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翟雁聲當然不可能真的去住程郁的宿舍,這是程郁被翟雁聲帶到酒店房間以後才恍然明白過來的,他只是想吓唬吓唬程郁,然後順理成章讓程郁接受他提出的要求。
每個周末都要去翟雁聲那裏,程郁覺得心中很沉重。翟雁聲入住的酒店就是上一次他們吃飯的那家酒店,位置極佳,視野也開闊,程郁站在窗前,心裏亂糟糟的。
翟雁聲拍拍行李箱,道:“這個裏面是你的東西,別忘了拿到你的宿舍去。”
程郁轉過身,小聲問他:“那我什麽時候能回我的宿舍?”
翟雁聲的聲音又冷下來,他問程郁:“你就這麽不喜歡待在我身邊嗎?”
如果要為了哄翟雁聲高興,程郁應該說沒有,可這話程郁實在說不出口,他人都偷着跑了,根本就是徹底不想待在他身邊了,再說什麽來哄翟雁聲也沒有意義。
見程郁保持沉默,翟雁聲更加生氣,他冷笑一聲,說:“想回去也可以,你什麽時候讓我高興了,我就什麽時候把你送回去。”
程郁慌亂地擡頭望着翟雁聲,終于憋出一句自己的心裏話:“可是我們……我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
“那是你覺得,我可沒這麽說。”翟雁聲不欲再同他啰嗦。程郁話少,卻總能精準地掐住翟雁聲的痛點,說一句,就能讓翟雁聲心口疼個半晌。“你已經讓我不高興了,程郁,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翟雁聲自己心裏不舒坦,見程郁一臉委屈無助的樣子,心底的暴戾情緒更甚,他講話也口不擇言起來,道:“程郁,你做這個勁兒給誰看,今天不做,以後每個星期你也總得有那麽一天。你等着誰來救你嗎?”
看着程郁痛苦而傷心的神色,翟雁聲奇異地感到一陣心理平衡,他抛出最後一擊,問程郁:“是等着吳蔚然來救你嗎?”
程郁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木讷地說:“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翟雁聲逼近他,問:“那我要怎麽說?我要說謝謝你的室友把你照顧得很好嗎?謝謝他有事沒事就給你發短信,謝謝他大冷天地站在雪地裏給你圍圍巾嗎?”
“這跟吳蔚然沒關系,跟誰都沒關系。”程郁說:“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
翟雁聲說:“你知道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就好,程郁,我也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看見程郁真的有些傷心的樣子,翟雁聲的态度又軟化了,他說:“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那樣說你,之前也是我不對,我不該訂婚了還不讓你知道,程郁,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以後,我都只有你,我們兩個,還有寧寧,一起好好過日子。”
他的态度變得如此之快,換做旁人一定驚詫,程郁卻早已習慣,他退開半步,說:“知道了,我現在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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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嘩啦啦地放着,程郁站在水下,木然地想着翟雁聲方才說的話。他的譏嘲,他的真摯,他的剖白,還有他的質疑,全數在程郁的腦海裏回響。
程郁想其實翟雁聲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選擇逃離的原因是什麽,結婚只是一個浮于表面的原因,他只是被點醒了,跟翟雁聲在一起是如此疲憊,而這種疲憊總有一天會讓他不堪重負。即便不在當時那個時刻,也會在未來未知的某個瞬間。
過了許久,程郁關掉花灑裹着浴巾出來,總歸翟雁聲現在想要的是身體上的愉悅,程郁自嘲地想,那不如就讓翟雁聲享用他這具身體享用到完全膩了,那就真的能夠解脫了。
程郁洗過澡,渾身帶着濕氣,有一種鮮嫩的美感,翟雁聲看着,心裏只覺得舒坦。他沖程郁招手,說:“過來。”
說這話時翟雁聲正端着酒杯,站在酒店房間的陽臺上。他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液體在酒杯中微微晃動,翟雁聲把手裏的酒杯遞給程郁,說:“嘗嘗。”
程郁接過來抿了一小口,翟雁聲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陽臺靠近梳妝臺,程郁能從梳妝臺上看見兩人重合的身影。
翟雁聲摟着他的腰,前額頂着程郁的背,他是性格上十分強勢的人,有許多話他總是很難啓齒,即便是給程郁說,也要做很多心理準備。
翟雁聲先挑了最不要緊的一件事說:“你別聽寧寧瞎說,下雪那天我沒有在和洪奕約會,我這半年也沒有見過她,她被逼急了找上門,又找了記者偷拍,想逼我一次。”
程郁不知該說什麽,沉悶地哦了一聲。翟雁聲又說:“結婚的事情瞞着你真的是我不對,我知道如果讓你知道,你一定會走的,所以……算了,總之說什麽都還是我的問題,程郁,我以後真的不結婚了,要結婚也只跟你結婚。”
程郁的身體微微震動一下,他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甜蜜的虛幻的旋渦,如果是在他離開前,翟雁聲同他說這樣的話,程郁一定會感動到淚流滿面,和翟雁聲和和美美過下去。
可是程郁離開過,也體會過了那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他現在明白過來,自己需要的從不是翟雁聲的承諾,在承諾之前,他首先需要的是翟雁聲的尊重。
翟雁聲把他當做一個情人,一個寵物去對待的時候,程郁總有無數能夠說服自己的借口,站在那樣的立場上,他無法去要求翟雁聲什麽。但當他知道翟雁聲的喜歡,翟雁聲想要的長久時,他就無法再去欺騙自己對什麽東西視而不見了。
翟雁聲的喜歡或許真的難能可貴,但程郁想要的是首先将他作為一個正常的人的對待。
翟雁聲沒有等到程郁的回應,伸手掰着他的臉轉向自己,見程郁神色并無什麽觸動,翟雁聲也深感挫敗。他将程郁的臉湊近自己的臉,問:“你到底要讓我怎麽做才好?”
