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捉蟲)
羌意走到裴賀朝身側坐下, 面前已經有一碗粥放着, 她上手摸了摸,溫度正好。
“咳,我剛剛是有急事想同你說。”滿足口腹之欲, 心情不錯的她主動先開了口。
裴賀朝聞言, 輕輕一擡眸, 喉間一動才道:“展連已經同我說了。”
羌意一頓,看來對外頭動靜八卦好奇的不只芙蓉一個,她拿過油炸果咬了一口, 等咽下後才道:“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有上官在, 新的案子自會有他跟進,我們還是按着原計劃去天順。”
用完早膳後, 羌意便換上了昨日裴賀朝給的男裝, 穿着腰身有些大,她便用腰帶多纏了幾圈。
“公主, 奴婢幫你戴上吧。”芙蓉手裏拿着那副銀色面具。
“我自己來吧。”羌意接過,手一擡戴上, 遮住了她的上半張臉,自然也将她那顆朱紅淚痣掩住了。
“感覺有些大。”芙蓉皺了皺眉。
羌意心道,這本是裴賀朝要用的,自然偏大一些。
“能遮臉就成。”她倒是無所謂,戴着不會掉,雖說有些影響視線,但總體來說也還好。
羌意換好行裝踏出房門, 外頭裴賀朝已經等着,她一擡眼,頓時愣住了。
“噗嗤。”她趕緊捂上嘴,還沒等完全笑開,就見裴賀朝朝她看來,只一眼,她就下意識抿起嘴唇,“你這臉上貼的什麽啊。”
小山羊胡加鼻間一顆黑痣。
“換個模樣更好行事。”裴賀朝淡淡開口,轉過身去。
羌意這才敢徹底笑開,回頭同薔薇對視一眼,只見她也在憋着笑。
“走吧。”
今次去天順是帶着任務的,因此羌意只帶了薔薇過去,她會點武功,說不定還能幫上一些忙。
同昨日一樣,天順賭坊一如既往的熱鬧,羌意一行四人進去時,都沒人顧得上出來迎他們。
新的案子出現看上去對天順影響不大。
不過天順是同往日無異,但裴賀朝就不一樣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極為顯眼的寶藍團花紋錦服,行事也極為高調,領着展連走到一個骰子桌前,随手就丢了一錠金元寶。
“喲,這位先生出手闊綽啊。”一旁的賭徒眼圈發黑,見着那錠金子兩眼直發直。
站在桌子最前方的莊家眼中亦是一亮,但他到底見過些世面,很快便恢複平靜,笑道:“先生,錢既已離手那就不能再改了。”
裴賀朝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發,身側的展連幫着回道:“別廢話,趕緊開吧。”
還真是嚣張,一直在後頭圍觀的羌意都忍不住吐槽。
莊家連看裴賀朝數眼,手一擡,輕笑一聲朝着衆人喊道:“大!”
羌意踮起腳看向裏頭,那錠金元寶明晃晃地呆在“小”字那兒,充滿了一股敗家的氣息。
“呵。”桌前一衆人齊聲發出輕嘆。
有惋惜的,但更多的是看熱鬧暗諷的。
可就算周圍如此喧鬧,裴賀朝仍舊面色淡淡,擡眸看向莊家:“再來。”
那莊家本也是笑得合不攏嘴,聽到這麽一句淡定的話,拿着骰盅的手一抖,反問道:“這位先生你确定還來?”
裴賀朝手輕輕一擡,一旁展連又掏出一錠金元寶,還沒等莊家開搖就直接又放在了離他們更近一些的“小”字上。
羌意在後頭眼見着金元寶就這麽“犧牲”了,心裏直抽抽,這可是真金白銀吧,就這麽給霍霍了!
不只是她這般心疼,便是周圍賭坊的常客都忍不住勸道:“這位先生,這游戲不是這麽玩的。”
“是啊,你要是想白給,直接在賭坊外頭撒錢不就得了。”另一個人也笑着附和。
裴賀朝像是沒聽見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莊家,語氣平和道:“開始。”
莊家一愣,趕緊搖盅,大概是心底對這賭坊新人的好奇心過重,他沒搖兩下便直接扣在桌上。
“諸位可以下注了。”
塵埃落定後,他緩緩将手擡起。
大概是有裴賀朝這麽一個“傻白不甜”在此,便是旁邊幾桌的人都圍了過來,數十雙眼睛直直地等着最後的結果。
“小!”
衆人愣了,這也太好運了吧。
可是贏了錢的裴賀朝此刻仍舊半點表情也沒,輸了錢不哭,贏了錢也風輕雲淡,擡了擡手,身側的展連又在“小”字上放了一錠金元寶。
這下那莊家終于忍不住了,他輕咳兩聲,趕緊朝後頭某一處看了兩眼。
羌意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正是賬臺的方向,哪裏有個小厮模樣的人接受了莊家的視線後便轉身進了後屋。
又是一把,裴賀朝輸了。
就在展連又要掏錢下注的時候,莊家喊道:“這位先生,這位先生,慢。”
一邊喊着,一邊又朝他們這頭走來,道:“哎喲,這位先生玩這個實在是虧大發了,這樣我讓人帶你們去另一個地方,那兒會更适合先生,這樣可好?”
