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馬悄悄再出來時,院子裏已經沒人了,她頗為遺憾地問程郁:“老板,帥哥呢?”
程郁在擦桌子,聞言頭也沒擡,道:“走了。”
馬悄悄頓時捶胸頓足,大有錯過吳蔚然就得抱憾終身的樣子。程郁看着覺得好笑,打發她去外邊買東西,順便逛逛,只當散心。
程郁經常需要采購一些做甜點和飲料的原材料,有時自己去買,有時打發店裏的人去買,馬悄悄時常抱怨程郁做這些東西已經做到入不敷出,成本價格都快要大于收益。但程郁覺得做這些很打發時間,不然在店裏待着,那麽漫長的時間,總是得找些事做。
程郁發覺自己其實很喜歡這種生活,跟很多人生活在一起,而大家又各有各的生活,這或許與他人生前二十年的經歷有關,他并沒有嘗試過真正的獨處,因為自己太孤單了,所以總是想要活在人群裏,哪怕什麽都不說,只聽着看着,也覺得滿足。
馬悄悄把食材買回來後,程郁便拎着進了後廚開始做甜點。吳蔚然來了又走,程郁原以為自己不放在心上,倒奶油的時候卻失手倒多了,程郁站在廚房裏,失落地嘆了口氣。他按照既定程序一步一步地做甜點,店裏請來的後廚師傅也常常在一旁看着,誇贊程郁的手藝好。
程郁的手藝是跟翟家的阿姨學的,據說翟家的阿姨的祖輩又是在陸瑾瑜尚且是待字閨中的大小姐時就在她家裏做廚娘的,陸瑾瑜就好這一口,翟家發跡後便輾轉找到繼承了廚娘手藝的後輩,聘到家裏來,一做就是多年。
程郁只學了幾年,相較于中西品類都十分擅長的阿姨而言只是略通皮毛,但他勝在見得多悟性強學得快,很能觸類旁通,這幾年倒也進步不少。
把烤盤放進烤箱,程郁托腮在廚房坐着,後廚師傅讓他去前邊待着,這裏讓他看着就好。但程郁卻沒心思去前邊,總歸白天也沒什麽人,馬悄悄一個人應該應付得來。
開店其實是個很開闊眼界的過程,各種意義上都是這樣,程郁開店的幾年也不光都是風花雪月的文藝往事,沖突難題困境也不少,他以前并不覺得自己是擅長處理這些問題的人,但人被逼到那個份兒上了,以前許多做不了的事情,慢慢就都能做。但程郁還是懶得做,尤其是此刻,他心情不好,就不想去前邊跟人打交道。
快到午飯時分,程郁的甜點終于盡數出爐,他調出幾份,連帶後廚做好的午飯一起端到院子裏,走進店裏想喊馬悄悄吃飯,卻發現馬悄悄正趴在吧臺上,眉開眼笑地跟吳蔚然聊天,而吳蔚然身邊立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他去而折返。
吳蔚然轉身沖着程郁打招呼:“老板,以後我就是你這兒的住戶了。”
程郁沒說話,只望向馬悄悄,馬悄悄便興奮地解釋道:“老板,剛才帥哥拎着行李箱進來,說是要入住,你在後邊忙,我就給辦了。”
程郁把手上的餐盤放在桌子上,走到吧臺,問馬悄悄:“開票了嗎?給我看看。”
馬悄悄連忙把票雙手奉上,吳蔚然這單客人算是他接的,半年長租,光是她的提成就能有一大筆,馬悄悄樂得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古城景區附近的酒店類場所不比市區內的,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除非到了特別時段,很少有能辦理長租的,大多客人都是快來快走,馬悄悄的提成一向都是從酒水中拿大頭。
吳蔚然不僅帥,還是馬悄悄的財神爺,馬悄悄對吳蔚然的印象越發好起來,程郁在吧臺前看收據,馬悄悄托腮沖着吳蔚然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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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區附近的店價格都不菲,再加上吳蔚然要求住單人間,價格便更高,一筆付清半年房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吳蔚然付的時候大約痛快極了,馬悄悄開票的筆跡都要興奮得飛起來。
程郁想,原來吳蔚然果然是發達了,這樣一筆錢砸在自己這個小店裏,眼睛都不眨一下。
手續齊全,費用已付,程郁攔不住吳蔚然,看了一會兒,他把票還給馬悄悄,說:“去重新收拾一間單人間吧。”
“老板,怎麽還得重新收拾啊,咱們不是有單人間嗎?”馬悄悄問。
程郁說:“半年長約,等于未來半年咱們都要少一個單間客人的單了,你去把外邊那幾間房收拾出來。雜物堆到庫房去,缺什麽東西就從庫房拿,庫房沒有就去買,弄好了就吃飯吧。”
眼看到飯點了,程郁卻給馬悄悄安排了這個繁瑣的活兒,就是要懲罰一下馬悄悄見錢眼開,這麽大的一單,不跟他商量一下就開票了。但歸根結底,程郁還是因為吳蔚然去而複返在心神不定。
馬悄悄哀嚎一聲,“老板,你不能這麽壓迫我!”
