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滿梧桐

第9章

「實際，你是在同情他。」江璇鳳一語中的，也隐隐有一針見血的疼痛。

公子蘇道：「你錯了，我沒有同情他，我從來不會輕易同情那些，因迫不得已而連自尊都難維持的人……」他們并不是沒有自尊，而同情有時候，正是也損害了他們的自尊。他又豈會流露出同情之色讓他們雪上加霜？更何況，他就算同情，也只是同情他自己，誰叫他……他曾經也……

江璇鳳嘴角一彎，鳳眸中頗流動着色彩，道：「小蘇，你知道麽？我感覺，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公子蘇瞥他一眼，涼涼道：「你吃錯藥了麽？」也許江璇鳳會因為欠虐而喜歡上讓他吃虧的自己，但絕對不會因為他一時的善心，而喜歡上他，江璇鳳是什麽人？能把一個他扮演的可憐的遭劫的人給诓入火坑，良心對他來說，本來就是多餘的東西。

江璇鳳道：「你不信我會因為你這麽做而對你動心？」

公子蘇一頓，沖他嬉笑道：「是啊，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良心。」

江璇鳳聞言，并不生氣，拉過他的手在自己唇上一吻，公子蘇皺眉想要抽回來，江璇鳳轉而抱住他。

公子蘇道：「我告訴過你，不許對我動手動腳！」

江璇鳳抱着他邊刻意吐息噴在他頸側邊笑道：「都已動過好幾次了，莫非你還在意這種程度的麽？」

公子蘇咬牙道：「好歹你也是天潢貴胄，沒得這麽不要臉？」

江璇鳳的手探入他衣襟，撫摸着他衣內的肌膚，道：「嗯？我倒是半分也不覺得這是不要臉，何況……你莫忘了，我不止是天潢貴胄，也還是梧桐閣閣主。」

公子蘇扯出個笑道：「所以你這是承認自己不要臉了？開小倌館的二殿下？」

江璇鳳湊近他，無視他的左右躲避狠狠咬了他嘴唇一下，「油嘴滑舌。」

公子蘇吃痛，使勁抹自己的嘴唇，皺眉道：「你走開！」

江璇鳳微笑，暧昧道：「我偏不走，而且我不但不走……我還想要……」

「叩叩叩……」

旖旎的氣氛被打散，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江璇鳳微皺了眉，側頭道：「何事？」

門外有人道：「閣主，午膳已備好，可需要直接送入房內？」

江璇鳳道：「送入房內。」

「是。」

公子蘇趁他說話之際，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一溜煙的幾個人進來，個個風姿不錯，擺膳的都是赤館裏的小倌，不過基本上公子蘇不認識，擺膳擺到最後，那小倌中的一個忽然跪下，道：「還有一道菜，還望閣主批準才能上。」

江璇鳳道：「什麽菜？」

「沅公子。」

公子蘇一愣，他知道小倌說的是菜名。他并非歡場中人，但是那幾個月在梧桐閣裏受調教時，卻明白這種以人名為菜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這是很早以前便有的玩法，讓人赤裸着躺在一處，然後菜肴碟子放到他身上，吃菜的人既吃菜，又「吃」人，淫靡又刺激。

公子蘇道：「既然有這樣的好菜，那我還是不陪閣主一起吃了。」他當然不會認為，江璇鳳會同他一起分享沅公子。聳了聳肩，就準備出去。

江璇鳳拉住他，道：「不許走。」

公子蘇驚訝道：「難道你真這麽大方，想和我兩個人一起？」

江璇鳳一時之間甚至沒聽懂公子蘇的話，待明白他說的兩個人一起是指兩個人一起分享沅公子後，幾乎氣笑了，「他是亞魁，服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沒什麽大方不大方……只不過，他的身價，你不付錢就想吃，也是不行。」

公子蘇道：「那你要我留下來做什麽？」頓了頓，他皺眉，「你總不會還有讓人看你和別人做那事的癖好吧……」

上次他鞭打江璇鳳的場景，不知道為什麽，江湖上竟然一點流言都沒有，想必定是江璇鳳做了手腳，至于什麽手腳……他卻是也不知了。也許是利用鳳鳴宮的職權，或者是，直接恐吓那些人？

