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臣上官榮拜見嘉安公主。”
當羌意的視線落在那位陌生男子臉上時, 他微微躬身做了個揖。
這就是上官榮, 大理寺少卿?
“公主怎麽會在此處?”裴賀朝直接開口問道。
“本宮……”羌意本想說自己有事來找羌以澤,可話到嘴邊卻又立刻改了口,“阿糯在本宮那兒睡着了, 我就想着來看看皇上是否得空, 或許等會兒可以帶阿糯過來。”
裴賀朝看着她道:“今日皇上應是沒有空閑, 你先回去吧,等這邊事情結束,我會到頤安宮将阿糯接走。”
“宮中是出什麽事了嗎?”羌意沒有立刻應聲, 反而不着痕跡地問道。
可裴賀朝不是旁人, 他豈是那麽容易就能被套話的,他笑着否認:“宮中無事, 不過是早朝留下一些問題還需要同皇上商量, 這也是在鍛煉皇上。”
羌意挑了挑眉,笑言:“那可否讓本宮也一道聽聽?”
上官榮淡笑一聲, 回道:“不過是一些朝中瑣事,公主聽得恐怕都會無聊地睡過去。”
其實前朝政事, 她一個公主确實沒理由旁聽,可她還是不肯放棄,轉眼看向裴賀朝。
“上官大人說得不錯,公主還是先回宮吧。”裴賀朝垂眸看着她,明明沒有任何肢體言語,可羌意莫名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點點安撫的意味。
其實若沒有他們二人,羌意大可以直接憑着自己的身份闖進去, 但現在這樣,若是自己硬闖,反而會惹人生疑。
“既是如此,那本宮就先回去了。”羌意扯着嘴角。
回頤安宮後,羌意只得再次派出她的八卦小能手芙蓉,讓她到延華宮附近候着,若是有禦書殿裏奉茶的人出來,一定要去套些話出來。
整整一個多時辰,她都待在屋裏發呆,直到殿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
“公主,奴婢打聽到了。”
芙蓉面上神情不大好,一進門便讓人将大門合上,“你們在外頭候着,不許任何人進來。”
薔薇見狀,忙走到她身邊,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芙蓉并未開口,幾步走到羌意面前,道:“公主,柳州這事并不是什麽秘密,今日只要在泰和殿侍奉的人都有聽到。”
羌意差點忘了,這事最早本就是在早朝提出來的,她一喜,忙道:“你快詳細說說。”
“此事最先是由一個來京參加春闱的書生告知原丞相的,說是近兩個月來柳州城內頻頻出現孩童走失案。”
薔薇一驚:“孩童走失?那當地官府沒有調查嗎?”
“一開始柳州太守自然是查了此事,可那些孩子全都是在家中憑空消失,根本無從下手,甚至還有人說……”芙蓉頓了頓。
“說什麽?”羌意眉頭蹙起。
“說是半夜孩子自己出來跟着天上的仙子主動離開的。”
薔薇面上一怔,不可思議道:“這是什麽荒唐言論,查不出案子便扯上什麽仙人?”
羌意聽着,眉目變得凝重,柳州孩童丢失這件事她有印象。
這原是原著中和原玉峥閑談時他同原主說的,當時事情已經過去,原玉峥說的時候也只撿着重點說的。
柳州孩童丢失一事足足兩個多月之久,前前後後丢失約有五六十人,幾乎一日一個。柳州太守最初還想着調查破案,可等人數越來越多,有些甚至牽扯到當地有名望的世族之子女時,他已完全招架不住,只好尋求隐世道人。
誰知那道人掐指半天,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他道:“德不配位,必降天災。”
“德不配位,必降天災。”就在她回憶原著的同時,芙蓉一字一句說道。
“他們這話是……何意?”薔薇猶疑地看向羌意。
羌意不語,這話若單單這麽放出來看自然是讓人捉摸不透,可她知曉前因後果,這話裏指的正是她的弟弟羌以澤,最初說這句話的也非那道人,而是封地位于柳州城的承南郡王羌無霜。
羌無霜乃是先皇之弟,先皇在世時他便被其父派到封地,數年來一直低調行事,朝中幾乎無人記得,可就是這麽一個無名之人在羌以澤繼位後心生不甘,做出一系列意圖謀反之事。
而柳州孩童丢失案不過是他斂財之路上的一步,本來這件事在柳州是沒人敢傳到京中的,奈何春闱在即,原玉峥一個表弟進京趕考時路過柳州得知此事,一到京中他便立刻上報了自己表兄。
“公主,公主?”