裴賀朝瞥了他一眼,點點頭。
“帶路。”展連替他開口。
羌意跟在身後,真心覺得展連非常适合當這麽一個狐假虎威的角兒,人狠話不多。
裴賀朝這招雖然有些費銀子,但也算是快速有效,羌意見他們往前走,立刻跟了上去。
小厮領着他們先是往二樓走去,而後又走過一道走廊,直至最盡頭的一間虛掩着房門的屋子。
“先生,請。”
裴賀朝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開門。”
小厮愣了下,哈着腰将門完全推開。
裏頭一點動靜也沒,哪裏是賭錢的地方,羌意眉頭一皺,可裴賀朝卻像是沒怎麽考慮直接走了進去。
房門在他們都進去後從外頭合上,羌意站在屋裏觀察四周,大概是有面具的遮擋,她審視周圍時反而放松許多。
“這位先生不是柳州人吧?”
突然一道極其沙啞的男聲從珠簾後頭響起。
羌意皺着眉頭,這聲音就好像有人抓了一把幾乎全是砂礫的沙子在紙板上摩搓,聽得她都開始有些犯耳鳴。
“是或者不是重要嗎,來這兒不就是圖一樂?”裴賀朝淡淡開口。
羌意聽着這聲,瞬間有一種神清氣爽的錯覺。
“先生倒是爽快。”裏頭的人笑道。
話落,珠簾後頭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羌意屏氣凝神地看着,直到珠簾輕輕一動,那人徹底走出來。
!
羌意下意識握緊雙拳,心道,這長得也太吓人吧。
來人身穿修身華服,墨發散着,明明是一幅矜貴高雅的打扮,可一看臉瞬間被打破幻想。
從前額,鼻梁到嘴角,足有羌意手掌長度的肉色刀疤直豎在臉上。
“不好意思,鄙人生得醜陋,沒有吓到各位吧。”他踱步到桌前,上頭已經擺好了茶水,“各位請坐。”
說完,他自己率先坐下,捏着瓷杯的低端慢慢摩挲着。
羌意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他的手上,這人面目駭人,聲音也極為刺耳,可他這手……白皙修長,不是好好保養過,便是自小生活在十分舒适的環境。
“諸位在賭坊一擲千金,恐怕不是單純為了取樂吧?”等衆人全都坐下,這怪人再一次開口。
“你是誰?”裴賀朝并未直接回答。
“先生先回答在下的問題,只要先生的答案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我自然會告訴你,我是誰。”怪人端着瓷杯飲了口茶,笑呵呵地開口。
“天順賭坊有個規矩,若是出手大方就能得見掌櫃,所以你就是天順的東家?”
怪人沙啞一笑,道:“先生還真是不同常人,罷了,先生這般倒是合我口味,沒錯,我就是天順的東家。”
裴賀朝的面上終于出現一絲表情浮動,他嘴角微微一勾:“看來我的錢沒有白丢。”
“先生所為何來?”
二人終于要開始說正事兒了?
羌意只知道裴賀朝要來找天順幕後的那個掌櫃,也就是卷宗裏記錄被訊問過的那人,但并不知道若是真得見,他會說些什麽,因此此刻,她也十分好奇。
裴賀朝端起瓷杯,雙目微斂,淡淡道:“我想要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羌意被掩在面具下的雙目下意識放大,裴賀朝這招還真像他玩骰子的風格,要麽贏要麽輸。
他這一舉措就是在賭。
如果天順的掌櫃不是孩子丢失案的主要人物,那他這話就當做是在胡言亂語,等會随意搪塞過去便可。
可若是這人就是此案幕後兇手之一,那這一賭穩賺不賠。
羌意下意識看向那個怪人,只見他聽完裴賀朝的話後,先是一愣,而後淡笑出聲:“先生這話,在下沒聽懂。”
若她沒有注意到怪人剛剛那一愣,她或許就信了這句話,相信他同此案沒有關系,可他剛剛一愣就代表他聽懂了。
裴賀朝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嘴角放松地勾起:“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能找到這兒,就說明是有人介紹我來的。我也不想同你廢話,一個十歲的孩子,三日後就要,一百兩……黃金。”
怪人雙眸微震,羌意瞧見他摩挲着瓷杯的手指一頓,而後微微捏緊。
“哈哈哈哈,先生真是爽快,不過我們這兒的規矩是不管出多少錢,買主是何身份,都要簽下契約。”
說着,怪人從懷中拿出一張折疊好的紙。
契約只有一張?
羌意有些意外,那這契約放在天順,豈不是任由他們修改?
她下意識看向裴賀朝,只見他面上并無半點意外。
也對,他剛說了自己是經人介紹來的,自然不能表現出一絲訝異。
“先生是要男童還是女童?”怪人揚起嘴角。
帶着疤痕的嘴角不管怎麽笑,羌意都覺得有些猙獰。
“都可以,只有一個要求,必須是十歲。”裴賀朝緩緩開口。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