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柳媪本有些為難,見裴青臨捅破了, 她也就放開了說, 笑着道:“這人名喚江渥丹, 跟大郎君是同一屆的進士, 不過他名次比大郎君還要好,是那年殿試的探花,論年紀卻還比大郎君小三歲,聖上都親口贊過的。”
這裏得提一句,沈南念是權爵長子, 本來可以走恩蔭入仕的路子, 不過沈家條件也就如此, 就算恩蔭入仕怕也某謀不到什麽好差事, 他便走了科舉的路子,科舉之後也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大有前程。
沈語遲對官職體系了解的不深, 不過聽到探花倆字眼睛就亮了亮,嚯, 探花倆字總是跟風流倜傥挂鈎的。
裴青臨啜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了句:“他名次既好, 年紀又不大, 為何如今官職竟還低于大郎君?”
柳媪笑:“本來江郎君是要入翰林的,可惜殿試完沒多久,江郎君的母親就過身了,他得守孝三年。今年才出孝就憑本事謀了個外放。”甭看知縣是芝麻小官, 但其實卻是正經的一地掌印官,年紀輕輕能當上知縣已算不錯了。
裴青臨手指閑閑敲着桌面:“他小大郎君三歲,如今也該弱冠了吧,縱然守孝期成不得親,但親事也該早就定下了吧,他為何還沒有定親?”
柳媪暗道一聲厲害,神态更添了三分恭謹:“江郎君少時和姑家表妹指腹為婚,但他那表妹家裏卻另瞧上了高門大戶,對這樁親事只管搪塞,可惜後來江姑母家犯了事,丢了官,恰在此時江郎君中了探花,他們轉頭又瞧着江郎君的好了。要是沒有這檔子事,哪怕親家丢官他們也願意把人娶進門,可他們這樣嫌貧愛富卻讓江家不喜。”
柳媪又道:“雖然當初是江姑母家朝三暮四,但畢竟是嫡親的姑母,兩家也不好撕破臉,如今江姑母舊事重提,若是江家直接拒絕這樁親事,那倒顯得江家嫌貧愛富似的,指不定江姑母那裏會怎麽傳閑話。他前兩年還能以守孝推托親事,如今出了孝,江郎君若是再不定下親事,外面就真得有閑言閑語了。”
裴青臨淡道:“區區一樁親事拖了那麽久,當真無能。”
柳媪表情尴尬,沈語遲倒是公正許多:“這也不能全怪他,這事确實棘手。”
柳媪神色和緩,含笑:“後日大郎君和江郎君都沐休,大娘子後日要不要去見一見?”
沈語遲內核還是個現代人,對相親這事兒多少有點排斥。但她哥總不會給她胡亂介紹,萬一親事落到她爹和楚姜手裏,再給她塞個楚淇那種貨色,她還不如去跳井自殺。
她這麽想着,也就勉勉強強願意了:“那...成吧?”
裴青臨敲桌的手指一頓,待柳媪走了,他忽問了句:“你喜歡這樣的?”
沈語遲還在給自己做相親之前的自我建設,心不在焉地道:“怎麽可能?我連人都沒見過呢。”
裴青臨肌膚冷白似雪,他又掩唇咳了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桌面:“那你喜歡什麽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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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語遲:“你問這個幹什麽?”
裴青臨一笑:“若有好的,幫你留心。”
她這才認真思索起來,仔細想了想:“學霸...就是念書念的好的,個子有個七尺就差不多了,個性嗎,溫潤平和,善良平和,凡事能有商有量的。當然,要是好看的就最好了,不過這個不強求,看緣分了嘿嘿嘿嘿嘿。不過為人一定要磊落正直,坦蕩無僞,這個最關鍵了。”
裴青臨眸光幽暗深邃,他手指輕輕點着眉心:“這樣啊。”還真是難辦。
沈語遲禮尚往來地問,嘿嘿直笑:“先生你喜歡什麽樣的?我要是遇見合适的,也幫你介紹。”
“不必。”他撥了撥鬓發:“我已經有中意之人。”
沈語遲一下就驚了,八卦之心頓起:“什麽樣的?長得好看不?我認識嗎?”何等人才才能引得裴青臨這樣的人傾心?她總覺着,就憑裴青臨這樣的容貌才氣,得天上神仙才堪配了吧?
裴青臨難得耐性,美眸望進她雙眼裏,一字一字回答:“人有點傻,卻很暖和。長相...看得過去,她的眼睛很好看,懵懂澄澈。你或許認識,或許不認識。”
沈語遲琢磨了一下:“聽起來挺平平無奇的一個人吶,我還以為你會喜歡什麽三頭六臂的呢。”
裴青臨微笑了下:“但我就是心悅于她,哪怕她平凡了些,我也喜歡得緊。”
沈語遲有點酸溜溜的,沒留神把心裏話問出來了:“那你要嫁人了,咱倆還是好閨蜜不?”她辛辛苦苦刷了裴青臨這麽久的好感度,哪路神仙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弄到手啦?
