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以信仰為名
禦江湖第六賽季夏休期的時候,江眠帶着奪冠的一色出國玩了一星期,吃、住、行、玩一包到底,聯盟其他俱樂部的人羨慕到紅眼,沒想到第七賽季夏休期的時候,江眠又帶着一色舊地重游了一遍。
肖澤在一衆人馬的起哄下跑到江眠跟前,詢問師父這次能不能換個地方,比如澳大利亞看個袋鼠,或者去巴西踢個球,反正左右也是那麽些錢,北半球待膩味了去南半球樂呵樂呵,結果被江眠一句“怎麽,當初拿冠軍的時候都沒這麽多要求,現在敗在雲深手上了反倒長能耐了”給堵了回去,只好悻悻作罷。
直到在機場門口看到江眠身側的遙神,以及身後跟着的雲深衆人的那一刻,一色才知道為什麽江眠不去看袋鼠,敢情他們前隊長是想帶着雲深出去玩呢,怕膈應到他們,所以勉為其難順帶的趕一趟。
看看這一色的老板做的是人事嗎?你們見過哪家老板帶着死對頭家的大部隊出行的嗎?
蘇遙和江眠兩人就跟瞞着孩子安排相親飯局的家長似的,極其自然的跟一色衆人打了招呼,接着就并肩站着說私話,剩下一臉尴尬的肖澤和林止他們大眼對小眼,肖澤瞬間哀怨的看了江眠一眼,頗有種親兒子不如繼子的落差感。
他以為這種檸檬的情緒在看到江眠帶着雲深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封頂了,結果沒想到還有更慘的。
“為什麽你們是頭等艙???”肖澤捏着自己手中商務艙的機票,哆嗦的厲害。
秦明翰一聽,樂了,也不顧忌肖澤和一色衆人難以言喻的表情,小步跑上前探着脖子看了一眼肖澤手上的票,然後拿着機票在肖澤跟前誇張地上下一擺,嬉笑道:“哎喲這不是奇了怪了嗎?”
肖澤差點嘔出血來,然後死死盯着秦明翰身後的周漁,一把扯過小少年手上的票,還沒來得及瞟一眼,就咬牙道:“你也是頭等艙?”
小少年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腮,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支支吾吾的“嗯”了一聲。
一色衆人灼熱如炬的目光齊齊紮在江眠身上,照眼下這個局面來看,他們一色才是繼子。
江眠還是要被戳脊梁骨罵惡毒後爸的那種。
“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肖澤狠狠戳了一把江眠的肩膀,“為什麽林止他們是頭等艙。”
“嗯?”溫衍也是第一次知道還有這回事,疑惑地看了看肖澤,開口道:“小澤你們坐哪裏?”
“商務。”肖澤撇撇嘴。
“商務埋汰你們了?”江眠彈了彈肖澤的腦袋,“沒大沒小,上回坐的不是商務?”
“上回是沒票了!”肖澤忿忿道,其實頭等和商務真的無所謂,哪次出遠門不是睡一覺過去了,可偏偏這次跟在雲深身後,總決賽敗在了雲深手上,連位置都跟魔咒似的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看起來就好像他們一色因為得了個亞軍所以貧窮到坐不起似的!這能忍?更何況票還是江眠訂的。
他們一、色、的江boss。
“這次也是沒票了。”
“那為什麽雲深有?”
“因為雲深訂完了,所以你們沒了。”總結起來就是沒票了。
江眠的語氣太自然太理所當然,肖澤差點就信了。
肖澤朝着蘇遙笑了一下,然後來着江眠走到一邊,“師父!你沒看見明翰那嘚瑟的樣子!氣死我了!不行!我們一定要坐雲深前面!”
江眠按着肖澤的腦袋狠狠揉了一把,“那我讓機長給你讓個位?駕駛艙要不要?”
肖澤眨了眨眼睛,點了點腦袋,“也行。”
江眠差點沒忍住一掌拍上去,這也真的不是他偏心,當時那人說要帶雲深去美國玩一趟,順帶着回夏家看看夏爸夏媽,于是江眠便幫着訂票了,想着之前丢了冠軍所以有些失落的肖澤他們,索性帶着一起,沒票的事情還真不在意料之中。
“回來的時候換位置。”江眠連哄帶騙。
“說好了!”肖澤瞬間應下,“最好讓明翰坐經濟艙!”
