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青臨現場表演了一個美人皺眉,聲音冷清:“活人?”
這話問的...那異族女子眉心跳了跳。衛令仍是神色如常, 把手一攤:“此女是南诏藥師, 她雖然年輕, 但在南诏游歷已久, 南诏好些特有的奇詭用藥之術,她都知曉精通。您身上的毒暫時無藥可解,而此女擅藥擅毒,國公覺着把此女派來,或許對解毒有幫助。”
女子上前一步, 彎腰行了個古怪的禮節:“奴名麗奴。”
裴青臨靜默了片刻, 看着麗奴的眼神和看院裏的一桌一椅沒什麽分別, 總之就是看死物的眼神。
麗奴被他這種冰冷無機質的眼神看得極不舒服, 默默地垂下頭去,避開他的視線。覺得這位新主人雖然美貌不似凡人,這眼神也當真無情, 委實可怕了些。
裴青臨這才轉向衛令,淡漠地問:“可信?”
衛令跟他久了, 自發點亮了擴充語意的技能:“她雖不是漢人,但打小就被曹國公充作死士養在府裏, 這些年她也仰賴國公的悉心栽培, 忠心自不必疑。”
裴青臨哦了聲,卻從衛令的話裏聽出另一層意思。雖然他目前和曹國公有一致的利益,但此人對曹國公忠心,未必就對他忠心。
他緩緩道:“你和曹國公的往來我從不多言, 這次你除了說我身上的毒,可還提過別的?”
衛令其實還略提了句沈語遲的事,不過他沒把提的這句放在心上,便搖頭:“您放心,我有分寸。”
裴青臨看他一眼,又一寸一寸收回目光,慢慢颔首。
狡兔三窟,衛令自有住的地方,把人帶到就告退了。
裴青臨給她指了個二院的偏屋,就讓家仆把人帶了下去。
他睡覺起床一般都有固定的時間,如非有要事,這時間點是雷打不動的,今兒卻難得晚睡。他仍在院中天井處,半靠在下午沈語遲躺的那把搖椅裏,手指撫着她用的茶盞,似乎在出神。
麗奴卻在這時走了進來,她兩手執壺,身姿款款:“主上還沒睡?這是國公親手釀的桃花酒,特地命奴帶來給您嘗嘗。”
裴青臨被打斷了靜思,微有不快,默然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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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奴有些懼怕他這樣的眼神,不過想到曹國公的吩咐,還得硬着頭皮往下說:“主上可要奴為您斟上一盞?”
裴青臨淡道:“下去。”
麗奴咬了下唇瓣,不敢再逞強,轉身要退下。
裴青臨在她身後,突兀地道:“別急着暴露自己的愚蠢。”他語氣平淡:“以後不要進入正院。”
他看着麗奴慌張出去,輕輕捏了捏眉心。
曹國公既然有心解毒,想尋個男藥師必不是難事,他卻偏要送個女人過來,這心思實在無聊,但為着兩邊的合作,他還得張口敲打此女。
真是令人厭惡。
......
別的東西還好藏,麗奴一個大活人實在不好解釋,裴青臨幹脆就讓她作為侍女,他大大方方,別人就失去了深挖的欲.望。麗奴也确實管點用,雖然未曾徹底根治體內奇毒,卻讓他的症狀有所減緩。
沈國公府這邊,對他身邊多了個異族婢女的事兒難免新鮮了幾天,不過登州臨海,就算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大家也見過,八卦了兩天就沒再關注了。
就是沈語遲心情有點複雜,哎呦,她,她好不容易才跟裴青臨搞好關系,成為了他的頭號閨蜜(雖然是自封的),這就新來了一個和裴青臨關系更近的異族妹子,她頭號閨蜜的位置不會被動搖吧?
就在沈語遲糾結中,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天氣也漸漸轉涼,很快就到了原身的十五歲生辰禮,新提拔上來的掌院周媪問她:“大娘子,這次生辰您打算怎麽過?”