吳蔚然笑笑,對馬悄悄說:“你去吃飯吧,把鑰匙給我,我自己收拾就行。”
程郁的小院中間撐着乘涼的大傘,傘下擺着幾張桌椅以供休憩,周圍都是磚鋪的小道和修剪整齊的花壇,右手邊是茂盛的葡萄架,葡萄架下擺着幾張更大的桌子,能供更多人休閑娛樂。而院子的左手邊則是幾間不大的平房,院子的主人修建這幾間房大約是做庫房用,裏邊堆滿了枯草,程郁買下來後一鼓作氣打掃粉刷一新,原本想讓這幾間房發光發熱,沒想到過去的幾年裏還是繼續把這間房當做雜物間在用,直到吳蔚然來了。
程郁坐在葡萄架下吃飯,餘光能瞥到吳蔚然在雜物間和庫房之間來來回回,他動作利索,又很會看人眼色,知道程郁不愛搭理他,有事就只找馬悄悄問,偏生馬悄悄又對吳蔚然極端熱情,吳蔚然要的東西,立刻就能給他找到送上。
吳蔚然問馬悄悄要了幾個紙箱,外加一個手推車,很快就把雜物間打掃幹淨了,吳蔚然拍拍手,又拿了清潔工具,把屋裏打掃一番,這些事都做完,吳蔚然便坐在了程郁對面。
他拈起一小塊程郁烤的蛋糕送進嘴裏,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手藝,以前從來沒嘗過。”
程郁先前一直不想理會他,現在終于忍不住了,問:“你是不是還沒洗手?”
吳蔚然尴尬地看看自己的手,幹笑幾聲,說:“沒關系,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馬悄悄坐在一邊看着,她看看程郁,又看看吳蔚然,覺得這兩人關系不簡單。首先她的老板就很反常,老板平時跟活菩薩似的,今天雖然也不怎麽說話,卻好像完全不一樣了,馬悄悄覺得老板身上的刺豎了起來,蓄勢待發的。再看對面那個帥哥,雖然很帥,說話做事也幽默風趣,但看着總有種野心勃勃的樣子,現在明明是老板不搭理住客,看起來反倒是住客更游刃有餘。
至于老板麽,馬悄悄看了程郁好一會兒,得出的答案是程郁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吳蔚然見好就收,坐下跟程郁說正事:“老板,我要在你這裏住半年,房間裏的家具、網線還有水電費你看怎麽收?既然你這兒能做飯,那我的夥食是不是也能讓店裏承包?”
程郁原本在埋頭吃飯,聞言擡起頭擦擦嘴,說:“水電店裏統一付,已經包含在你的房費裏了,家具和網這兩天就給你置辦好,夥食可以按月交,也可以一頓一頓付,價格單在吧臺對面的牆上。”
吳蔚然幹笑兩聲,說:“那真是麻煩你了。”
程郁既然已經跟他說話了,就索性一次性把話說完,他說:“被褥床具都在庫房,你剛才也去過了,可以自己去拿,還有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也都在庫房,你可以自取,也可以自己在外邊買。每天早晨九點半到十點半是打掃衛生的時間,店裏的人會進去打掃衛生,如果不需要可以在門口挂個牌。晚上一直到淩晨一點前都是公共區開放的時間,可能會有點吵,但是集體生活,互相體諒一下。”
程郁講得比較快,這話大約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吳蔚然聽得雲裏霧裏,程郁想了想自己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末了又說:“衛浴目前是公共的,裏邊一樓有衛浴,院子後邊也有露天的洗臉池,大的浴室在後邊右拐,也是公共的。如果你有要求,可以盡快給你重新安排一個單人的。”
吳蔚然笑着同他說:“你這院子,站在門口看着也不算大,聽你一說,怎麽感覺規模不小的樣子?”
馬悄悄話多,在旁邊給吳蔚然解釋:“原本是不大,後來老板又把後邊的那個院子也買下來,兩個院子打通,面積就大了,新的浴室是趕着去年冬天前修好的,又花了一個冬天的時間跟水、暖、氣這些部門扯皮,開春才正式用的,還新着呢。”
吳蔚然就跟馬悄悄聊天,問她:“那後邊那個院子只開個浴室不是太可惜了嗎,在這兒洗澡又不要錢。
馬悄悄擺擺手,說:“不是,浴室只是第一步,之後那邊的房子重新裝修好了也要運營起來的,但是現在不是人手不夠嘛,都是老板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在幹,現在快到旺季了,也做不了什麽,等十月那會兒進度就快了,明年大概可以開張。”
吳蔚然看了眼程郁,同馬悄悄說:“你們老板還有這手藝嗎?都自己做?”
馬悄悄眉飛色舞地同吳蔚然說:“你不知道,整個店裏大部分裝修都是老板自己做的,所以這家店在我們學校可出名了,也不只是我們學校,反正在越城的這幾個大學裏,每個周末都有好多人來呢。等過幾天到了周末你就知道了,這兒都快成大家的秘密基地了。”
程郁聽馬悄悄這種興奮又光榮的語氣就覺得臉上臊得慌,只說自己吃完了先回房間了,便端着餐盤落荒而逃。吳蔚然的目光追着程郁,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
程郁住在一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房,當初他選擇這間房也是迫不得已,來住店的人都不愛選走廊盡頭的房間,說是有許多怪力亂神的傳聞,程郁只好自己住在這裏,讓客人們都選自己想住的房間。
吳蔚然發現自己并不那麽了解程郁,他原本以為程郁是在人世艱難浮沉的萍草,沒想到程郁是如此有韌勁的人,他好像在哪裏都在努力地活着。吳蔚然看了一會兒,末了低頭笑了笑,程郁比他想象中過得還要好,也比他想象中要更厲害,他為程郁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