芙蓉和薔薇見羌意沉默不語,忙低聲呼喊。
羌意回過神來,擡眼看着她們道:“怎麽了?”
“這事不會真是天上的仙人顯靈了吧?”芙蓉有些惶恐。
“胡說什麽,鬼神之說不過是人們為了用來安慰自己罷了,若真存在那大家便什麽事也不要做了,每日拜拜神求求佛度日可好?”羌意輕聲斥道,別說她本就不信鬼神,就算有,在這件事上也只有“人鬼”。
芙蓉撇撇嘴,輕嘆口氣:“也不知這件事最後該如何解決,聽聞今日朝中那些大臣議論紛紛,皇上被連連逼問,最後還是攝政王出來才讓他們閉了嘴。”
帝京朝堂中定然早有人不滿羌以澤在位,如今有了道人的一句話,自然是趁亂借題發揮。
羌意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就這麽從延華宮離開,羌以澤本是個孩子,發生這種事恐怕會自責,她應該強硬留下,哪怕等裴賀朝他們走後再進去也行,只要能安慰幾句。
“對了,公主,聽說此案交由大理寺來查,過幾日那大理寺少卿上官榮就要到下江南去柳州了。”芙蓉沉默片刻,似才想起來,“不過上官大人主要是去查孩童丢失案,至于那道人斷言一事,奴婢也不知是何結果。”
羌意點點頭,上官榮前往柳州這事她不意外,除此之外,若按着原著來,原玉峥這兩日便會稱病不再上朝,而後獨自前往柳州暗查。
而她在聽聞此事後心神不寧的原因正是在此,在原玉峥下江南暗查過程中,他将會遭人暗算,險些命喪柳州。
羌意既然知道這些,必然不想就這麽幹看着原玉峥受傷,可若她直接沖到裴賀朝他們面前說這一切都是承南郡王的陰謀,他們豈非要将她當作神經病?
最重要的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說這件事時是用充滿調侃的語氣來回憶的,很多細節諸如最重要的證據他都沒說。
嗐,畢竟是配角,哪會寫得如此詳細。
可這就為難羌意了,難道她就等着原玉峥在柳州被人暗算?雖說最終是活着回到帝京了,可難保這個穿書後劇情出差錯,畢竟連裴賀朝這個男主都不按劇情走……
就在羌意在心裏各種糾結時,內殿突然傳出一陣響動,三人同時超那邊看去,卻是阿糯自己爬下了床。
“公主姐姐。”
“阿糯,你怎麽起來了?”羌意忙起身走過去将她抱起。
“睡飽了。”阿糯揉揉眼睛,一雙圓圓大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如意糕。
羌意忍俊不禁,看向芙蓉道:“帶阿糯先去洗個臉。”
“是。”
等阿糯安靜坐在桌邊吃如意糕時,羌意終于下定決心,她必須要幫原玉峥度過此難關,就當做是替原主報答他了吧。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是要先去一趟延華宮,她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羌以澤。
“阿糯,等你吃完,姐姐帶你去延華宮玩好嗎?”
阿糯不知道哪兒是延華宮,但一聽到“玩”這個字雙眼立馬笑成了彎月,道:“好啊好啊。”
一炷香後,延華宮外。
羌意牽着阿糯的手走進寝殿時,裏頭傳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公主。”
宮婢內侍瞧見她,叩拜行禮的動靜打斷了裏頭的聲響。
羌意擺擺手,自行往裏頭走去,果不其然,裴賀朝和原玉峥都在此處。
“姐姐!”羌以澤一瞧見她便開口喊道,可礙于他的兩個老師都在此,硬是沒有起身過來迎她。
“公主。”原玉峥朝着她微微颔首。
羌意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後将視線轉移到裴賀朝的身上,那人也正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她現在過來。
“阿糯睡醒了,我便帶他們過來,你們事情談完了嗎?”羌意這話其實也帶着點試探。
羌以澤先是看了裴賀朝一眼,而後才回道:“談完了。”
“那……”羌意看向裴賀朝和原玉峥,“你們應該沒興趣陪小孩子玩吧?”
