”
“也只有你才能說出這種膚淺的話。”
陸昊不滿地哼了一聲,陳星澤選了日照良好的靠窗位置,放好托盤,又說:“再說,你也不是Gay,想這些沒用的幹什麽。”
陸昊又哼了一聲,大口灌牛奶。
陳星澤看書期間,陸昊在軟沙發裏昏昏欲睡。一開始陳星澤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看書,他還在想着陸昊剛剛說的那些話。這不是陸昊第一次說出類似的話,陳星澤不知道他只是一時玩笑,還是真的這樣想。
年輕時的感情就是這麽單純,雖然理智告訴陳星澤這是條走不通的路,可他還是會為了陸昊偶爾冒出的只言片語而想入非非。
陳星澤低頭看手裏這本書,張愛玲的中篇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文學評論家說此書主要表達了張愛玲對男權制度下女性生存環境的審視與關注,還有她對女性社會角色的質疑與反叛。當然,這些都只是陪襯,這本書給大衆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産,還是那套絕世理論——
“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這套典型的“吃着碗裏瞧着鍋裏”,“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的男性意淫思想在被大文豪用“玫瑰”“月光”“朱砂痣”等文雅詞彙表述後,得到了最廣為的傳誦。
小說不長,陳星澤沒用多久就讀完了,讀後感是他覺得他的知己張愛玲小姐是個不太相信人性的人。
她相信愛情,但不相信人性。也對,這世上哪個女人會不相信愛情呢,只是有的人信也信得滿是焦疑。
陳星澤将自己代入到書裏,他很認同張愛玲所說的“每個男人都有過兩支玫瑰”,他在腦海中将白玫瑰與紅玫瑰分別具象成了尤小林與陸昊,一個聖潔如月,一個熱情如火,一個是他付出了濃烈感情的人,一個是對他付出了濃烈感情的人。
陳星澤從書中擡眼,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陸昊。他在心中自嘲,反正他“娶”不了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所以這兩支玫瑰大概會在他生命裏永遠嬌豔下去。
陳星澤合上書,又進一步想到,即便他真的“娶”了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也不會是書中的結果。他絕不會像佟振保那樣,用龌蹉的思想毀掉一切美好。在他看來,花朵是用來呵護的。不管發生什麽,他都不會傷害這兩個男孩。就算只是在腦子裏想象一下他們受傷的樣子,都會讓陳星澤痛苦不堪。
書看得差不多了,但陸昊睡得正香,陳星澤不想叫醒他,便拿出了手機……
米盛思索良久,決定先将身上這件價值不菲的外套脫了再去敲門。
父親問了句“是誰”,米盛如實回答,“你兒子”,于是開門迎接他的就是一潑茶水。
幸好脫了外套,米盛慶幸地想着,那身衣服很貴,是某奢侈品牌的最新單品。米盛最近手頭很緊,但還是省吃儉用咬牙買下。因為他的工作圈子實在太過勢利,人人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沒兩套正經行頭很容易被同行瞧不起。
“你不是我兒子!我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我——咳、咳咳咳!”父親米振國沒罵幾句就咳嗽起來,米盛淡淡道,“你歇着吧行不行?”
米振國堅持把話罵完,“你給我滾!”
米婕從屋裏走出來,臉上帶着不耐神色。
“有完沒完!”
她給米振國拉近屋裏,推着米盛出來,在門口說話。
“錢呢?”
“張嘴就要錢,還有沒有點兄妹情義?”
米婕無言看着他,她與米盛一樣,有一雙細長的狐貍眼,不笑的時候無比陰冷。“我今天沒心情跟你扯,你給不給,不給就走。”
米盛微微皺眉,“怎麽了?”
“怎麽了?”米婕冷漠道,“媽今天發病,我約會約到一半被我爸喊回來。這已經第四次了,剛我男朋友打電話來跟我分手。你要非問怎麽了,就這樣,也沒怎麽。”
米盛知道米婕的男友,是跟她在同家公司上班的業務員,實話實說長相十分普通,工作能力也一般,完全配不上米婕。可惜很多事不能這樣單純來看。
“還有挽回的餘地嗎?跟他解釋一下情況呢?”米盛說。
米婕冷笑道:“解釋什麽?光是打斷約會就這樣了,要是再知道我家有個重病的爹和一個精神病的媽,再加一個同性戀的哥,那恐怕要把我當瘟疫躲了。”
米盛聽得心裏難受,但表面還是風輕雲淡,他掏出一張卡給米婕。
“分了也好,那家夥醜得我都吃不下飯。”
可惜他的調侃沒有起到任何緩和氣氛的效果,米婕抽了卡就要關門。米盛擋住,又掏了張卡給米婕,“這個你自己用,多買點喜歡的衣服和包,爸媽就拜托你照顧了。”
米婕收了卡,一句話沒有就關了門。
米盛離了家,在小區裏幹站了半天,直到寒風吹得裏外透心涼了才想起把外套穿上。
手機震動,米盛掏出來,看到陳星澤發來的短信。
——在幹嘛?
“幹你媽。”米盛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随即冷笑,“不對,應該是幹你爸。”他心煩意亂,完全沒有理會陳星澤的想法,去翻手機通訊錄。
他渴求安慰,如果不行,那就只釋放欲望也好。
“來個人……”他一邊搜索着目标,一邊低語,“來個人陪我,随便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