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早早地就落了初雪。
窗外的寒風呼嘯着，一陣大風無情地刮，被拍打的窗戶發出巨響，像是野獸的嘶吼，烏雲密布，天空被壓得很低。
昨晚下過一陣大雪，現在也還沒停，路邊的樹木枝丫上全是雪落下的痕跡。
化妝間裏燈光敞亮，童以欣一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溫暖，她坐在角落的位置，卻很出衆。
溫暖裹着淺藍色的羽絨服，像冬日的小精靈，冷白的膚色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細長的雙腿交錯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裏面只是穿了件很薄的連衣裙。
今天拍攝的廣告需要夏裝出境。
溫暖聽到有人開門，看了過來，一雙靈動的杏眼微微彎起，“你來啦？”
“嗯。”童以欣帶上門，跟旁邊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
對方也只是懶懶得應了一聲，一副不太願意搭理她的态度。
童以欣和溫暖從鏡子中對了一下眼神。
她們好像一直都是被別人用這樣的态度對待。
化妝間裏有些許吵鬧，大家都聊着同一個話題，是關于姜月宣布隐退休息一年的事。
姜月是星娛傳媒的招牌，當家花旦，這會兒風頭正旺，卻突然宣布隐退一年。
“對了溫暖，你和姜月一個公司的，之前沒聽說過這個事嗎？”旁邊的人側頭問她。
溫暖輕抿了下唇，說：“不太清楚，畢竟是前輩的事，我也沒權利知道。”
“哦，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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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聽到有其他人小聲笑，“行了，她能知道什麽啊…她跟姜月都不是一個檔次的…”
寥寥幾句話就結束了這一場對話，後來再也沒人提起過，也知道就算問溫暖，她也無法提供什麽有用的信息。
拍攝結束後，溫暖凍得手指甲都烏青，她搓着手任由着童以欣數落她。
“你真就打算一直這麽下去？”
“當然沒有。”溫暖說，“我不是也在等機會嘛。”
“剛才那些人對你什麽态度你自己也看到了吧。”
“嗯。”溫暖笑笑，“沒辦法，十八線嘛，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溫暖輕嘆，又說：“不過辛苦你啦，當我這個十八線的助理，我以後一定更努力！争取讓我們以欣也過上好日子嗚嗚嗚——”
童以欣幫她披上羽絨服，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啊…以前那麽好的機會…”
一年前，溫暖上過一個叫《演員》的綜藝，這個節目捧紅了不少人，溫暖在參加這個節目的三個月裏，名聲大漲，令人可惜的是，只是節目限定，後來再也沒有後續了。
所以所有人都說，連《演員》都沒能捧紅她，就沒有什麽能讓她紅了。
真是令人唏噓。
溫暖喝了口熱水，她說：“也沒辦法，可能命不好吧。”
“當初要不是你跟那個…”童以欣憤憤然，“算了。”
“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一年了現在還這樣。”
溫暖明明顏值身材氣質都出衆，實力也不錯，但卻因為跟某位頂流的捆綁導致名聲跌倒谷底。
再後來溫暖又惹到了經紀人，所以資源再也沒跟上，以至于上了《演員》這樣的綜藝，現在卻還這麽糊。
保姆車漸漸駛入擁擠的車流，溫暖側頭看外面，手上還捧着保溫杯。
她自言自語低聲呢喃：“如果…”