江眠:……
飛機落地的時候,剛好是下午,早一天到達的吳天帶着一色和雲深衆人往別墅走,而江眠和林止則是跟着溫衍往夏家走。
夏清和靠在車門邊,等到溫衍他們走到跟前的時候,快步跑上前拉着溫衍轉了一圈,見他精氣神不錯的樣子,才笑着安下心來,然後朝着身後的江眠調侃着說道:“全明星賽我也看了,眠神打得很漂亮嘛。”
那個手牽的,真當別人看不出來呢?
江眠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從善如流道:“蘇隊配合得好。”
“小冠軍隊長也了不起啊,一挑三可不是誰都能行的。”
“師父教得好。”林止一本正經道。
溫衍:……
四人來到夏家的時候,夏爸夏媽已經準備了一桌好菜,推門而入的瞬間,溫衍就被夏媽媽抱在了懷裏。
“是不是又瘦了?手好點了沒?有沒有及時做複健啊?”夏媽媽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夏清和擡肘輕撞了一下,微揚下巴示意溫衍身後還跟着人,夏媽媽才松手理了理皺成一道的衣服,說:“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有客人了,快進門快進門,坐了一天飛機都累壞了吧。”
“去,倒幾杯水來。”夏爸拍了拍夏清和的肩膀。
“叔,不用麻煩了,飛機上吃飽了下來的。”溫衍說道。
“再好也就墊補墊補肚子,做不得數的。”夏媽補充道,随即轉身給林止遞了雙拖鞋,“哎喲,這就是小止吧,越長越精神了,之前見的時候才只到小遙肩膀那裏,聽說剛拿了冠軍是嗎?真出息。”
“阿姨好。”林止頗有些無措的紅了臉,以前蘇遙帶他來過這裏,但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都在門口堵着幹嘛。”夏清和的聲音透過木質的圍屏傳了過來。
“來了來了。”夏媽左手牽着溫衍,右手挽着林止進了門,剩下江眠和一身黑衣黑褲的夏爸在身後。
“喊江隊可以吧,還是時髦一點跟着他們喊眠神?”夏爸玩笑着開口。
“不敢,伯父喊我小江就可以了。”江眠微一彎身恭敬道。
夏媽已經借着參觀的名義,把人帶着往樓上走,在樓梯轉角的瞬間,溫衍有意無意地頓了一下腳步,透過半灰半白的扶欄,與江眠的視線纏繞交錯,就那麽短短幾秒,虛晃着洋洋灑灑摔得粉碎,從層疊跨越的階梯一路延伸到江眠腳邊,心上。
“幹嘛,不放心啊。”夏清和貼在溫衍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怕我爸為難他?”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溫衍垂下眸子來。
“你以為我媽幹嘛急匆匆把你帶上樓。”夏清和看着溫衍越皺越深的眉,涼涼開口:“別想着去救他,連我爸都搞不定還想帶走你?”
夏爸走得很慢,用餘光大膽又隐晦地打量着江眠,就像清和說的那樣,即便掉在人堆裏都能一眼看到,的确出衆得很,無論是長相還是氣度,怨不得這麽多人叫着嚷着說要嫁給他。
“伯父想跟我說什麽是嗎。”江眠等着溫衍他們走遠了才開口道,沒有慌張、沒有無措、沒有緊張,大方的像是經過事先預演。
夏爸眸中閃過微光,怪不得是做隊長的人。
“是。”
“阿遙的事。”
夏爸站到窗邊,一把拉開紗簾,窗外庭院夏意正濃,他指着鄰邊左側那一排纏繞着五顏六色花朵的籬笆栅欄說道:“都是小遙種的,很小的時候,當時光禿禿的一片可難看了,現在都長成這個樣子了,是不是很好看。”
“嗯。”江眠說不出那些花的名字,可想到那人拿着個小鋤頭,一點一點灑種子,心尖就跟被什麽東西吻過似的,他點了點頭,輕聲道:“很好看。”
“那時候阿哲他們夫婦倆剛走,小遙不哭也不鬧,只是安安靜靜蹲在家門口等他們回家,我們沒法子,就叫清和去陪他,等到累了趴在那張小桌子上睡着,我和他媽就一人抱一個抱回來,小遙這種狀态持續了很長時間,我們甚至想帶他去看醫生的時候,他接觸到了游戲,說實話我們當時很着急,本身就不愛說話了,陷在游戲這種虛拟世界裏,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可他的神情那麽認真,我們就沒忍心。”夏爸笑着嘆了一口氣,“誰知道還真給他玩出了名堂。”
“美國這邊的職業俱樂部?”江眠說道。