沈語遲當初本來不大願意提周媪的,但她進來之後事事盡心處處妥帖,沈語遲也挺喜歡她的,便笑着回道:“您看着辦呗,反正又不是及笄禮,随意點就是了。”楚姜被禁足,白氏又在坐月子,及笄禮只得他們院裏自己操心了。
她今年本來是可以辦及笄禮的,高門規矩,女孩子的及笄禮要辦在定親之後出嫁之前,哪怕到二十歲才定親,那也得那時候再辦及笄禮。可是她和楚家的親事黃了,楚淇也涼了,及笄禮自然也就沒了。
周媪思忖片刻:“那就在咱們院裏略設幾席,您再請幾個相熟的好友如何?”她取出紙筆來:“您寫一下要請哪些人,奴幫您準備果品酒菜,還有座位次序。”
沈語遲沒有那樣八面玲珑的交際本事,不過能交下的朋友關系基本都不錯,她提筆寫了幾個人,又道:“再把家裏同輩的姐妹們都叫上,就這些人吧。”雖然沈家有幾個姑娘和她死活不對盤,但同在一個屋檐下,過生日不請也不好。
周媪看了一眼,含笑下去準備了。
有周媪操辦,沈語遲這生日過的是萬事不操心,她只用在院門迎一下小姐妹,然後帶着大家坐等開吃就行。她唯一操心了的事兒,就是讓人用煮好的焦糖,上好的茶葉,還有柔滑的水牛奶煮好了奶茶,她還特意按照糖分多少,分為少糖,半塘,全糖和多糖四個标準,以供選擇。
沈幼薇在禮數上從不肯落人話柄,沈語遲生日那天,她趕早就拎着禮物過來了,此時客人只來了約莫三分之一。她四下一打量,暗暗驚訝:“阿姊這生辰禮是自己操辦的?考慮的可真周全。”
沈語遲以為她就是客套,随口道:“周媪一手操辦的。”
別以為操辦宴席就容易了,裏面講究多着呢,哪個客人不能吃什麽喝什麽,誰和誰有龃龉不能坐在一處,還有哪處該擺什麽鮮花果品,什麽時候該上什麽菜,裏面大有文章。沈幼薇是內行看門道,她參加過郡王府的宴席,老實說王府擺宴的細致程度也就是這樣了,甚至還略有不如。周媪這樣一等一的能人,怎麽就入了沈語遲的院子呢?
也不對,這人是裴先生幫她挑的,自打得裴先生青眼以來,長姐的運氣就格外好。沈幼薇心下暗嫉,果然傻人有傻福麽?裴先生也是,明明都是學生,為何獨對長姐偏心!長姐有什麽值得她青眼的?
沈語遲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居然讓沈幼薇腦補了這麽多。她十分熱情地招呼小姐妹們喝奶茶,按照口味給每人倒了一盞:“這是我新想出來的茶方,你們常常好不好喝。”
有愛甜的,沈語遲就給倒的多糖,有愛淡的,她就給倒的少糖,如此一來,果然除了裴青臨那等怪人,女孩子都覺着味兒好,轉眼她熬了四大壺奶茶都見了底兒,還有幾個沒喝上的都催她再點幾壺。當然也有不大喜歡的,不過只個別幾個罷了。
沈語遲在裴青臨那裏丢失的自信又找了回來。
沈幼薇把那半糖的喝了一盞,也覺着味道極好,勝過古方茶數倍。她不由問道:“阿姊,這點茶的方子你是在哪兒看到的?”
沈語遲:“我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沈幼薇又問:“我極喜歡這味兒的,阿姊能否說一下這...奶茶,你是怎麽點的?”