程郁下意識地回答他:“對不起。”
翟雁聲的親吻纏上來,他像跋涉許久的旅人,把程郁當做唯一的源泉,程郁的唇瓣被翟雁聲舔舐**,他閉上眼睛,感覺像進入了從未走出來的漆黑夢境。
他實在無力反抗翟雁聲什麽。
手機震動起來時,程郁尚未反應過來,反倒是翟雁聲眼疾手快,伸長了胳膊,連看一眼來電人是誰都忍不得,直接挂斷了電話。
結束以後翟雁聲攬着程郁的肩,程郁非常疲憊,昏昏欲睡時翟雁聲問他:“你不看看剛才是誰給你打的電話嗎?”
程郁的眼睛瞬間睜開了,但很快眼裏的光又暗了下去,他搖搖頭,道:“不用了,不是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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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之前,吳蔚然想,如果程郁接通了,他就要當衆向程郁告白,所以他雖然面上看着雲淡風輕,其實心裏面七上八下,是整個飯桌上最緊張的人。
但是電話被程郁挂斷了,吳蔚然除了在第一時間感到松了口氣之外,剩下的時間則是越想越難受。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麽難受,程郁好像總是離他很遠,每當他想要靠近的時候,程郁總能緩慢卻不留情面地推開他。可吳蔚然就仿佛着了魔似的,程郁越是将他推遠,他反而越是想要靠近程郁。
吳蔚然的電話沒打通,大家紛紛将八卦而探尋的目光收回來,但到底是尴尬,袁葉等同于被當衆駁了面子,連吳蔚然看着情緒也不怎麽高了。
飯桌上的衆人連忙起哄鬧騰起來,說是不玩真心話大冒險了,換個游戲,大家老同學多年沒見,一醉方休才好。
吳蔚然很久沒有徹底醉過了,他的酒量在一場又一場的飯局裏被練出來,既要陪着喝酒,又要保持腦袋裏那根弦,哪怕只有一瞬間的清明,也要把自己的目的使命完成。
可是一直保持清醒也很累,如果能喝醉一次倒也還好,不如就趁這一次。
真的放開了想要喝醉,吳蔚然卻發覺自己好像怎麽都喝不醉似的,多少杯酒灌進去,心裏對程郁的那點執念反倒是越燒越旺。他想借着酒精暫時忘了程郁,沒想到喝了這麽多的酒,對程郁的惦記好像更加深刻了。
臨到散場的時候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袁葉小心翼翼地避過了幾輪,反而成了最清醒的那個,她等了一整晚,終于可以在散攤兒的時候走到吳蔚然身邊,小心翼翼地架起他。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吳蔚然聽到耳邊有個聲音這麽說。
他轉頭看過去,是袁葉,眼裏的光亮便熄滅了,道:“我自己能回去。”
袁葉看着他表情的變化,心裏又堵得慌,末了只能說:“那我送你上車。”
吳蔚然想掙開袁葉,但使不上力氣,一步一步被袁葉架着扶着離開酒店,伸手攔了輛車,司機一看是個醉漢,不滿地說:“喝醉的人我可不拉啊,除非來個人跟着,你們是一起的嗎?”
袁葉在心裏猶豫一瞬,道:“是一起的,您先開,我上車跟您說去哪兒。”
袁葉和吳蔚然上了車,吳蔚然像有感應似的離得遠了些,眯着眼睛先說了袁葉家裏的地址,又說了自家的地址。
袁葉震驚失落的同時,又連忙同司機說:“師傅,先去後面那個地址吧。”
吳蔚然低聲道:“我沒喝醉,我能回家,先送你回家吧。”
司機不樂意了,道:“到底先去哪,你們兩個給個準話。”
吳蔚然坐起來,很顯然他還有些暈,但是仍然強打精神,說:“先去我剛說的地址,聽我的。”
袁葉的眼睛眨了眨,說:“原來你沒醉,是我自作多情了。”
吳蔚然沒接她的話,過了一會兒,他說:“快到你家了,回家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就什麽都過去了。”
袁葉似乎是哭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她低聲嗯了一聲,說:“你也早點回家休息。”
車很快停在一個小區門前,袁葉下了車,站在車窗外邊同吳蔚然擺擺手,吳蔚然也同她擺了擺手。司機從後視鏡裏看見袁葉蹲在地上崩潰大哭的畫面,他搖搖頭,想着年輕人談感情,到底還是可憐人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