“皇上也的确應該放松一下。”原玉峥淡笑一聲,“王爺,那我們便先行離開吧。”
裴賀朝擡眼看了下羌意,而後點點頭道:“阿糯今日不能住在宮中,我就在外殿等着。”
“好。”
等裴原二人離開,羌以澤就立刻朝她跑來,也不管邊上還有個小妹妹,一把便抱住她道:“姐姐,我不想當皇帝了。”
羌意下意識看了眼身後,意外的是宮女內侍竟都也已被撤走,她放下心來,半彎下腰摸了摸羌以澤的頭,道:“可是你就是皇帝啊,不管旁人怎麽說,你都是雲昭的皇帝。”
“可是我做不好。”羌以澤眼眶微紅,在外人面前憋了近一整天,現下見到羌意,情緒一下子沒收住。
羌意明明很心疼,可開口時卻硬是帶着點笑意,道:“沒有人天生能做好皇帝,況且你已經很厲害了。旁人在你這個年紀只知玩鬧,而你呢,已經通曉事理,也能對時事做出自己的判斷,難道不厲害嗎?”
羌以澤愣了愣,還沒等他想明白,羌意拉過阿糯,道:“來,這是元将軍的女兒阿糯,是我的表妹,也能算得上是皇上你的表妹,今日帶她來便是想一起玩,也好讓你放松放松。”
“阿糯?”羌以澤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阿糯睜着雙大眼,也是有些疑惑,擡頭看向羌意道:“哥哥怎麽哭了?”
羌以澤一愣,忙擦擦眼睛,急道:“朕沒有哭,朕是皇帝不會哭!”
羌意聽着他這番小孩子氣的話有些忍俊不禁,忙點頭道:“是,阿糯看錯了,哥哥眼眶紅了是因為剛剛沙子進了眼睛。”
“啊?”阿糯轉向羌以澤,“那需要阿糯幫忙吹吹嗎,阿糯眼睛裏進了東西,娘親都是這樣做的。”
“……”羌以澤微紅着臉,別扭道,“我……不需要。”
雖是這樣說,可阿糯卻仍舊很擔心地看着羌以澤,其後一起畫畫練字時,還時不時地看兩眼他的眼睛。
羌意坐在一邊看兩人玩你畫我猜,這是她以前教給羌以澤的玩法,兩個小孩倒是都很喜歡,本來情緒還很低落的羌以澤現在也是被阿糯笨拙的圖畫給逗得直樂。
約莫半個時辰後,羌意終于不得不出聲打斷二人,道:“時間差不多了,阿糯要回家了。”
兩個小孩一臉意猶未盡,羌以澤更是拉着阿糯的手,以一種半命令的口吻道:“阿糯,朕覺着你很适合陪我玩這個游戲,以後你多多來宮裏,可好?”
羌意忍不住想笑,哪裏叫适合陪他玩,明明是最容易輸給他吧,這孩子。
阿糯也是個呆呆萌萌的娃,哪裏能聽得出羌以澤話裏的意思,還十分高興地點點頭道:“阿糯答應你。”
兩個小孩又是一陣不舍,你來我往一句接一句,直到一刻鐘後羌意才順利牽過阿糯的手。
“叔父!”
才一出內殿,阿糯便軟糯糯地喊了一句。
羌意擡眼看去,只見裴賀朝正安靜地站在牆邊,看着上頭挂着的一幅寒雪夜歸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聽到阿糯的聲音才緩緩轉過身來。
“公主。”他先是朝她開了口。
“嗯。”羌意抿了抿唇,道,“阿糯今日玩得比較鬧騰,你一定要同我舅媽說一聲,讓她早些帶着阿糯歇下。”
“知道。”裴賀朝說着伸出長臂看向阿糯,“叔父抱你。”
阿糯喜歡有力的臂膀,幾乎沒怎麽考慮便聽話地走了過去。
羌意見此,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道:“阿糯可真是心疼我,知道我抱不動。”
裴賀朝輕瞥她一眼,勾唇道:“你倒是懂得安慰自己。”
羌意被他這話一噎,跟在後頭暗自瞪了他一眼,走出延華宮後,她忽然又想到什麽,試探性地問道:“今日皇上心情好像不大好,可是朝中發生了什麽事?”
“他同你訴苦了?”
羌意下意識搖搖頭,怎麽說羌以澤也是她弟弟,她不好讓人将他看扁。
裴賀朝輕笑一聲道:“你不用替他瞞着,他是個什麽性子,我還不清楚嗎?”
