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姐姐’倆字可不是随便叫的,兩人非親非故, 這蔣姑娘亂認什麽親吶這是!
沈語遲大概知道這人是誰了, 她記着江渥丹曾經和姑家表妹指腹為婚, 不過那表妹人品不成, 想要攀高枝卻沒攀上,狠狠栽了一回,轉頭又瞧着江渥丹好了。
夏纖十分懂主人心意,略帶高傲地開口:“我們家大娘子下頭攏共有五個妹妹,都出自沈國公府, 奴實在不知, 我們大娘子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妹妹?敢問您是國公府的人嗎?還是我們公府的姻親?”
接下來的操作沈語遲就更看不懂了, 按說有膽子大庭廣衆叫她姐姐的人, 臉皮應該沒那麽薄,但夏纖這麽一刺,蔣依依直接就紅了眼眶, 眼眸含淚:“是我見識鄙陋,不懂公府的規矩。”她邊說邊身子輕顫, 一副柔弱無依的樣子。
這搞得跟沈語遲欺負她似的。
沈語遲問她:“蔣姑娘你是有什麽病吶?好好說話你打什麽擺子?要不要給你請大夫?”她是真覺得,蔣依依是不是有毛病啊, 在暖閣裏身子還抖個不停, 有癫病吧?
她又說:“你要再抖,我可就找人把你摁住了啊。”
她完全是一片好心,沒想到恰好治了蔣依依這等綠茶,她立即不敢抖了, 不過還是淚光盈盈:“姐姐快要和江表兄做親,我便想着來給沈姐姐請個安,若我有唐突之處,還請沈姐姐見諒。”
沈語遲臉色一沉,她可不是那等打嘴仗的,‘咣’一拳直接把蔣依依揍翻在地,怒斥:“來人,把她給我捆起來!”
她這麽一發作,把周遭人吓了一跳,知州千金作為東道主,忙過來問:“怎麽了這是?”
沈語遲重重哼一聲,全程圍觀的永寧郡主冷冷道:“這賤婢信口胡言,辱了語遲清白,倘她說的話傳出去,外面還不知道有多少風言風語呢!要我說,就該一棍子打死才是!”別說她和江渥丹這事兒還沒定呢,就算真有婚約在身,也不好随意嚷嚷吧。
蔣依依捂着臉嘤嘤哭泣,更顯得沈語遲和永寧兩個跋扈欺人:“我不過是來給沈姐姐打聲招呼,您怎麽...”
知州千金雖然不知道原委,但聽她這聲‘姐姐’,也知道不妥當了。她怎麽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八品官女兒得罪郡主和沈語遲,忙喝道:“蔣娘子身子不舒服,還不快請她出去!”
當即有兩個粗壯婆子把蔣依依堵上嘴拽了出去。
知州千金連連向沈語遲道歉,沈語遲沒心思再待,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夏纖擔心她氣壞了,在旁勸慰:“那蔣娘子的出身家世,給您提鞋都不配,容貌教養更是雲泥之別,江郎君只要沒瞎,就一定看不上她的,您要為這個氣壞身子反倒是擡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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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語遲還真沒感覺到有多生氣,不過難免有點無精打采的。她懶懶道:“算了,先回去吧。”
她今兒是趁着沐休出來的,沒想到回府之後竟還撞見了裴青臨,她讓到一邊打招呼:“先生。”自打上回兩人因為秦四之死争了幾句,這幾天再沒私下說過話,她也有意無意避着他,沒想到這時候撞了個正着。
她想到她那詭谲多變的性格和手段,郁悶之情更上一層樓。
她的情緒實在太好分辨,裴青臨一眼瞧出她悶悶的:“你怎麽了?還在生我的氣?”
沈語遲摸了下臉,不大樂意跟他說,于是裝傻道:“沒,沒有的事兒。”她避開他的視線:“先生你快去忙吧。”
裴青臨伸出纖長食指,想要碰她的臉頰,她側頭想要躲開,不過還是被他戳上了:“這裏的梨渦沒了。”她時常笑,臉頰上有兩個甜甜的梨渦。
沈語遲心下莫名地動了下,一時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她幹笑了聲:“我這不是,心裏苦啊。”她知道裴青臨對江渥丹有成見,每次說到江渥丹必陰陽怪氣的,兩人上回險吵了一架,她都不好說出了啥事。
她剛張開嘴說自己要回去了,嘴裏居然就多了塊糖。
她下意識地舔了下糖,嗯,瓊玉坊的獅子乳糖。她舔了兩下,又莫名其妙地看着裴青臨。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臉:“現在可覺着甜了?”
沈語遲不由眉眼一彎,點了點頭:“是挺甜的。”哎呦,先生吓人起來是真吓人,有時候幼稚起來也挺可愛的,她不覺就把對他的驚懼之心去了幾分。
哎,真是個矛盾的人吶。
裴青臨跟着她微彎了眉眼,又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梨渦:“是誰讓你這麽甜的?”
沈語遲吐字清晰地回答:“是先生。”
他笑一笑:“記住就好。”只能是他,不是別人。
......
沈語遲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沒兩天就把因蔣姑娘發的火兒去了個幹淨,只打算等沈南念回來,讓他好好查查那蔣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結果還沒等到她查,蔣姑娘竟自己送上門來了。
沈語遲近來沒事就愛去飲子店待着,雖然一切都有掌櫃料理,她也幫不上什麽忙,但是她看着自己的店,心裏就倍兒有成就感吶!