她這麽一問,其他人都眼巴巴看了過來。沈語遲在心裏噼裏啪啦打着小算盤,只簡單說了兩句:“也不難,就是把牛乳,綠茶和黃糖煮沸,按比例沖調就成。”當然,真正的秘方是不能說滴~~
沈幼薇一字不漏地暗暗記下。
大家正聚在一起說話,這時有侍女捧着兩個錦盒走進來:“娘子,大郎君要照料少夫人,今兒沒空過來了,這是大郎君給您備下的生辰禮。”
沈語遲先關切了白氏,然後又道:“怎麽送了兩件生辰禮,大哥也太客氣啦。”
侍女放下東西,抿唇一笑:“另一件是顧小郎托大郎君捎過來的,顧小郎說他不便親來,特送了件小玩意,祝您澧蘭沅芷,芳齡永駐。”
顧星帷那脾氣雖有點大,但論人氣也是國民男神級的人物,女孩子們一聽顧男神送了生辰禮來,紛紛上前蹿騰沈語遲把禮物打開瞧瞧。
他大概知道沈語遲最近在學點茶,所以送來的是一朵蘭花茶寵,通體潔白如玉,經絡分明,雕工異常精細。若是澆上一盞熱茶,蘭花的花瓣就會漸漸染上一層胭脂色,而枝葉也變得色若翡翠,看起來就似真的蘭花一般,待到溫度褪去,茶寵又變回白璧無瑕的樣子,十分有趣。
這禮物不算貴重,當然太貴重的沈南念也不會收下,但它卻十分新巧雅致,且‘蘭之猗猗,揚揚其香’,寓意極好,可見是費心挑選的,姑娘們都打趣起沈語遲來。
“顧小郎對你可真上心吶。”
“你可是登州頭一個收到顧小郎生辰禮的閨秀,上回永寧郡主都沒收到。”
沈語遲一臉淡定:“畢竟我們是表親麽,費點心思很正常,反正是下人去挑。”
若說沈幼薇方才只是有些妒意,現在則宛如吃了十噸檸檬,她看着那朵蘭花茶寵,臉上的笑都有點僵:“阿姊,我還從沒見過這樣新巧的茶寵呢?能否借我細瞧?”
沈語遲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拒絕她,點了頭。
沈幼薇一邊擱在手裏把玩,一邊贊嘆,突然她身後的有個沈家庶出女兒撞了她一下,她手一松,蘭花茶寵便從指尖滑落了。
過生日的時候禮物卻被打碎,這是何等的不吉利,沈語遲伸手要接,卻晚了一步,一只染着蔻丹的手穩穩接住那朵蘭花茶寵。
手的主人把茶寵重新遞給沈語遲:“物歸原主,娘子以後當心點。”
沈語遲擡眼,就見救下這茶寵的是裴青臨的新侍女麗奴,她往後看了眼,果然見裴青臨打起簾子走了進來。
女孩們有不少不認識裴青臨的,不過為他容貌所懾,下意識地給他讓開一條道來。
裴青臨旁若無人地走過來,沖她遞上一方雕花琢水的紅木匣子,微微一笑:“大娘子,誕辰快樂。”他聲音不像尋常女子那般軟糯,卻溫雅低沉,帶着勾人的淡淡鼻音,十分好聽:“祝你故人常在,歲歲年年。”
沈語遲耳朵簡直要懷孕,不由把這話在腦海裏回味了幾遍。她見他容貌實在紮眼,就接過錦匣:“走,咱們進屋說。”
裴青臨不喜人多,本是想放下禮物就走的,瞧她熱情,他倒也沒再拒絕。
麗奴謹守做下人的本分,在他身後略遠處跟着,并不敢分毫逾越。
她心下暗忖,他看這個少女的眼神跟任何人都不一樣,只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時,他的眼神才是有溫度的。
她雖然很是懼怕裴青臨,不敢起旁的心思,但此時又忍不住想,這個人是如此的美麗高傲,又是這麽強勢冷漠,如果他也能這樣看我,我一定願意為他去死。
看來老國公的擔憂,并非空穴來風。
......
裴青臨被她帶到內室,神色微松,十分熟稔地撿了張椅子坐下:“何必迎我入內室?有什麽話在外面不能說?”
沈語遲打趣他:“我待先生,自然跟旁人不一樣。”
裴青臨唇角微翹,以手支颔:“大娘子真會說話,句句讓我歡喜。”
沈語遲知道他喜靜:“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裴青臨有幾分漫不經心:“禮物,自然要親手奉上才夠誠心。”有意無意地踩了沒親自來送禮的顧星帷一腳。
沈語遲沒想那麽多,她挺好奇他會送什麽的:“我能打開看看不?”
裴青臨淺啜了口茶:“請便。”
沈語遲打開一瞧,見是一方蝴蝶形狀,長約三寸的薄紗織物,蝴蝶翅膀上用金線繡出華美繁複的圖案,翅膀四角還有兩指寬的系帶,單看這手藝,委實稱得上美輪美奂。但,這玩意到底是幹嘛的?