如果當初沒有那般奮不顧身的喜歡，自己應該站在更高的位置，而不是因為那些事，現在還在受着不公平的對待。
夜色濃重，車停在了紅綠燈口，旁邊是江岸，而江岸對面大型LED屏幕上滾動着一個人的照片。
這是南城最貴的屏，要承包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LED大屏上的照片，男人側臉俊逸，棱角分明流暢，下颚線緊繃，他裸着上身，泡在水池裏。
他斜着看鏡頭，眼神分明是有些淡的，卻讓人覺得有幾分欲，上半身的肌肉紋理線條緊實，無處不散發着荷爾蒙的氣息。
文字不斷滾動着。
——“周霁寒永遠站在頂端吧！”
——“祝周霁寒新電影票房大賣！”
童以欣坐在副駕駛也看到這些，她趕緊回頭看溫暖的神情。
溫暖像是什麽都沒看到，眼神空洞，沒有一絲情緒，童以欣低聲嘆息，手機來了信息，接連震動了好幾次。
過了紅綠燈口，溫暖低頭看自己最近的行程安排，好些日子沒回家了，她想抽空回去看看。
安靜的車內，忽然一聲驚呼打破了寧靜。
童以欣轉過來，眼神驚喜：“啊啊啊啊啊啊！！！！溫暖！！！”
“啊？”溫暖有些懵。
“我剛剛收到一條超級好消息！！！”
“什麽呀？瞧把你開心的。”溫暖的眼睛微彎，“說來聽聽？”
“剛才曲佳給我發信息了！！曲佳哦！！”
“曲佳？”曲佳是姜月的經紀人。
“她跟我說！！”童以欣正了正身子，“她說因為姜月隐退，但是手上還有一些資源，所以想換個人帶帶，考慮了很久以後……”
“曲佳說她想接你！！你願意嗎！！”
溫暖僵住，差點沒反應過來這突然之間的天降驚喜。
曲佳可是全星娛上下，每個藝人都想要的經紀人，她的資源好，人也好，如果曲佳真的在這一年接了溫暖，之前姜月的有些資源，或許也會直接談給她。
溫暖不是不想往高處走，沒有人想一直當個默默無聞誰都瞧不上的十八線。
她這兩年受到的冷落、嘲諷已經足夠多了。
是時候為自己争取一些東西了。
“我當然願意！”
一周後，工作交接完成，曲佳正式成為溫暖的經紀人。
按照流程，她們得先見個面交流一下。
溫暖忙完手上的工作才過去，路上有些堵車，她到的時候晚了一些，推開門就十分小心地道歉：“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晚了點…”
辦公室裏的女人轉過頭來，笑臉盈盈。
“沒關系，工作挺累的吧，先休息下，你喝點什麽？”
溫暖一瞬間恍惚，回憶起一年前，她被上一個經紀人接手時。
跟現在的情況天差地別。
那天她進去的時候女人正背着她接電話，兩分鐘後接完電話。
轉頭回來看着她，擡手看了下手表，語氣匆忙：“我很多年不帶新人了，你最好自己争氣一點，否則我也沒時間管你。”
每一次都面無表情地把臺本甩到她面前，讓她照做，很長一段時間裏溫暖只覺得自己在她的控制下根本喘不過氣來。
最後曲佳給她倒了杯橙汁，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開始聊天。
“你的資料我全部看過了，情況我也全部了解過。”曲佳開口說，“去年公司想捧你，所以安排了個金牌經紀人帶你，前期資源确實不錯，不過從某個時期開始，就沒怎麽給你資源了。”
“嗯。”
曲佳沒有挑明說，她其實是知道的，前幾天交接的時候，對方說了這麽一句：“溫暖很難扶，有精力在她身上耗費，不如帶別人。”
曲佳當時只是笑了笑，說：“沒有挑戰難度就沒意思了。”
此刻，她看着溫暖，聲音很輕也很溫柔：“所以，你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麽鬧崩嗎？”
溫暖低着頭，“我不想跟周霁寒捆綁cp。”
曲佳點了頭，她翻着手上的資料，這才緩緩開口：“去年，《演員》這個綜藝你原本表現不錯，但是節目開播沒過半，你就開始公開追求周霁寒了。”
“正巧周霁寒也是《演員》的評委之一，當時經紀人希望你們捆綁來獲得熱度，所以任由着網絡上那些言論發酵，任由着節目組公開你的房間讓你掉馬，任由着綜藝對你惡意剪輯。”