裴青臨扶額低笑:“嫁人?暫時還不至于。”
她一邊趕作業一邊道:“那你可得快點下手,小心他被別人搶走了。”
裴青臨走到她身邊,細長的右手握住她的手。她愣了下,側頭看過去,他目不斜視,緊緊握着她的手,糾正她握筆的姿勢。
他帶着她寫出一個‘沈’字,折腰在她耳邊低笑:“沒人能搶得走她。”他音色冷靡,又低了幾分,涼涼的氣息擦過她臉頰:“她已在我掌心。”
真是個自信又霸道的人吶,沈語遲在心裏默默地想。
這時一陣夜風悄悄從窗底鑽進來,他身上那毒最不耐冷風,他以拳抵唇,重重咳了幾聲。
沈語遲忙放下筆,伸手給他拍了拍背:“你不是見好了嗎?怎麽又犯病了,要緊不?”
麗奴已經被處置了,新的藥師還沒來,裴青臨怎麽可能好?
他被她毫無章法地亂拍一氣,眼底卻露出幾分笑意,似乎很愉悅有人毫無雜念地想着他。他輕咳了幾聲:“暫且無妨。”
沈語遲一聽更不好了:“這麽說以後還會更嚴重?”
裴青臨張了張嘴,突然心下一動,話到唇邊卻轉了兩轉。他似無奈地擰起眉:“不好說,這幾日需要人時時照料,可惜你後日要去見那江郎君...”慢慢拖長了聲音。
沈語遲琢磨了下,扼腕道:“本來想讓你陪我去看看江郎君的,既然你身子不好,我先照料你幾天,過一陣我自個兒去見他吧。”
裴青臨:“...”他生平頭一次有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他捏了捏眉心,緩聲道:“罷了,我病的不算很重,抽空陪你去見上一個時辰倒還撐得住。”
沈語遲不放心地問了幾句,見他肯定,她才一臉感動地說:“你人真好。”
裴青臨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輕笑不語。
......
沈南念和白氏都對她相親這事兒十分看重,白氏知道小姑子手殘,還特地派了得用的侍女幫她化妝挑衣服。沈語遲本就生的好模樣,今兒特地換了身水綠色襦裙,還戴了一整套翡翠銀絲頭面,清雅明媚,嫩的宛如橋邊的纖纖細柳。
裴青臨瞧了一眼,神色倒淡了下來。他懶洋洋撐着下颔:“大娘子好生俊俏。”
他今兒穿了身銀灰色廣袖翟衣,底下的百褶裙則是黑色的,頭上并未點釵,而是帶了銀絲蓮花冠,這一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送殡呢。
不過美人就是美人,哪怕一套深衣也讓他穿出山巅雲藹般的孤高來,沈語遲大着膽子勾住他的下巴:“不及美人你十分之一吶。”
裴青臨并未動怒,自上而下乜了她一眼:“輕浮放誕。”
沈語遲被他這眼神看的心癢,上爪子又摸了把美人的下巴,得意地奸笑數聲:“就輕浮!你有本事報官抓我啊!”
由于裴青臨沒反抗,沈語遲‘調戲’他調戲上了瘾,等到了地方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了爪子,美人下巴都被她摸紅了。
當朝也沒開放到讓未婚男女單獨相親的地步,沈語遲才進約好的五味樓包間,就見白氏和沈南念都在,夫妻倆知道她和裴青臨私交好,見她帶裴青臨過來也不驚異。次座還坐着一位眼生的挺拔青年,想來就是那位江渥丹了。
如果是現代人,提到探花的第一反應恐怕就會想到‘李尋歡’三字,不知道是不是沈語遲的心理作用,這位江探花眉眼間居然還和焦叔有幾分神似,她不由欣賞了幾眼。
裴青臨微微眯起眼。
江探花倒是沒那麽多心思,由于裴青臨的氣勢相貌身高實在奪人,他自打他進來,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又見他直接入了座。他不由道:“這位便是沈大娘子?”
裴青臨:“...”
沈語遲:“...”
沈南念淡定道:“家妹年方十五。”
江渥丹見自己認錯了人,臉色不由微紅,忙招呼兩人坐下。他灑脫一笑,向裴青臨和沈語遲拱手道歉:“是我眼拙,錯認了二位。”又舉起酒盞來一飲而盡:“我自罰一杯。”
他舉止灑脫,言語飒然爽利。沈語遲對他第一印象還不錯,舉杯道:“江郎君客氣了。”
雖然是相親,但大家還是比較含蓄的,不可能直接把話題帶到婚嫁大事上。裴青臨忽問了句:“我瞧江郎君舉止利落,可是學過功夫?”
江渥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沈南念悠然道:“...本來他是不會武功的,但殿試之後,進士誇街,有個女郎見到俊俏探花太過激動,抄起手邊的榴蓮砸了過去,險鬧出人命來,他這才開始習武的。要是因為太俊死了,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衆人哄堂大笑,裴青臨随意晃了晃手裏杯盞:“探花多是取相貌俊秀者,今日我見江探花,才知擲果盈車一詞并非誇大。”
江渥丹忙謙了幾句,兩人便說了起來。
沈南念開始還沒覺着有什麽,後來表情越來越古怪。
他瞄了眼聽的津津有味的沈語遲,眉心頓時跳了幾跳:哎呦我的傻妹妹,你就沒覺得哪裏不對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