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沈語遲擺出晚.娘臉,坐下的時候屁股也就挨了個椅子邊兒:“殿下既是君上, 又是臣女的長輩, 臣女在殿下面前不敢放肆。”
太子疑惑問她:“長輩二字從何而來?”
沈語遲繃着臉:“側妃娘娘大臣女七八歲, 臣女一向視娘娘亦姐亦母, 十分敬仰。您是娘娘的夫君,豈不就是臣女的長輩?”
太子給她這邏輯繞的頗是無語,只得道:“你既和側妃親近,把這裏當自己家是一樣的。”
沈語遲恭敬答了倆字:“不敢。”
太子笑一笑:“你寫的那書賣的極好,孤把出的兩冊都看完了, 風趣诙諧, 可見文如其人, 你也不必太過拘謹。”
沈語遲道:“那是臣女閑時胡亂寫的, 只能看着打發打發時間,其中還是有不少錯漏的,您這樣誇贊, 真是折煞臣女了。”
“怎會?”太子又問:“那不夜侯和雲水閣都是你開的,近來倒是不見你過去。”
沈語遲答的刻板又自矜:“臣女畢竟不是商家女, 開兩個鋪子學着打理打理就是了,難道還能日日去不成?”
太子又問了些她日常瑣事, 沈語遲皆謹慎回答, 他笑嘆一聲:“那就請沈姑娘為孤點一杯乳茶吧。”
他話音才落,內侍見機就擺上了全套茶具和上好茶餅茶葉,瞧這些東西,倒能看出太子還真是個對茶道精通的。
不過沈語遲調乳茶還真用不上這許多, 她簡單烹煮了一下,按照比例調制好,恭敬奉上:“殿下請用。”
太子啜了口,他喝慣古方點茶,喝這個乳茶倒也覺着新鮮,便贊了句:“沈姑娘點茶的手藝堪稱出神入化。”
沈語遲給贊的一麻:“殿下謬贊,臣女愧不敢受。”
太子瞧她還有些警惕戒備,不由一笑,又覺着她這般模樣也有些可愛。他慢慢啜完一盞乳茶,終于松口:“沈側妃一直惦念着你,你若是得空了,倒可時不時來瞧瞧她。”
他瞟了眼內侍:“送沈姑娘出去。”
沈語遲心裏出了口氣,低頭要走,太子這時又喚了聲:“沈姑娘。”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太子目光凝在她臉上良久,慢慢笑了下:“沒什麽,沈姑娘請回吧。”
沈語遲将頭壓的更低,悶頭走了出去。
接下來太子也叫她來過幾趟,不過也無甚異常舉動,要麽請她點茶念書,要麽問她平素喜歡吃什麽玩什麽,每次也不令她多待,待上一個半個時辰就放她回去,沈語遲雖仍是戒備,但見太子無甚異常,她心底也多少松了口氣,想着太子應該不至于見着個長得相似的女人都往東宮收...吧?
她這邊還在琢磨呢,太子帶來的幾個妃嫔卻如臨大敵,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太子妃。
太子最近委實反常,登州官員新奉上來兩個頗有風情的美姬,他本來也挺喜歡的,重新之後還打算給兩人位份,但近來卻連碰都沒碰這兩人,不光如此,太子最近壓根不到後院來了。
而且太子這些天還十分注意儀容儀表,當然,他作為一宮太子,本來就對儀态十分注意的,這些天更是精致得緊,連穿衣佩飾的風格都換成了比較抓人眼球的,他本就俊雅,一打扮更是奪目。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其實男人也是一樣的,若真遇到合心的,自然而然便會注意起外在來。
太子妃着人打聽了一時,太子最近唯一有來往的便是沈側妃的堂妹了。她心下難安,趁着望日太子到她這裏例行過夜的時候,她小心探問了句:“殿下,秦巡撫送來的衛姬和韓姬您還記着嗎?妾記得您前些日子說要給二人位份,您可想好給她們什麽位份了?”
要不是她提醒,太子還真忘了這倆人了,他隐有不耐:“你看着封賞就是了,這些事何須來問我?”
太子妃輕輕應了,又問:“眼看着又到了父皇選秀的日子,東宮現在還無嗣,妾心裏也是急的很,您要不要趁着選秀的時候,再選些名門淑女入東宮服侍?”
太子面色更淡:“如今東宮嫔禦也有七八人,已是不少了,若是再選,豈不是要讓旁人說孤好色無德?”
太子妃心下一沉,心下更恨沈氏女狐媚,一個沈霓君已分了太子大半的寵愛,這個沈語遲人還沒進府,就勾的太子眼底再容不下旁人了!
她心下發着狠,見太子有些不喜,她忙跪下請罪:“是妾愚鈍,慮事不夠周全。”
太子嗯了聲,也沒了在此留宿的心,他正準備想個借口出去,外面就有內侍報道:“殿下,少傅求見。”
太子正好借此出去:“太子妃早些休息,孤和少傅有要事相商,今夜便不過來了。”
太子妃也不敢多說什麽,恭送太子出去。
太子說有要事,也不完全是敷衍,他一見着少傅便問:“可有前太子顧韻的消息了?”他特地來登州,自然也不是全為了撩妹。
少傅一嘆,滿面慚色:“臣無能,聽到些捕風捉影的動靜就立即趕去探查,只是還一無所獲。”他沉吟道:“前太子會不會已經不在登州了?”
