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襯衣被人扯了扯,他回頭,是兩眼淚光的聞佳。
她像是要跟他說什麽,可這時,那股人浪在他們面前翕開一個口子。
靳樂池看到有黑乎乎的東西破空飛來。他立刻把聞佳一摟,兩人避開,一把黑色的木凳砸到他們身邊不遠處。
看清那是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兩個酒氣熏天互毆的男人,凳子沒砸到人,那二位又毆到人行道另一邊去了。
不過一場意外。梅雨讓煩躁的人顯著增多。
确認他們這邊沒被更深地殃及,靳樂池把懷裏的聞佳放開。
誰知,剛剛重新站穩,他就瞥見緊貼着他的、“政委”怒氣沖天的臉。
靳樂池:“……”
他想說,冷靜。誤會。但“政委”沒給他機會。
一記黑拳破風,靳樂池的臉帶身子,猛地偏向一邊。
夜風中,聽到一句:“渣男!離她遠點!!!”
而他,卻因此看到新的視野裏,這家餐廳外場的角落,那個一手支着下巴,面前放着一杯血腥瑪麗,玩味望着這邊的美麗身影。
第 8 章
樂隊的小夥子拉開了“政委”,聞佳驚呆了,怒道:“你幹嘛?!”
靳樂池拍拍她。小夥子們七嘴八舌兩邊同步。
“師哥那是救佳佳,剛才有人打架!”“那凳子砸過來!”“師哥,‘政委’剛才出去給我們買水,說進來剛好就看到她眼淚汪汪,你抱着她,所以……”
聞佳光火得一聲尖叫:“神經病!神經病!”
靳樂池撫額。
“政委”過來,紅着臉低着頭說:“對不起,師哥,我……你給我兩拳好了!”
靳樂池朝旁邊吐了口鹹腥的紅色唾沫,無語,擡起一條胳膊搭到他的肩上,嘆口氣笑道:“對手靠贏,不靠打。你這樣追姑娘,體力得多好?”
衆人各種安慰抱歉挺他,但發生這種事,靳樂池心再大,也待不下去了。
他拿上衣服,再安慰聞佳幾句,擡眼看那個角落裏的藍小雅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他頓了頓,跟眼前這幫懊惱的孩子道別,徑直從前面離開。
回到小區樓下停好車上樓,不料,在負一樓的電梯邊,看到那個靜靜站着,手裏拿了一堆東西的身影,靳樂池心裏一暖。還沒到跟前,他就鼓着自己後知後覺疼痛的臉笑起來。
靳樂池:“怎麽在這兒?”
藍小雅按亮上行鍵:“那天之後,你們保安認識我了,放我進來的。但沒你還是用不了電梯啊,所以我等在這裏……”她仔細端詳他被揍腫的臉頰,壞壞一笑,接着說,“追後續!”
于是第三次,她進了他的家。
跟前次一樣随意。
“你這裏有人打掃?”她拿着手裏捧的東西,徑直到廚房邊忙碌,“每次看都一塵不染。”
靳樂池把衣服挂好:“原來有。後來我嫌他們做的不幹淨,就自己來。”
藍小雅驚訝回頭,很快表示理解似的,笑笑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兒閑話,她才終于從廚房邊過來,手裏拿着一只剝了皮的雞蛋,還有一杯拉花咖啡。
靳樂池:“晚上喝咖啡?”
她把那枚蛋敷到他臉上:“我一直就很想試這種民科偏方,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靳樂池:“……”
是這樣嗎?
雞蛋溫熱,喚出皮肉深處神經的知覺,激得他嘶了一聲。他閉眼,勉強道:“那你的求知欲還真不是一般的旺盛。”
她輕笑,鼻息拂過他的面頰。
這樣的柔情蜜意,他并非沒體會過,但她依然是最特別的。
其他女孩大概會表現出真實的擔憂,會叨念他,囑咐他;她的擔憂,他幾乎無法感知,憑直覺也無法确定。但她确實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他難得的壞心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他伸手環住她的腰。
她拿雞蛋做實驗的手毫不受影響。漸漸地,臉上的刺痛消退,靳樂池睜眼:“我好多了。”
藍小雅居高臨下溫柔注視着他。
靳樂池發現,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她這種雛鳥似的、看只是“看”的眼神,在他們交往的過程中,出現過無數次。
她仿佛無時無刻不在觀察他。
“我聽見你唱那首歌了。”她說。
靳樂池:“嗯。”
藍小雅:“唱給誰?”