她拿起來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兩遍,終于明白過來,不過表情卻更費解了:“先生,你為什麽要送我一只肚兜呢?”
裴青臨:“?”
他臉上的錯愕和尴尬一閃而過,這樣少見的表情,讓他的眉眼越發昳麗:“這是...肚兜?”
沈語遲瞧的愣了下,又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光是肚兜,而且就材質和花樣看,應該還屬于情.趣內.衣的那款。雖然說裴青臨本就是狷介疏狂之人,但過生日送人家情.趣內.衣...這也太疏狂了點。
她把這片肚兜翻來覆去看了幾眼,啧啧兩聲:“先生你太禽獸了,我還是個孩子呢。”
裴青臨難得感到頭疼,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既沒用過女人的肚兜,也沒見過女人的肚兜。更何況這造型委實新奇,他以為是首飾面紗之類的,覺着挺适合她的,沒多想就買了下來。
他不能說自己從沒用過這玩意,慢慢呼出一口氣,故作随意:“我瞧着好玩,随手買下來了,一時倒沒認出這是什麽。”
沈語遲目光慢慢落在他胸口,裴青臨都給她瞧的有幾分不自在了,她這才道:“你平時就穿這樣的肚兜?哎呦,我看你尋常穿衣服挺正經的,你這是悶騷啊。”她忍不住瞄了他胸口兩眼,給了評語:“殺雞用牛刀。”
他那兒平的跟那什麽似的,這塊肚兜一看就是給豐滿型用的,尺寸都不匹配嗎。
裴青臨:“...”
他硬是忍下了這口氣:“本就是給大娘子用的,與我何幹?”
沈語遲撇嘴怪笑了兩聲:“這一般都是相公送給夫人的,用于閨房之樂,先生你這是湊的什麽熱鬧。”她拿起來比劃了一下,嘆氣:“哎,瞧這尺寸也不是我能穿的。”她又揶揄:“不過作為一個正經人,我肯定不會穿這玩意。”
這話語這動作可真夠讓人浮想聯翩的,裴青臨随着她的動作看了過去,少女的身姿尚還青澀,不過也有了妩媚的線條,他送出這玩意本覺着尴尬,現在尴尬之餘,又生出一些別樣的心思。
他壓下旖旎的思緒,淡道:“話不必說的這麽滿。”
沈語遲不大懂他的意思:“我不穿,還有誰能逼我?”
裴青臨一笑,不答。
沈語遲忽問他:“先生,你生辰是幾月幾日啊?”
裴青臨握着茶盞的手一頓,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沈語遲:“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你備一份大禮。”
裴青臨淡笑:“這倒不必,我從不過生辰。”
兩人聊天的時候,他甚少談及自身,偶爾提到一句,也被他輕飄飄轉開了話頭。沈語遲面有疑惑:“小時候也不過嗎?”
裴青臨淡色的唇微抿,臉上笑意漸淡。他側過頭:“宴席快開始了吧?大娘子不緊着出去招呼客人?”
他這是已經有些不快了。沈語遲暗悔自己多言,心裏又忍不住失落,似乎就這麽一瞬的功夫,原本撥開雲霧能看清的人,又這麽匿在渺缈雲霧中了。
等簾子打起來的時候,她突然問了句:“先生這輩子,有真正信過什麽人嗎?”
裴青臨似是一眼看透她的思緒,輕笑了聲:“重要嗎?”
沈語遲表情有些感慨:“如果沒有信任的人,那想必先生也沒有喜歡的人了。 ”
裴青臨瞟了眼她的眸子:“未必。”
沈語遲有些好奇,但想了想,估計追問了他也不會說,她幹脆就住了口。
......
沈語遲本以為裴青臨只是對她提防不信,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一視同仁。不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她到底也沒去置喙什麽。
倒是白氏終于出了月子,不過她到底是受驚早産,失了元氣,還且得好生休養。
沈南念便跟沈正德商議:“星帷在郊外置辦了一處溫泉莊子,若不是出入府衙不便,他本是要住在那裏的,那莊子如今空着,其中有一處藥草溫泉極為有名,女子泡了對身體大有好處,不若我帶曼華和家中姐妹們去溫泉莊子那裏小住幾日?父親要不要一道去?”