“甚至故意讓你們倆上同一檔節目，瞞着你接通告。”
“熱度确實是有了，但你的名聲也因為捆綁CP營銷一落千丈，說你是十八線碰瓷。”
“你和周霁寒的事情後來怎麽突然沒了後續？”
這是曲佳搞不明白的一點。
蹭熱度蹭得好好的，公關會放棄這塊大肥肉不要？除非她們一開始就選擇不捆綁。
大家都知道溫暖和經紀人有矛盾，但都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只知道某個時間開始，她放棄捆綁溫暖和周霁寒，放棄溫暖的熱度，也再也不給她什麽資源。
溫暖沉默了半秒，唇邊挂上很淡的笑。
以前因為喜歡周霁寒，所以即使背負了很多罵名，那些人罵她罵得再難聽，她承受了再多，全部都忍耐下來了。
“因為…”溫暖緩緩開口。
“我不喜歡他了。”
她因為拒絕這一系列的捆綁，和經紀人徹底鬧崩了。
不喜歡他了，所以再也沒有為他堅持的理由和動力。
忙着工作，時間總是流逝地很快，半個月後，溫暖去參加電影《完美營救》的試鏡。
這個電影的主演本來想定姜月，但姜月忽然宣布隐退，女主角就遲遲沒有定下來，溫暖不可能直接接替姜月，不過曲佳還是給她争取了一個試鏡的機會。
溫暖知道自己必須拼全力去拿下這個角色。
《完美營救》的導演拍的電影口碑一直很好，若是能演這部電影，那就可以輕易從十八線直接跻身新晉小花旦，後續的熱度和曝光更是不用說。
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不能再錯過了，這是她好不容易才等來的翻身的機會。
溫暖在休息室等待，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默念着。
“溫暖，你要争氣點。”
“不要再被人看不起了。”
半個月前，她把自己的情況全部告訴曲佳，曲佳起身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只跟她說了一句話。
“辛苦你了。”
不管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對她好的人，她都要加倍努力。
溫暖在休息室等着，不遠處突然有人回頭，喊了她一聲：“溫暖！”
“嗯？”
那人有些眼熟，但溫暖一時想不起名字，大概是在什麽活動上接觸過。
“你跟周老師認識的吧？我記得你們還挺熟的。”
溫暖的笑容忽然凝固，“誰？”
“周老師啊，周霁寒。”
“……”
“怎麽了？”溫暖問了句，也沒說什麽。
“沒事，就是周老師今天剛好在隔壁錄節目，好久沒看你們一起的消息了，估計大家工作都忙吧，跟你說說嘛，看你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那人也沒有惡意的樣子。
看起來确實不知道她跟周霁寒之間的事，也就只知道以前的自己跟周霁寒“熟悉”。
不過都是假象。
“嗯？”溫暖片刻思索，“跟周霁寒嗎？”
溫暖啞然失笑，他們沒什麽好打招呼的。
她這麽跟人說着話，卻沒注意到休息室的門在慢慢打開。
門外的男人棱角分明，被走廊的頂燈照得影影倬倬，氣質清冷令人不敢靠得太近，西裝褲包裹着他修長的雙腿，淺薄的雙眼皮拉得很長。
他的唇輕輕抿着，嘴角扯出一條淺淺的線。
剛好來這邊，卻沒想到聽到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休息室裏的對話全部落入了他的耳中。
“不用了。”
“我和周霁寒不熟。”
時隔數月忽然的碰面。
上一次見面是什麽樣的情景都已經記不清了。
他一只腳剛邁進去，裏面的人倏然擡頭。
兩人的眼神一秒交疊，空氣中破出一股淡淡的火.藥味，雖然只是片刻。
只有眼神在電光火石，此時安靜的休息室內，似乎依舊回蕩着一個聲音、繞在耳邊散不開，她冷靜疏離說的那句——
“不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