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5幻夢
=======================
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的初始你回到了曾經的世界,你躺在你狹小卻安全的房間裏,被子是最熟悉軟度和氣味,你側過頭,窗外的樹影在暗沉的黃昏裏搖曳——要下雨了,你想。
然而雨尚未落下,你又來到了現在的世界。入目的裝潢華麗且冰冷,你的“父親”居高臨下地看着你。
他說你是壞孩子,說過去的你從來不會這樣不聽話。
又說你可笑,問你身上有哪點是能讓陸氏的小少爺看得上的。
你捂住耳朵不想聽他胡言亂語,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相信。
你跑到大街上,街上好多人,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有你像個異類,穿着睡衣光着腳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沒有人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因為沒有人會在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存在。
一聲尖銳的鳴笛将你從茫然裏驚起,你側過臉,忽然瞥見街角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你追過去,果然見到了陸沉。
你剛想叫他,卻見他走向了一個漂亮女孩,栗粉色的頭發和精致的裝扮,除了女主還能是誰。
你看到陸沉低頭親了她一下,口型像在說小兔子。女孩不好意思地臉紅,微仰着頭和他說話。兩個人看起來都很耀眼,很登對。
而你在這幅畫面裏落魄得突兀,充滿着諷刺意味。
于是你把自己藏在角落的轉角,你不想這麽做的,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能靠主觀個人意願就可以的。
就像你只能看着兔子氣球一點點變得幹癟,就像玫瑰總要枯萎,就像你無法強迫陸沉愛上你。
赤着的腳在奔跑中被磨破,你低頭看着,視野又開始變得模糊,逐漸與你偷偷去萬甄想離陸沉近一點但是被他發現的那一天重合。
那天晚上他眼裏透出的隐約笑意很溫和也很真實,他還對你說了小兔子,盡管是無心的也并非在叫你。可當他對你說出那個你無比熟悉的稱呼時,你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像是想留住那一瞬間,挽留在風中消散的話音。
又或許因為那晚的月光太柔和了,你覺得他的溫柔是真心的,不再是從前那樣虛假的誘騙。
可是現在他卻要會去和別人度過不再屬于你的甜蜜時光,可能是一起去游樂場也可能是去家裏試睡衣,你想到那些約會情節。心裏難受得要死,這樣的場景你不是沒有設想過,可是親眼見到的時候喉間像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絮,不斷發脹,讓呼吸變得困難。
如同膨脹的氣泡被紮破,裏面的妄想無處掩藏,不再給你留一絲幻想的餘地。
你用力地呼吸着,卻仍無法擺脫這窒息的感覺,像個溺水的人,做着徒勞的自救。
有那麽一瞬間你以為自己又要死了,可是下一秒,你聽到有人在喚你的名字,溫熱的觸感與苦艾的氣息将你包裹。
你擡頭,在看清陸沉面孔的瞬間,你醒了,空氣重新充盈肺泡,你嗆咳着,頭仍因為剛剛哭泣所致的過呼吸而感到昏脹。
你擡手摸了一下臉,除了一手濕痕,還碰到了和夢裏一樣的溫熱觸感。
那只手撫過你的眼睑替你抹了淚,順勢将你的手握住
你看向手的主人,熟悉的英俊面容,夢境與現實的記憶混雜,好像一樣又好像有不同,讓你一時間不知道啊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陸沉的聲音很低,眸光裏閃爍着一些你看不懂的情緒:“不要哭了。”他低下頭,吻住你,貼着你的唇又說:“不要哭了。”
(2)
并不算美好的童年教會了陸沉,期待是脆弱的根源,成瘾是喪志的毒藥。
他學會将對一切事物合理的評估與保持冷靜的旁觀作為生活的主調。
可是那個混亂的夜晚與失序的親吻卻再一次擾亂了他的心緒,其實在很久之前,當那個小姑娘在宴會上拉住自己的衣角,用那雙情感充沛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就已為一切埋下了伏筆。
這是不應該的。他想。
因為喜愛讓人期待,而情欲教人上瘾。
當陸沉看着披着他衣服縮在自己懷裏的小姑娘時,對此深以為然。
小姑娘很乖,對他這樣的人擁有令人費解的天然信賴,即使在自己将對她來說未知的鎮定藥劑注射進血管時她也是那樣的乖順,仿佛篤定自己不會傷害她。
所以在你入睡後他倉促地離開,卻又在你尚未醒來的第二日重新回到你的房間。
連接意識的過程很容易。
因為小姑娘意識裏不帶戒備,很放松。
她不該這樣的。在沉入她的意識前陸沉心想,自己并不是什麽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
(3)
他本只打算窺探你的記憶,确認你身份的疑點,卻陷入了你的夢境。
他看着你穿着單薄立于馬路中央,又急匆匆地跑向另一個方向,陸沉理應離開,可是他還是跟了過去。順着你的視線,他看見自己在親吻咖啡廳見過一面後來發現是公司設計師的女孩。
無端的,陸沉心亂了一瞬,他轉頭去看你,你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僵,低着頭,好像是在哭。
陸沉想起咖啡廳那一晚,那個站在冷風裏,始終與自己隔着玻璃櫥窗距離的小姑娘,是不是也像這樣安靜地哭過呢。
他應該置之不理的,因為貿然與夢境主人接觸可能造成夢境的坍塌,傷及自身,可是陸沉又感到了那種不受控抽痛,像是神經裏被注入了某種酸澀物質,将血管都腐蝕了。
這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後他曾很多次有過這樣的感覺。
從在宴會上的初遇,你松開他衣角後露出有點無助的表情時,到昨天通過天賦聽到你呼喚時。
去找你的路上,他眼裏的紅色因為情緒的起伏而掩不下去,他從箱子裏取出手套,黑色蔓延過蒼白的皮膚,陸沉忽然頓了頓,看着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在不明顯地顫抖,他皺眉。
為什麽呢,陸沉想。明明只是一個尚算陌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對他無所助益也難有威脅的小姑娘。貿貿然地出現在他面前,一副信任又依賴的模樣,在他面前哭過好幾次,似乎每次都和自己有關。
可她看起來脆弱又柔韌,是一株在用自己的方式很努力在生長的菟絲花。
但陸沉不得不承認,觸碰與擁抱你的感覺讓他上瘾,他無法拒絕你的親吻,又或者說他其實沒辦法拒絕你的任何請求, 也沒辦法無視你,沒辦法不注意你,沒辦法看着你哭泣的樣子而保持無動于衷。
他找着借口清醒地縱容自己陷入其中,如同飲鸠止渴,最終難以抽身。
這包括但不限于他告訴自己用手幫你是因為你中了藥、默許你的靠近與拙劣跟蹤是因為想要探究你的目的,也借口這是在夢裏所以他可以靠近你安慰你,回到現實後,一切都将回到正軌上,按照他的步調進行。
而事實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畢竟在你醒來之前,他想好的十種面對醒來的你的方案中,沒有任何一條表明要在你醒來的時候親吻你,但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盡管你沒有向他索要,盡管這個吻對你們現在關系來說并不合時宜,盡管他找不到借口,陸沉還是這樣做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失去掌控的、缺乏安全感,沒有确定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