“我最多只能呆上兩日。”沈正德倒是沒異議,只是補了句:“把裴先生也帶上。”他已把裴青臨看成了自己人,有什麽好處當然不會忘記他。倘不是家裏沒有适婚的子侄,他還想着結一門親事呢。
裴青臨對沈語遲頗多照拂,便是沈正德不說,他也不會忘了裴青臨。
裴青臨興致乏乏,本打算拒了的,但知道溫泉莊子是顧星帷借出的,他沉吟片刻,淡淡應下了。
他沒跟沈家人一道走,沈語遲進了莊子,等到周媪都把東西收拾好了,裴青臨居然還沒到莊子裏。
這時候天上發出一聲霹靂巨響,傾盆大雨噼啪砸了下來,沈語遲望向窗外:“下這麽大的雨啊。”
周媪蹙起眉:“不知裴先生走到哪了?”
沈語遲被她這麽一問,頓時也有些擔心,夏纖又匆匆跑進來:“大娘子,裴先生剛才命人傳話,他們走到半道上突然下起大雨,馬車輪子被滾下的山石砸壞了,現在一行人竟被困在山中了。”
沈語遲坐不住了,忙問:“具體困在哪兒?”
夏纖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只大略知道困在西山的半山腰處,公爺已經派人去尋了。”
沈語遲看天色不算太晚,忙披上鬥笠帶上帽子:“我也跟着去找找。”裴青臨待她很好,這等情況,她自是不能袖手。
夏纖和周媪都沒攔住,她就拽着兩三個家仆騎馬跑出莊子。
她馬術極爛,沒跑出一會兒就被颠的夠嗆,不過她馬術雖然爛,人品卻很好,跑出去小半個時辰,竟然真找到了裴青臨的馬車。
裴青臨帶來的人不多,除了麗奴之外就是兩個家仆,三人被淋的跟落湯雞一般。馬車的輪子也裂了,不過車身整體還能撐住,只是有些歪斜,三人輕易不敢挪動,只好在馬車邊守着。
沈語遲猛地跳下馬:“裴先生人呢?”
麗奴匆匆迎上來,面有焦急:“先生在馬車裏,他情況不大好,勞您幫着進去看看!”誰也沒料到今天大雨,氣溫驟降,裴青臨身上的毒竟在此時發作。
沈語遲忙摘下鬥笠蓑衣跳進馬車。
裴青臨看起來情況真的不大好,額間冒出細汗,嘴唇幾乎沒了血色,臉上卻是不正常的薄紅,眸子半合着,這樣也很有幾分病态的凄美。
麗奴在外道:“先生發了急病,我等不方便入內,先生的藥就在身上,您可取出喂他一粒。”
這話其實是有些奇怪的,沈語遲也沒空多想,有些急病可是會要人命的。在裴青臨胸口處摸到一只藥瓶,還有一封書信也被帶了出來,輕飄飄落在她裙擺上。
他胸口硬邦邦的,一點也不像女孩子,沈語遲卻沒功夫在意,倒出一枚漆黑的丸藥喂在他嘴裏。
見他吃了藥,沈語遲才松了口氣,餘光掃到書信上面,隐約看到‘熹明皇後’‘沈家’‘思之痛之’等字眼,她心頭一震,熹明皇後怎麽了?這跟沈家有什麽關系?裴青臨想對沈家做什麽?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難以琢磨,她明知道不應該,可事關沈家,還有近來頻頻出現的熹明皇後,她就眉心亂跳,她緩緩伸手,可手上好像綁了千金墜。
一瞬間,她是既想動手翻看這封書信,卻又不敢,甚至想把它撿起來,什麽也不看的放歸原處。
她心裏天人交戰,勉強定了定神,飛速回憶了一遍原書,裴青臨應當沒什麽理由突然對沈家下手,她卻得管好自己,收斂心思。
她正要收回手,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了。
沈語遲有些驚慌地擡眼,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凜冽,她連忙道:“我并沒有打算看,這封信突然掉出來,我就...”
裴青臨眼神不定,又浮現出那種熟悉的,野獸一般的本能戒備,他唇瓣抿成一條線,淡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