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當然,這話裴青臨只是心裏想想, 并沒有對她說出來。
黑燈瞎火的, 沈語遲瞧不清他的神色, 見他久久不答, 疑惑地道:“先生?”
裴青臨淡道:“恰巧路過。”
這話也就沈語遲會信了,誰大半夜的跑這兒來?偏生沈語遲沒多想,哦了聲:“好巧哦。”
裴青臨目力極好,低頭就看見她一臉傻樣,幾不可察地嘆了聲。
這聲嘆息沈語遲倒是聽見了, 就問:“先生, 你是不是又不高興了?”
她為了能給裴青臨做一次心理輔導, 還特意讓下人先回去, 只留兩個人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裴青臨羽睫動了動,沉寂不語。
沈語遲那叫一個心塞啊,她沒穿書之前的親哥跑去早戀了, 見天地跟她抱怨女朋友難伺候,生氣了一句話不說, 問她她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沒生氣啊’,再過幾天打開微信一看, 得, 直接把他拉黑了。
好不容易哄回來,結果又反複幾次,她哥直接換了個新女朋友,那時候沈語遲還覺着她哥渣呢, 她現在完全理解她哥的痛苦啦!雖然這個例子不大恰當,她和裴青臨又不是男女朋友,但她現在跟她哥當初的心情那是一樣一樣滴!
她語重心長地道:“你要不高興,你得說啊,你不說,誰能知道你為啥不高興呢?你說對不?”
她靈光一閃,壓低聲音道:“難道還是因為我逼你交鑰匙開宗祠那事兒?我不都跟你說了嗎,那個是事急從權,再說,我也沒讓沈貴妃的靈位真的入沈家族譜啊。”
裴青臨挑起她的下颔:“你當真以為,耍這些小聰明,沈家就能和沈貴妃徹底撇清幹系了?”他不無嘲諷地笑笑:“若幹系真能撇清,沈正德何至于被打發到登州,沈家何至于傾頹至此?”
縱牌位不在,但誰不知道沈貴妃出自沈家呢?沈語遲明白這個道理,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裴青臨伸出手指,點在她眉心:“但你真以為我是為了這事兒着惱?難道我瞧不出來你受人脅迫?”
沈語遲皺起眉:“那你是...”
“那日我問你為甚急着開宗祠,你咬死了不說...”他指尖摩挲着她的黛眉:“你兄長被太子扣押之事,為何不告訴我?”你有為難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沈語遲語塞,她當時的确是不信裴青臨,所以硬是沒敢說實話。她下意識地辯解:“我哥不讓外傳...”
“借口。”他淡漠打斷:“歸根結底,無非是不信罷了。”他眼底掠過一道光影,輕聲問:“大娘子,我待你不好嗎?”
裴青臨對她自然是沒話說的,這回她哥能平安回來,少不了他在裏面幫忙,但就是...她急的撓了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靜靜看着她急的抓耳撓腮,伸手幫她撫平眉心的褶皺,平淡地道:“罷了。”
沈語遲便閉了嘴,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最受不了這樣憋死人的氣氛,正別扭呢,肚子及時叫了兩聲。
他神色一松,唇畔帶了些許笑意:“餓了?”
沈語遲有氣無力地嗯了聲:“晚上還沒吃飯呢。”
他垂下眼看她的神色,似乎猶豫了下,緩緩問她:“可要去坊市逛逛?”
邺朝是沒有宵禁滴,故此人們的夜生活也很豐富,只不過沈府要求家裏女孩戊時必須得回家,沈語遲還從沒晚上去坊市逛過呢,瞬間有點激動,卻又猶豫:“都這麽晚了,我哥我嫂子估計要說我。”
他輕聲誘哄:“自元宵過後,坊室還會連擺一個月的花燈,你不想去看看麽?”他略頓了下,又道:“回去之後,我會跟大郎君說的。”
沈語遲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給他拐走了。
兩人原是并排走着,本就離得很近了,他又有些不盡足似的,伸出玉雕似的右手,輕輕扣住她的手腕。
沈語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沖她微微一笑,手指下移,幹脆握住她整只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體涼,她莫名被冰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地要抽回手。
裴青臨小指在她掌心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飛給她一個眼神:“別亂動。”
美人抛媚眼殺傷力可不小,更何況還是裴青臨這種級別的美人
沈語遲掌心一酥,又給他的媚眼勾了大半的魂兒,飄飄忽忽地走了一段,轉眼就走到坊市這裏了,街上已有不少人,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裴青臨,兩人再拉拉扯扯地就難看了,她掙了好幾下都沒掙脫,手還被她牢牢攥着。
“乖。”他另只手捏了捏她的臉,唇畔含笑,熱熱的氣流灑在她臉上:“坊市裏有不少拐子,最喜歡拐你這樣的小孩子了。”
沈語遲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我看你就像個大拐子!”
他哦了聲,神色鎮定,話卻騷的一批:“把大娘子拐回去給我生孩子嗎?”
