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程思渡收到譚輕送的一箱高級鮮橙。包裝得讓人咋舌,賣相金貴。程思渡同樓層的每個科室都分了幾個,沒一會兒就把橙子分完了。
坐回辦公室,他切開一個橙子,汁液鮮潤飽滿,香氣馥郁濃烈,吃起來也清甜,沒有渣滓的澀。
坐地鐵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他在地鐵站的便利店裏吃滿滿一大杯關東煮,一邊吃一邊看廣告牌和地鐵線,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不在人群中顯得突兀尴尬。
程思渡突然很想譚輕來陪自己,他想,我可以請他吃關東煮,或者雞肉飯團,什麽飲料都可以,然後讓他陪我等一會兒地鐵。
他一個人坐地鐵還是會感到孤單。
再見是在譚輕公司和交接人的例會上。
程思渡覺得會議室空調似乎壞掉了,他沒有脫下大衣,雙手揣在兜裏悄悄取暖,腳一個勁兒地哆嗦。
譚輕對着PPT,盡量深入淺出地簡單介紹了軟件功能,然後對各個區塊的數據提出了新的要求。
程思渡為表示慎重,還拿了支筆圈圈畫畫,可是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譚輕。他很少看譚輕穿正裝,他身高腿長,身段優越,穿灰色西裝相當養眼。
“程醫生。”譚輕突然點他的名,“我這裏講得有問題嗎?能理解嗎?”
程思渡立刻正襟危坐,臉皮薄紅,“嗯,聽得懂。你繼續講。”
散了會,醫生們留下來聊了會兒天。
程思渡出門上廁所,路過茶水間,看到微波爐裏正加熱的榴蓮披薩。
他很沒出息地多看了幾秒,然後被路過的譚輕抓個正着。
“進來吧。”譚輕抓着領帶松了松,從後面抵着程思渡的肩胛骨把他輕輕推了進去。
茶水間不大,但是五髒俱全。微波爐咖啡機酸奶機,還有個立式冰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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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渡沒控制住自己羨慕的眼神。
“吃榴蓮披薩?還有熱可可,或者紅茶。”譚輕好笑地看着他。
“啊,好。”
程思渡坐在窗邊的小馬紮上模樣很乖巧地吃着披薩,“放了很多芝士诶。”他一邊說着一邊扯出長長的芝士絲,像展示給譚輕看。
譚輕沖了一杯速溶黑咖,看着他吃披薩。
程思渡很快解決掉兩塊披薩,喝完紅茶擦幹淨手,靠着茶水間的門,回頭看譚輕,“那我走了。”
“嗯。”
程思渡握住門把手,卻沒有轉開,“譚輕,你有那麽大一間公司,你好厲害哦。我之前好像沒有誇過你很厲害。”
譚輕:“你說過。我換燈泡你都說我厲害。”
程思渡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回憶過往,最後笑了笑。
譚輕逼近他,低下頭看他的眼睛,“程思渡,我之前一直很好奇。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天真,樂觀,博愛。你每一次誇我,我都會想,他在哄我吧。可是你為什麽要哄我?我對自己說,因為你愛我,然後我又控制不住地想,程思渡能喜歡我多久?應該不會很久吧。”
譚輕說:“思渡,和你戀愛,好像是我偷來的。”
程思渡只是搖頭,“你知道的,不是這樣的。我愛你,現在還愛你。”
譚輕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手掠過他的腰側,輕輕打開了門,“回家吧。”
譚輕年前去寺廟裏求了一簽,說他命格詭異,親緣淺薄,父母可能早逝,年輕的時候會抛妻離家,經歷磨難事業有成,卻是個孤寡命。
譚輕把那張解簽看了又看,誇它準,又恨它準,捐了筆香油錢,出門就撕掉簽紙扔進了山腳垃圾桶。
譚輕把程思渡約出來,車直接停在他小區門口,直奔附近的情侶主題酒店。
他瘋了似的折騰程思渡,掐着他的腰留下深紅指痕,一下一下進得又快又兇。
程思渡微微翻着白眼,哭都哭不出來,想要伸手打譚輕,又被譚輕抓住手,一個一個白嫩指肚地吻過去。
他親思渡平滑的小腹,又面色凝重陰鸷,“思渡,給我生個孩子吧。夾緊一點,多弄幾次,會有的對吧?”