靳樂池想了一會兒:“我媽。”
藍小雅的雛鳥眼又看了他幾秒,她繼續把那只已經放涼的雞蛋按到他的創處,然後說:“小時候,我們在加州的家裏,養過一批大貓。”
靳樂池:“……”
他想,是……小說話本裏面那種“大貓”?
藍小雅回憶往事,眼眸中的光點放遠。
“有一次,不知為什麽,家裏幾個堂哥,表親,反正一堆熊孩子,突發奇想,想要做塞利格曼的實驗——塞利格曼,你知道吧?”
靳樂池:“聽說過。電擊狗那個。”
就像潛意識捕捉到什麽危險的信號,靳樂池頭皮有點緊。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孩,有點深不可測。
藍小雅:“對。我家裏的長輩,爸媽他們,從來不約束我們——只要不違法,打着‘學習’、‘研究’或者‘創新思維’之類的名號,他們什麽都同意我們去做。”
靳樂池:“……然後你們就電擊……”
藍小雅:“差不多。”她張開雙臂比劃,“這麽長——那根電棍。末端一小段通電,基本上接觸到它們的身體,就能實現電擊。我們當時的規則很簡單:每到放大貓們出來兜風的時段,籠子鐵門就開一尺寬。家裏的工人在外面丢吃的,宰殺的牛羊鹿什麽的;有時候還會丢活物,為了讓它們亢奮。
“然後再把籠門打開,但是,我們的電棍就守在那一尺寬的口上。這樣,它們饑腸辘辘,朝眼前的食物沖刺,可是,強電流又會把它們逼回籠子裏去。它們就狂躁起來,來來回回地沖,但最終,都在那個窄窄的出口被迫止步。
“直到它們精疲力盡,我們才讓人就從那個口子把食物丢進去。”
她說到這裏,住口,看向他。
靳樂池勉強笑笑,說:“你們真不是人。”
藍小雅不以為然:“那時候我才7歲,我只是跟屁蟲——哥哥姐姐們不讓我參與。不過的确,我也沒有阻止他們,因為我那時候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好奇,環境也寬松。你不能怪我。”
靳樂池:“你們的動物保護協會不管嗎?”
藍小雅眉眼變得豐富,語調也變得調皮,她說:“哦吼吼!管啊!但我們總有辦法避開他們!家裏人只要團結一致,就沒有人能撬到我們不想示人的東西——國內不也這樣嗎?”
靳樂池迷糊了一瞬,他不知道他們怎麽就聊到這麽遠的話題上。
但他居然還想知道後續。
“然後呢?”
藍小雅:“這個實驗,我們做了大半個月,就不得不停了下來。跟塞利格曼得出的結果差不多——之後,他們再打開籠子,往外面放活的兔子,羊,野雞什麽的,大貓們很餓,在籠子裏狂躁打轉,但就是不出來。明明我們的電棍都撤了,很多次我們連人都沒露面,就那樣敞開籠門,它們也不敢出來。它們對自由絕望了。”
靳樂池緩緩放開圈着她腰的手。
藍小雅渾然不覺,忽然一笑:“除了我的猛男——”她頓了頓,以示意他認真聽,“那批大貓裏,有一只我最喜歡的白老虎,據說是從印度半島抓到的稀有品種。它長得……非常、非常漂亮,藍眼睛,體格健壯,毛皮油亮像緞子。它最活潑,最野,也是我們所有大貓裏的明星。我給它起名‘小白’。”
靳樂池笑了一下,揣摩着小白可能不同的故事走向。
藍小雅的雛鳥眼再看了看他:“小白後來意外死了。但在它死之前,不論多少次,我們重複做那個實驗,升級實驗條件,它從沒屈服過。一旦籠門打開,有了自由的希望,它就會先觀察四周,然後揪準機會往外沖。好幾次,它差點就突圍成功。”
靳樂池緩緩皺起眉,他聽得入了迷。
他說:“但終究還是‘差一點’。”
藍小雅搖搖頭:“這只是輸在物種的差別上。我想說的是,有一些願望,是深入骨髓、埋在心底的。不論過多久,不管遇到多少阻礙,它會一直存在,只有死亡才能讓它們停止。與其囚禁它們,不如正視。正視欲望,讓人更勇敢。”
靳樂池:“你的意思是……”
藍小雅:“比如說,你認為自己愧對你媽,做了一些對不起她的事;她也有讓你難堪的地方,所以即使時光倒流,你也做不了另一種選擇。但這些都不能阻止你想念她,愛她。”
有一剎那,靳樂池感到真正的崩潰。
因為從沒有人跟他說這種事。甚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