太子搖了搖頭:“孤有種預感,他還在此地。”他手指敲了敲桌面:“曹國公還有多久能來此地?”
他當然不會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事實上,這個曹國公是個一等一要緊的人物——他正是熹明皇後的父親,也就是前太子的親外公,曹家亦是帝都大族,因着朝代更疊,曹家也漸生頹靡之相,所以太子才能支使此人千裏迢迢趕來登州。
少傅神色一松:“曹國公還有十來日便能抵達登州。”
太子微微一笑:“前太子再動心忍性,親外祖來到此地,他難道還能忍得住?”
少傅逢迎一句:“殿下英明。”
......
沈語遲回來之後面色便有些沉重,裴青臨不由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麽了?”他仔細看着她的臉頰:“這裏的梨渦又沒了。”
她猶豫了會兒,把太子今日叫他去府上點茶的事兒說了。
裴青臨垂下羽睫,慢慢道:“放心,太子近來應當不會有空再喚你去總督府了。”
沈語遲嘴唇一動,他捧着她的臉頰:“信我,嗯?”
雖然到現在她都不知裴青臨的真正身份,但聽到他的保證,她莫名覺着心安,點頭應了。
裴青臨回去之後,斜靠在院中的一棵松柏上,擡眸望着天邊明月,忽嘆了聲:“是時候了。”
他按了按眉心:“如今我沒個正式身份,有許多事都不便宜。”
他隐藏身份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突然有此感慨,衛令就鬥膽猜了:“您是想重返朝廷?”
裴青臨不語,他繼續道:“是為了...沈姑娘?”
裴青臨仍舊不言語,衛令苦口婆心地勸:“您是該重返朝堂,這也是我們都希望的。但眼下還不是時候,您辛苦籌謀了這麽多年,難道就為了争一時意氣,讓這些年的布置謀劃毀于一旦嗎?”
裴青臨點了點眉心:“但太子如今人在登州,我行事難免要受些影響。”他又問:“他當真讓曹國公趕來這裏了?”
衛令嗤笑:“那還有假?”
裴青臨輕嗤:“果真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比起來,那姓顧的都算得上聰明了。”
衛令聳肩:“都是您的手下敗将。”
裴青臨沉吟道:“待曹國公一來,就想法讓太子離開登州,他走了,我們才能帶人順利回朝。”
衛令知道他早晚得讓太子離開,沒想到他這麽急。他猶豫了下:“您可有主意了?”
裴青臨望向東面:“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山東和北蠻國接壤,若北蠻國出了問題,他這個做太子的,不想動身也得動身。”他淡淡道:“屆時我會送信給北蠻金帳。”
衛令先是一驚,繼而嘆服,又不可思議:“您和北蠻王庭難道也有來往?”
裴青臨當然不可能是叛國投效北蠻,他要是這樣狹隘之人,衛令也不會對他死心塌地,但若不是投效,這份悄沒聲就能和北蠻平等來往的能耐,實在可怕。這樣玩弄政治權術的天才,還是隋帝親子,隋帝當初竟不知善用。
周遭不知何時,竟起了斷斷續續地蟬叫聲,可見盛夏已至。
“噓——”他豎指于唇邊:“你吵到蟬鳴了。”
......
裴青臨簡直是能掐會算的活神仙,太子最近真的有事忙活起來,時不時就要帶人離開登州的,別說是見她了,就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未必有。
沈語遲心下安定不少,她生怕再惹什麽麻煩,趕緊對外稱要閉門鑽研新書,概不見客。倒是太子妃宣她了幾次,被她一概推脫過去了。太子妃恨得咬牙,不過她這個副手太子妃底氣不足,也不敢真派人把沈語遲強請了。
話說回來,《溽暑記》還真遇到了點問題,因為古代沒啥版權意識,所以這書一火,居然出現不少盜版剽竊的,有一個搞剽竊的還編了曲目,交給城中有名的六喜班傳唱,一時之間大出風頭,名聲竟有趕超《溽暑記》的架勢,那作者還私下踩沈語遲文筆差沒文化,這可太氣人啦!
永寧先氣的不行,揪着沈語遲讓她把《溽暑記》也編成曲目,狠狠地打爛那條剽竊狗的臉。
于是...沈語遲就開始折騰《溽暑記》排戲的事兒。
編成曲目這個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得交給專業人士,她最多幫着研究一下服化道具什麽的,她還特地去問了一下裴.哆啦A夢.無所不能.青臨:“先生,你會唱戲不?”
裴青臨瞟了她一眼:“你覺着我該會?”
由于沈語遲跟他在一起,老是收到智商上的碾壓,難得發現他也有不會的,瞬間找到了優越感:“我最近研究編曲的時候,還學了幾句唱詞,你要不會,我唱給你聽?”
雖說戲子是下九流的行當,但古代愛聽戲的貴人也委實不少,這些人唱上幾段,又不是靠這個為生的,那就是陶冶性情了。
她急于顯擺,張嘴就來了一段:“座上香盈果滿車,誰家少年潤無暇。為采薔薇顏色媚,賺來試折後.庭花。半似含羞半推脫,不比尋常浪風月。回頭低喚快些兒,叮咛休與他人說...”她自己平時不咋聽戲,略聽了一耳朵,唱詞都沒逐字吃透,就跑來跟人嘚瑟了。
裴青臨:“...”
他慢慢地問:“大娘子...沒給別人唱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