沈語遲:“...”
她在心裏默默地回一句,生孩子什麽的...你還不一定有雞兒呢。
兩人再走幾步,就到了小吃一條街,食物的香味一陣一陣飄過來,沈語遲探頭探腦地亂瞧:“哎呦,吃的真不少,還有賣蟲子的呢。”見着活的蟲子啦!
裴青臨鼻子靈敏,就聞到一股子重油重鹽的味道,不由蹙了蹙眉,他對這些東西是一口不碰的。
她興沖沖地擠過去,要了一包旋炙羊肉一包酥獨黃,裴青臨本想掏錢結賬,手都伸出來了,才想起自己身上不帶銀子,面上難得掠過尴尬。
沈語遲噗就笑了,裴青臨定力極佳,淡定道:“給你一個給為師表孝心的機會。”
她扭臉做了個怪:“先生,我請你!”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荷包:“咱有錢!”
她自己拿竹簽子紮了塊炸酥酪,吃了一半,覺着味道不錯,就新要了一包遞給裴青臨:“你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裴青臨并不接她遞來的那包,微微彎下腰,把她咬了一半的吃了,邊吃還邊瞧着她:“大娘子...味道果然極好。”
聽聽這話說的,沈語遲臉皮都熱熱的,她再不肯給他吃了,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又瞧見前面一排雜耍攤子,她看着一個撈金魚的攤子就走不動道兒了,蹲下問那個攤主:“多錢撈一回啊?”
攤主笑着豎起三根手指:“五文錢一次,十文錢三次。”
沈語遲粉兒土豪地遞給攤主三十文,撈金魚的網兜是紙做的,想也知道不可能輕易撈上來,她花了一百多文撈上來一條。
那魚兒撲騰的厲害,她被撲了一臉水,嘴裏直念叨‘哎呦,兜不住了,兜不住了。’
裴青臨就立在一旁含笑看着,沒想到這樣都能躺槍,沈語遲緊張地手一甩,那條魚直接砸他身上,還甩在了他胯裆處,他裙幅上濺了一串水滴。
裴青臨低下頭,看見甩在要緊之處的那條魚:“...”
那條魚生命力頑強,他今兒穿的又是繁複層疊的褶裙,金魚就在裙褶羅紗之間亂竄。
沈語遲想也沒想,上手就要逮那條魚,一雙手亂摸了一氣,她無意中觸到一塊突起的地方,興奮道:“我抓到了,這就給你逮出來!”她還打算上手把魚捏起來。
裴青臨:“...”
他表情有些狼狽和尴尬,還有點難以置信,估計是人生頭一回被人襲蛋。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每個字都像是牙縫裏擠出來的:“那、不、是、魚。”
他快準狠地拎起魚尾,一甩就把金魚甩回水盆裏。
不是魚,那是啥?沈語遲總是不由自主地忘記他是個男人的事兒,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臉色甭提多好看了!
那那那是,先生的那啥?先生居然真的有那啥!
她一臉恍惚地瞧着自己的手,裴青臨理了理衣裳,神色終于平靜下來,手指擡起她的下巴:“你打算怎麽辦?”
沈語遲堅決抵賴:“我摸着的就是那條魚!”
她一邊抵賴,還一邊不知死活地回想,她剛才就碰了一下,啥還沒摸到呢就給他拉開了,連是不是獎杯都沒搞清楚呢,要為這個被裴青臨賴上就太虧了。
裴青臨那眼睛就跟能看穿她心思似的,面無表情地道:“摸一下還不夠?你還想幹什麽?”
沈語遲正要現場表演一個抵死不從,正好小攤的老板前來讨錢,她數出一塊碎銀,為了轉移裴青臨的注意力,她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先生,你有沒有發現我的錢包今天特別鼓?”
裴青臨哼了聲,還是配合她轉了話頭:“發財了?”
沈語遲嘿嘿賊笑了兩聲:“太子給賠的錢。”
她為了不讓裴青臨再提那事兒,叽裏呱啦把吳二吃霸王餐,她讓人去太子府讨錢的事兒說了一通,又跟裴青臨小聲抱怨:“你說邺朝風水是不是有問題啊?兩任太子這人品都不咋地...”
裴青臨挑了下眉:“兩任?”
沈語遲點頭:“是啊,這任太子扣押我哥的事兒就不說了,隋帝那個前太子生前名聲也不好。”
除了朝裏極少數的重臣,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前太子的事兒,都覺着他已經死了,不然他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朝?而且半點音訊也無?所以,沈語遲從始至終壓根沒往前太子那裏想,不就一死鬼嗎。
裴青臨默了片刻,才問:“怎麽個不好法?”
沈語遲也是聽了幾句閑話,估計抹黑成分居多,她就随口跟他說了:“說他貌醜如夜叉,還十分好色,十三四歲就開了葷,夜禦數女,結果沒兩年就虧了身子,不舉了...”
裴青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