“既是如此,那你能說說他是為何事煩悶嗎?”她再一次試探。
可這次裴賀朝仍舊沒有解釋,只道:“朝中瑣事而已。”
羌意并不算意外,在旁人看來就算她知道了柳州一事,也不過是多個人煩惱而已。
和裴賀朝與阿糯分開後,羌意便獨自乘着坐辇回到頤安宮,一進寝殿,她便叫了芙蓉和薔薇過來,她的計劃必須要同她們說。
“我有件事同你們商量。”
片刻後……
“公主,你瘋了!”芙蓉下意識低呼。
薔薇趕忙将她嘴巴捂住,道:“你先別激動,我們好好聽公主說。”
羌意滿意地拍了拍薔薇的肩,不愧是習武之人,膽識果然非比尋常。
“可公主你如果打算跟着丞相一道去柳州,怎麽可能不被人知道,我們頤安宮雖說旁人不怎麽來,可皇上還是會時常過問啊?”芙蓉緊皺着眉,計劃還沒實施呢,她心裏已是十分忐忑。
“所以我這兒有兩個方案,一是我帶薔薇偷偷出宮,由你留在此處應付他們,芙蓉你一向聰慧,我覺得你能行。”羌意語重心長道。
“不不不,公主你不能丢下奴婢啊!”
看芙蓉急地都抓上自己的手了,羌意只好繼續道:“那就第二個方案,我們三個一道出宮,只說想再去将軍府住幾日。”
“這個法子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出宮倒也不惹人生疑,只是,将軍夫人那兒我們怎麽解釋?”薔薇問道。
“此次去柳州,我是偷偷跟着原玉峥去的,因着舅舅的緣故,舅媽對原玉峥也頗有好感,若我将理由說得含糊些讓她以為我想同原玉峥單獨相處,我想她應該會幫我隐瞞此事。”
薔薇點點頭,面上卻還是有些擔憂,道:“此去一路未知太多,公主你金枝玉葉,奴婢怕保護不好你。”
“我們雇馬車走官道,最多不過七八天就能到柳州,應該不會生出什麽意外。”羌意早就想過這些。
“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芙蓉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值得考慮一番,沉默片刻後,羌意回道:“這樣,芙蓉你這兩日都去泰和殿外頭轉轉,若是丞相沒來早朝,你一定要盡早回來同我說。”
“另外,今日便将行李收拾好,不用帶太多的東西,帶夠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便可,若需要什麽沿路再買。”羌意吩咐道。
“是。”芙蓉和薔薇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三日後,原玉峥終于“稱病告假”,得到消息後羌意立刻去了一趟延華宮,只道近來總是夢見舅舅元易坤,便想去将軍府住些時日陪陪舅媽。
羌以澤雖很是不舍,可又時刻謹記裴賀朝的教誨,不敢随意表露情緒,只得硬着頭皮應下,只說讓羌意盡早回來。
從延華宮出來後,羌意便帶着兩個丫鬟乘着馬車往将軍府趕去,正如她所料,沈芝芝聽完前因後果,幾乎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了她。
不過她到底是多留了一份心,在羌意離開前硬是塞給她一個府上比較得力的護衛,名叫齊北。
翌日天剛蒙蒙亮,屋外頭還有些微涼,一駕馬車低調地從鎮北将軍府外駛離,朝着城外而去。
七日後,柳州城外左平鎮。
“你确定丞相在這間客棧?”羌意擡眼看向齊北問道。
“回姑娘的話,屬下問過掌櫃的了,他說他們這兒很少有帝京的人過來,所以聽到帝京口音,他印象十分深刻。”
羌意想了想點點頭,而後看向芙蓉和薔薇道:“那我們今日便住在這兒。”
在房間休息了一會,齊北終于打聽到了原玉峥的房間,羌意聽完便立刻帶着薔薇趕了過去。
“姑娘,那奴婢敲門了?”
兩個人站在門外,羌意沉默着點點頭。
“叩叩叩。”
“誰?”裏頭很快傳來回應,只是這聲音有些陌生。
羌意不敢馬上接話,裏頭的人大概也是覺得奇怪,很快腳步聲起。
羌意下意識咬了咬唇,生怕自己找錯了人。
“咯吱”一聲,房門漸漸被人推開。
她擡眼看去,當即就怔在原地,不知該是何種反應。
“展……連?”
眼前男子一身玄色勁裝,手裏如同過往每次見面一樣都握着一把長劍。
“怎麽是你……”羌意的嘴下意識地問出話,展連出現在此處,不就意味着……
“公主,好久不見。”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羌意擡眼看去,正撞進裴賀朝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裏。
作者有話要說: 羌意:攝政王什麽時候學會大變活人了?(僵硬微笑)
裴賀朝:也就六七天吧(禮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