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語遲甫一聽聞秦四郎的死訊,着實吃了一驚, 她還琢磨着裴青臨是有多大膽子吶, 居然敢去太守府殺人?
仔細聽完才知道原委, 秦四和那位太守夫人委實消停不住, 兩人借着太守的名頭,竟然在外放起了印子錢,按說母子倆怎麽都不該缺錢,可惜秦四太能敗家,所以才想出這麽個損招, 聽說還把人打殘打傷過, 偏偏他們最近放印子錢的人家也不是善茬, 在他們又一次逼迫之時, 直接鬧到太守府裏。
秦太守志在入帝都為官,素來極注意官聲的,何況他才來登州, 正在這風口浪尖上,印子錢還與別個事不同, 秦四那印子錢都是非法放的,很容易鬧出人命, 若真出了岔子, 他這太守之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聽了這樁事險些沒氣的厥過去,抄起家法對着秦四就是一頓好打。他正當壯年,手下一個不留神,秦四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就不大成, 在床上捱了沒幾天就挂了。
沈語遲倒吸了口氣,她倒不是為秦四之死震撼,她是想到的是裴青臨前幾天對她說的話,他才承諾過要徹底解決此事,不料沒出半個月秦四就死了,要說這事跟裴青臨沒關系,她是半點不信的。
她震驚于他無孔不入的手段,頓時坐不住了。
裴青臨還是一如既然的從容,不過見到她,心情總是會好一些。
他拉她坐下,見她頭上的小花釵跑的時候晃歪了,他便伸手幫她把鬓發間的花釵扶正,慢條斯理地問:“怎麽大清早的就來尋我?”
沈語遲一向直接:“秦四死了,你知道不?”
裴青臨哦了聲:“太守府發了喪帖,我如何會不知?”
沈語遲見他神色如常,都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了。她憋了半天,才終于出聲:“那他死...你,他...哎呀!他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裴青臨不答,雙目凝視着她,眼底平靜無波。
沈語遲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真是你幹的?”
裴青臨不答反問:“你不高興嗎?”
沈語遲不知該作何反應:“你如何能插手太史府的事兒?那被放印子錢的人家也是你安排的?”
裴青臨淡道:“何必刻意安排,這等蠢鈍歹毒之人,身上俱都是把柄。”
沈語遲抿了抿唇,狐疑地看向他:“再怎麽他也是親兒子,秦太守縱下狠手,也不可能直接打死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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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臨一笑:“大娘子這話就怪了,秦四的屍身已經查驗過,就是重傷不愈而死,還能是怎麽死的呢?”他看她皺眉,放緩了口氣:“他既敢放印子錢鬧出人命,有這樣的下場,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到底是親兒子,秦太守到底還留了三分力氣,不至于要命,但誰讓他受傷之時還去和美婢尋歡作樂?至于那美婢是怎麽回事...呵。
沈語遲不受他言語蠱惑,仍是皺眉:“我不是說秦四不該死,他有罪,得律法來判,這才是煌煌正道。你這,你這...算怎麽回事呢?”要是不按照律法來,今兒看這個不順眼殺了這個,明兒看不順眼殺了那個,那豈不是都亂套了?而且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裴青臨萬一哪回出了事,她豈不得操心死。
她嘆了口氣:“我還和江縣令商議過此事,他本有了對付秦四的法子...”
她話還沒說完,手腕就被裴青臨攥住。他勾起唇角,眸光卻泛着涼意,他慢慢地問:“怎麽,你覺着江渥丹才是最好的了?”
沈語遲覺着他的話有別有深意,她顧不上多想:“談不上好與不好,可他依律辦事,這才是應有的做法。”
“這麽說,你是瞧他千好萬好了。”他眼神如月色冰涼:“區區一個秦四,拖了一個月還不曾收拾下來。為你解決此事的是我,你倒還心心念念着江渥丹。”
這就不大對勁了,沈語遲終于反應過來:“你,你摻和秦四的事兒,是要跟江縣令打擂臺嗎?你為什麽一心想把他比下去?!”她腦子裏閃過許多場景,突然定在她夢見裴青臨強吻她的畫面上,後背冷汗刷一下冒出來了。
裴青臨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許,淡道:“我是為了大娘子,倘不是良人,現下瞧清難道不好?”
沈語遲趁機掙脫,她心煩意亂,完全是為了反駁而反駁:“你怎知他好不好?至少他為人正派!”她試圖以閨蜜情來解釋這件事,但就算裴青臨為了她好,這也做的太過了,完全超出朋友的界限了。
“那我就祝大娘子心想事成了。”裴青臨譏诮地笑了笑,聲音裏都帶了淡淡嘲意:“只盼大娘子不要後悔。”
......
沈語遲回去之後就是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她總覺着...裴青臨對她的感情好像不大對勁吶!
不過事情還不能過早下論斷,裴青臨行事向來都是詭谲陰狠,沒準這就是他自以為對人好的方式?或者他就是單純地看江渥丹不順眼?她可別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掰了!