思渡作為醫生聽到這種話連荒謬都罵不出口,打着哭嗝小聲抱怨:“神經病,譚輕你是神經病啊。”
譚輕把臉埋在思渡白皙頸窩裏,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眉毛上結着汗珠,冷峻的神情趨向于平靜溫馴,像親人的溫柔的馬。
“譚輕,你很想要小孩嗎?”思渡喘着氣。
“不想要了。”譚輕落寞地笑了笑,“何必給自己再添一樁孽債。”
他四肢舒展地躺在床上,誇張的歐式大床上嵌着重重洇藍帷幔,似乎是塌了的半邊天沉沉地壓住他,壓得他動彈不得,求助無門。
思渡拉住他的手摟在自己的肩上,靠在他的胸口,“譚輕,你是不是太累了?”
譚輕沒說話。
“我給你按按?你之前說脊椎疼,轉過來,給你捏捏脖子。”
譚輕的臉藏在帷幕陰影裏,暧昧,模糊,像疑窦叢生的懸疑小說。
今天很不同,分別的時候譚輕吻了吻他的嘴唇。
思渡雖然不太懂到底什麽意思,但是依然快樂了一整天。
剛好是周末,他回家的時候程媽媽也在餐廳擇豆角。
思渡輕聲抱怨:“我們家誰愛吃豆角啊,沒人吃的。”
“那你去買菜好了,買來買去這幾樣,你們不想吃,我也不想做呢。”程媽媽輕飄飄地說,眼睛卻盯着電視連續劇。
程思渡就住嘴了,想起譚輕今天印在自己嘴唇上的吻,又不由自主笑起來。
“突然笑什麽?怪吓人的。”程媽媽瞥了他一眼,然後臉色驟變。
直到程思渡晚上洗澡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脖頸上有個新鮮吻痕。他驚魂未定,怕媽媽看見,但是媽媽好像沒什麽反應,他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媽媽一整晚都沒睡好,晚上偷偷進思渡房間看他手機,果然有大量和譚輕的短信,她揣摩了好一會兒,很笨拙地猜測每一個詞義。其實很明顯,就是約炮。她只是不願意看懂。
第二天早上她揣着個菜籃子早早出門買菜,卻轉乘地鐵去了譚輕公司樓下。
她一路都在想,自己的兒子二十歲的時候犯錯是因為年紀小不懂事,三十歲,三十歲的年紀已經不允許犯錯了。
程思渡接到譚輕助理電話的時候正在坐診,“程醫生,你媽在我們公司鬧!罵得很難聽!你快過來把她帶走吧!”
程思渡腦袋裏一聲長長的嗡響,知道出事了。
程思渡趕到公司的時候,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頭發散亂,哭得不成人形,滿臉赤紅地朝着譚輕的方向又抓又撓,大聲斥罵:“這個人是誘奸犯!你們的老板是誘奸犯!他誘奸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跟他同居啊!糟踐人啊!”
程思渡身上的血都涼了,牙齒像含住冰塊似的不停打顫。
他在人群外,不知該走向自己的母親,還是譚輕。
譚輕看着他,搖了搖頭,叫保安把發瘋的女人架了出去。
程思渡立刻跟出去,抱住保安室裏掙紮的女人:“媽,我們回家,你在幹什麽啊?”
打車回到家裏,程媽媽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只說了一句話:“我要他沒法兒做人。”
“你在說什麽?!人家和我們無仇無怨的。”程思渡央求她別再鬧了。
“無仇無怨?他這個畜生把我的乖孩子拐跑啦!我養了十多年的乖兒子,好不容易考上了那麽好的學校,卻被人帶得跟一個男人同居,幹盡了龌龊事情!”她看向程思渡,“我把他趕跑了,我的兒子卻沒有變回好孩子。你為什麽整天郁郁寡歡,為什麽不願意回家,為什麽不願意結婚生子?”
程思渡渾身顫抖地跪在她跟前。媽媽都知道,竟然都知道。
乖孩子程思渡,果然什麽都瞞不住自己聰明的母親,小時候偷五毛錢買了橡皮瞞不住,長大後在試卷裏夾漫畫書瞞不住,思渡當時怎麽就那麽自作聰明,覺得自己和譚輕的事情瞞得過母親的法眼呢?
“媽媽,你打他了嗎?你是不是打他了?”
“對,我打他了!我帶幾個小工去打的!我恨不得打死他!”
程思渡面色慘白,哭也哭不出來,最後竟然只是笑,半瘋半傻地出門去了。
他蹲在綠化帶旁,想起分手之前譚輕那次臨時出差,去了半個多月。他當時還抱怨,為什麽要去那麽久?
譚輕當時在哪裏呢?是不是在醫院裏?有人照顧他嗎?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腦袋,整個人好像被尖錐從天靈蓋刺穿,卻痛得哭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