“對,當時找上門的時候我還被吓了一跳,打游戲還能成為一種正當職業,甚至還有高價的工資。”夏爸随手給江眠遞了一瓶水,“不過他沒在這裏待多久就回國了,成立了雲深,那也是在阿哲他們出事後,我第一次見到小遙這麽開心的模樣。”
“清和說,那孩子其實稱不上多喜歡游戲,是因為喜歡雲深,所以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職業選手。”夏爸轉過身來,他比江眠矮了一個頭,在那種年輕的鋒銳氣息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帶着一種長輩特有的包容感。
“可是那種模樣在他生病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了。”夏爸頓了頓,鄭重再鄭重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你出現。”
“江眠,我只要你一句話。”
“我喜歡他。”江眠直接開口,那種不帶絲毫猶豫的果決讓夏爸心頭一怔,他猜到了江眠會給他一個答案,卻沒猜到這人這般幹脆,他說的很輕巧,甚至輕巧到了随意的地步,一句“我喜歡他”而已,誰都能說,誰都會說,所有感情都是這樣一個标準開頭,可是夏爸卻真的信了。
信得極其徹底。
夏爸點了點頭,慢慢彎起嘴角,說了一句“好。”
吃完晚飯後,林止被秦明翰一個電話叫到樓上,說要在禦江湖裏和一色幹一架,而溫衍則是帶着江眠坐在蘇遙家門前的庭院裏。
“叔叔跟你說什麽了?”溫衍拂了拂石板桌上并不存在的灰,“為難你了?”
“為什麽要為難我?”江眠替溫衍披了件薄衫,“冷不冷?”
溫衍愣了一下,随即搖了搖頭,他要怎麽說?難道說清和說的,說要替自己試試這個人靠不靠譜。
“小衍。”江眠忽的開口叫了聲溫衍的名字,溫衍應聲擡眸。
“你其實一直在躲我,我能看出來,所以我不說那句我喜歡你,但我知道你清楚我喜歡你。”江眠說着便攤開掌心,溫衍看着那張“江楓漁火”的身份卡,在不明不暗的燈光下,一寸寸沉沒在陰影裏。
“七年,這東西陪了我七年,原本以為我也就這樣了,得到了一切該得到的東西,榮耀、冠軍、一色,從無到有,好像已經足夠了,就像袁老說的,禦江湖對我真的不薄,我信了,一直信着,可是後來,我發現錯了,”江眠牽過溫衍的手,一點一點打開他微合的手掌,将那張身份卡放在溫衍掌心,然後凝眸笑着望向他心尖上的人,“你才是禦江湖給我最大的榮耀。”
這七年得到的一切,在這個人面前,好像輕薄的什麽都不是。
信仰,禦江湖是,這人也是。
江眠覺得自己可真俗啊,在醫院那間不大的病房裏,原本只想停留片刻,結果卻再也走不了了。
月光很亮,也很涼,溫衍就在這樣堂皇的月色中,看見了懸崖,看見了将傾的危樓,也看見了江眠,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跳的那樣急、那樣厲,他知道自己踏出一步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可是腳步卻沒有停下。
也許只有死亡逼近的時候,才是真正敢放下全部顧慮來回應他的時候。
“江眠,我……”
當溫衍剛想開口的時候,死寂了很久的指南猛地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嘀嘀聲”,緊接着就是反反複複盤旋的警報
——警告,嚴重警告,宿主情緒波動處于臨界值,強制脫離啓動,強制脫離啓動!
——倒計時一分鐘。
一陣眩暈感鋪天蓋地漫過來,溫衍捂住心口倒在江眠懷裏,就在這時,溫衍眼睜睜看着江眠尾指的地方出現了一根紅線,在它出現的一瞬間,自己尾指處的紅線也環繞着纏了上來。
“江眠,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溫衍心口越來越疼,眼皮越來越重,他拼盡全身力氣抓住江眠領間的衣服,一字一字咬牙道:“你究竟是誰。”
在溫衍脫離前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額間輕輕落了一個吻,還有一句“乖,不要說話,睡一覺就好。”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