她今兒才到店裏沒多久,店裏就進了個眼生的婆子,婆子恭敬地向她行了個禮:“沈娘子,我們縣令新得了一張茶方,想邀您過去鑒賞一二。”
這婆子眸光閃爍,手指不安地攪着帕子,委實可疑。別說這婆子她從沒見過了,江渥丹也不是平白叫個姑娘去他府上的性格。
沈語遲斜了她一眼:“江縣令跟我相熟,他是個再好不過的人,若真得了茶方,自會直接派人送來,哪裏會叫我過去?”這騙術委實不咋高明,連沈語遲這樣的都能看出來了,她直接把人捆起來揍了一頓,果然問出她是蔣家的下人,奉蔣姑娘之命請她去縣衙後院的。
沈語遲還真挺想看這女人能作出什麽幺蛾子,便叫上夏纖:“走,咱們去瞧瞧。”
她按照婆子說的話,帶着人去了離縣衙不遠的一處小竹林,小竹林傳出女子斷斷續續的說話聲,伴随着一陣陣哀婉的低哭,沈語遲棄了馬車,悄沒聲地鑽進竹林裏。
蔣依依也才開始沒多久,她眼睛往竹林入口處掃了掃,眸光微不可查地一閃,頂着腫了的臉抽噎:“...我不過是那日瞧見沈娘子,便想過去打個招呼,誰知,誰知沈娘子竟惱了,還使人對我動了手,我想...大抵是我身份微賤,髒了沈娘子的眼吧。”
這話說的她跟個無理取鬧的潑婦似的!沈語遲給氣的不輕,想要發作,又按捺住了,想聽聽江渥丹怎麽說。
江渥丹說話的語氣跟審案的時候一樣,他沉吟道:“沈娘子不是那樣的人,你是怎麽打招呼的?”
蔣依依給噎了下,拭着淚轉了話頭:“表哥,當初我家裏逼着我另嫁他人,我這心裏痛的跟刀割一般,可偏又違抗不了父母之命,我本想一根白绫吊死的,可是老天又給了我到你身邊的機會...我自知身份容色樣樣比不上沈姑娘,表兄心儀沈娘子,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敢同她相争。只求在表兄身邊做個服侍的丫鬟,我就知足了。”
江渥丹頗不喜女子這等輕浮做派,而且天地良心,他當初縱然和表妹議親過,但他那時候一門心思讀書,兩人也沒機會培養感情啥的,他對蔣依依,真就是尋常表兄妹的情分!
他臉色已有些發沉,還沒來得及說話,蔣依依卻瞅準機會鑽進他懷裏,伸手死死摟住他,哭的肝腸寸斷:“求表兄憐惜我,咱們小時候情分多好啊?我四歲的時候在山上摔傷了腿,還是表兄背着我下山的。我如今已沒了指望,表兄若是再不管我,我唯有一死了!”
沈語遲不由道:“那你就去死啊!”
江渥丹剛把她推開,聽見沈語遲這一嗓子,給猛地驚了驚。
沈語遲頭回碰見這等極品事,冷冷道:“你要死要活我管不着,你話裏話外別帶上我,你家的事兒跟我也沒關系,要是讓我再聽見你嘴裏說我半個字,仔細你的嘴巴!”
她看了眼周媪,她本來是想讓周媪重斥幾句,沒想到周媪頗為霸氣,上前幾步,劈手就給蔣依依了兩耳光。她面沉如水:“蔣娘子,下回你嘴裏若再不幹不淨,別怪老奴不客氣了。”
蔣依依雙眼往上一插,柔柔弱弱地就要倒在江渥丹懷裏。
江渥丹真正冤死了!
他忙躲開她,剛要叫沈語遲,卻發現她已經帶着人走遠了。
......
沈語遲給這事兒鬧的,晚上多吃了好幾碗飯火氣才消散了些,等沈南念回來,她三言兩語就把蔣依依的事兒說了。
沈南念沉下臉,又皺眉:“郝忻卻也不是那等輕浮之人,你同我說說他是怎麽個反應?”
提到這個,沈語遲臉色方好看了點,跟他細細說了:“江郎君好似也被吓了一跳,不過我氣的狠了,直接就跑出來,也沒細看他神色。”
沈南念緩了神色:“還算他明白。”他沉吟道:“再等兩日,若他真的對那蔣娘子無意,兩日內必有結果。”
江渥丹的手腳顯然比他還麻利一點,今天傍晚就來沈家請罪了。
沈南念對這個好友一向親近,這回卻晾了他近一個時辰才肯見他。
江渥丹沒給他問話的機會,開口就道:“我已把表妹和姑母送回去了。”
沈南念冷硬的面色稍稍和緩,江渥丹是實幹派,接着解釋道:“姑母說自己得了重病,要在登州尋訪名醫,又說自家宅子年久失修,住不得人。我父親于心不忍,就留了她們在家裏住着,尋常我都是直接住縣衙裏的,也碰不到表妹,哪裏想到今天就...”
他一臉郁悶地嘆了口氣:“是我心軟了。”
沈南念輕輕敲了敲案幾:“那蔣娘子和你是青梅竹馬,你當真舍得?還有她那些胡言亂語萬一聽了去,你打算怎麽辦?”
江渥丹正色道:“伯念你放心,我當時确實是一時心軟,這才讓姑母和表妹住進了家裏。但我和表妹絕無私情。若她真對我有情,我不信她當初能輕易另嫁高門,我若對她有情,也不至于現在未婚。”
沈南念略略颔首,他本想讓江渥丹進一步處理此事,不料江渥丹卻罕見地帶了幾分腼腆,他長嘆口氣:“至于那些流言...我也不是沒擔當的人,若你放心我,我可就近擇一吉日,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