沈語遲一邊反複琢磨,一邊給自己制定下一個暗中觀察的方針,好在裴青臨頗懂張弛有度,他接下來就沒什麽異樣了,待她也一如往昔,她這才稍稍放心。
沈南念那裏對江渥丹也越發滿意,秋分節慶這日,還特地把他叫來家裏敘話。
沈語遲自然也在場,聽江渥丹和沈南念閑話,兩人議論秦四之死:“...秦太守真是氣的狠了,不過白發人送黑發人,太守傷心也是真的傷心。”江渥丹頓了下又道:“秦四這麽一死,太守自然要追究繼夫人管教不嚴之責,前日把她發落到庵堂裏帶發修行了。”
沈南念也是有繼母的人,十分厭惡秦家這糟心事:“咎由自取。”最近江渥丹事多,和妹妹難得見面,他可不想光說秦四這等讨人厭的家夥,他側頭看了眼自己妹妹:“你和你嫂嫂的飲子店如何了?”
沈語遲有些心不在焉,先向江好心探花道了個謝,嘻嘻笑道:“多虧江縣令照拂,生意很是不錯。”
江渥丹笑着打趣:“哪裏的話,沈掌櫃賺得多,交給衙門的稅自然也多,我當然得上點心。”
沈語遲自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便也十分豪邁地笑道:“我不光按律交稅,還打算給縣太爺行賄,以後縣太爺去我家喝乳茶都免費。”
江渥丹笑:“你這樣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沈南念也高興見兩人說得上話,便特地留江渥丹在家吃飯,還讓江渥丹去拜見了沈正德。
沈正德有些個勢利眼,他自己才是從五品官職,還沒沈南念高呢,可聽說江渥丹是區區縣令,就沒啥興致見了,搞得沈南念兄妹倆直翻白眼。他還是聽說江渥丹是探花出身,年不過二十二,還在禦前對答得過聖上誇獎,這才收了輕視之心,客客氣氣地見了江渥丹。
他瞧江渥丹相貌俊美,兼之光風霁月,心下生出幾分喜歡,特意送給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
沈南念見沈正德這德行,心下越發擔憂,盤算着若是沒什麽問題,盡早把兩家婚事定下來方好。
江渥丹今兒還帶了禮物過來,他心下猶豫許久,等到臨走的時候,才不好意思地掏出一只瓷瓶:“備了點東西,沈娘子若不嫌棄,就拿去用吧。”
他是守禮之人,要不是沈南念透露,他自不會單獨私下給沈語遲送禮。
沈語遲是個心大的,打開瞧了眼:“哎呦,怎麽是藥啊?”
江渥丹很不好意思滴:“家裏祖傳的方子,據說對醒酒有奇效。”
沈南念在一旁都無語了,誰家送姑娘東西送一瓶醒酒丸子啊?這是在罵人家酒鬼麽...
這也太直男了...
沈語遲倒是挺高興:“那我吃了豈不是要千杯不醉?”
沈南念表示:...
難怪兩人能看對眼呢,原來腦回路是同頻的。
沈語遲覺着自己對江渥丹有好感,主要是因為兩人挺像的。雖然這麽說有點不要臉,但她上回跟裴青臨的學霸,三觀正等擇偶标準,都是按照自己的人設套的。想她上輩子也是個從小拿獎學金的學霸哩~像三觀性格之類的,也都是家裏從小灌輸教導的。她想找個跟自己差不多一樣的人,這沒啥問題吧?
她也不知道這叫不叫喜歡,可是至少像江渥丹這樣的人,只會被別人辜負,而不會去辜負別人。
她在心裏琢磨一時,腦海裏卻跳出裴青臨的臉來,吓得打了個哆嗦,慌忙甩了甩頭。
......
可是老天有時候就這麽愛折騰,她以為的完美擇偶标準江探花同學,卻突然有了件讓她不大高興的事兒。
時間轉眼到了,知州家茶花開的正好,知府千金便下了帖子,請登州貴女去賞茶花。
沈語遲穿來那麽久,對登州貴女圈子也熟悉不少,這次來賞花,倒是瞧見一個眼生的袅娜少女跟在知州千金的後面小心奉承。
沈語遲拿肘子撞了撞永寧:“诶,那姑娘誰啊?”
永寧一臉不爽:“她姓蔣,據說她家裏一個叔叔在知州手下當差,她父親是八品的一個小官,忘了做什麽的,而且家裏族人還有些生意在登州,前幾天她爹給知州獻上了幾樣海外寶貝,知州千金這才給她些薄面,允她這次來參加賞花會。”她不悅道:“早知道知州千金這樣糊塗,讓一個商人女來參加咱們的聚會,我今兒說什麽也不會來的。”
沈語遲琢磨着蔣這個姓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她倒是沒永寧那麽強的階級意識,還勸道:“八品官也是官啊,她怎麽着也是官宦小娘子了。再說她家族人做生意,又不是她家做,怎麽就成商人女了?”
永寧嗤一聲:“她父親是因為犯了錯才被貶至登州,勉強謀了個八品的差事。哼,這樣一個犯官之後,我說她一聲商人女都算擡舉她了。”
夏纖悄悄扯了扯沈語遲袖子,指了指蔣姑娘,在她耳邊悄聲:“大娘子,這姑娘就是我上回在江大人縣衙後宅見到的人,她怕是和江大人有些個...幹系。”
沈語遲皺了皺眉。
很快,蔣姑娘的舉動就讓沈語遲後悔幫她說話了。
她瞧着比沈語遲還大幾歲呢,不知何時袅袅娜娜地走到了沈語遲身邊,柔柔弱弱地一福身,含嬌帶怯地叫了一聲:“沈姐姐。”
沈語遲一聽這稱呼就冒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