江璇鳳捉着他的手不放，對跪着的人冷冷道：「最後一道菜不用上了，你告訴他，別總費心做這些有的沒的，他也快可以出館的年齡，若是不想出館，當個普通小倌也随他。」

那些小倌漲紅了臉，不由瞪向公子蘇，雖然很小心地避開了江璇鳳的視線，然而江璇鳳又怎麽會看不到？

公子蘇道：「你說這話，可不太好。」江璇鳳話的內容，可能還沒那麽傷人，但他的語氣，卻像是對垃圾說的一樣，想到他曾經對沅公子也曾拉了他到腿上喝酒，百般溫存，現在話卻能說到這地步，公子蘇心便有些寒冷。

誰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個沅公子？

公子蘇猛然警醒，竟發現自己之前有些沉溺在與他相處擡杠中，雖然嘴上說得再不屑，但難道心中，是一點暗喜都沒有的嗎？

是了是了……當然是有暗喜的，他終究還是喜歡他，而他又對自己溫柔了，哪怕理智告訴自己不行，心卻還是會忍不住陷下去，也多虧沅公子為他敲響警鐘。

江璇鳳道：「還不下去！」

小倌們咬着嘴唇，行禮下去了。

打擾的人走了，江璇鳳又顯出了之前出現過的笑容，伸手攬了公子蘇在懷裏，輕聲道：「我們用膳吧。」

公子蘇一本正經地道：「用膳可以，不過抱在一起就不必了。」将江璇鳳的手撥開，竟然神色肅穆，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

江璇鳳皺眉看他比之前情态完全不同的表現——就不說露出微笑的表情了，他連和自己說話，諷刺自己的意圖都沒有，好像……好像真的完全沒辦法讓他喜歡上自己一般。

「小蘇……」

公子蘇吃完一碗飯，又盛了一碗，等嚼完飯粒才正經刻板地道：「食不言，寝不語。」

江璇鳳道：「你怎麽了？」如果是之前的話，公子蘇所說的話，恐怕會是「食不言，寝不語，堂堂梧桐閣閣主竟連這種罪簡單的禮儀都不知道，真是笑煞旁人。」

雖然後者也許會讓江璇鳳生氣，但是，公子蘇那般鹽油不進的模樣，卻讓他隐隐不悅，他不喜歡他這副模樣，一點也不喜歡。

公子蘇道：「我在吃飯。」

江璇鳳鳳眸半眯，緊盯着他，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麽來。

公子蘇吃了第三碗飯盛第四碗的時候，江璇鳳阻止了他，道：「你吃這麽多，胃會難受。」

公子蘇道：「好歹我也是個男人，吃點飯算什麽？」

江璇鳳道：「是不算什麽，但你以往飯量沒那麽大。」

公子蘇道：「也許我正在長身體呢？我在這裏，莫非連飯也沒得吃……」

江璇鳳松手道：「你吃。」

他背靠椅背，竟然開始看着公子蘇吃飯，他便不信了，他還能一直吃下去？

公子蘇一直吃到第五碗飯，幾乎把飯盅裏江璇鳳的飯也給盛了來，待到肚子真的撐不下後，才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不過我可能吃的太飽了，所以讓我躺一會吧……閣主你若無聊了，可以去別的地方逛逛。」他說着，便準備上床睡覺。

「既然你吃太飽了，就應該和我出去走走消食。剛吃飽就睡覺，對身體不好。」江璇鳳将人拉起，不許他睡。

公子蘇皺眉，「連睡個覺也不行了麽……」還想說些什麽，但看見江璇鳳的眼神後，卻沒将後面的話說出口。

反正，能不和江璇鳳說話，就不和江璇鳳說話。

江璇鳳硬拖着他往赤橙黃綠藍靛白館都逛了一遍，其中有些地方逸出的呻吟，令公子蘇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是最聽不慣那種飽含痛苦卻硬裝成愉悅的聲音了，而梧桐閣，也比他想的要黑暗得多。

「你們這裏，總不會強搶良家婦男吧？」忍了又忍，公子蘇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句，趁人之危拐騙是沒跑的了，卻不知道江璇鳳身為皇室中人，會不會做知法犯法的勾當。那些痛苦的呻吟，實在不像是自願進來的人會發出的。

江璇鳳微笑道：「你覺得呢？」

公子蘇道：「怎麽說，他們也都是你們江氏的子民，不求愛民如子，但是……将自己的子民害成這樣，是否也不大好？」

江璇鳳道：「嗯……是不太好，不過。這種事情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難道我逼他們簽契約了嗎？沒有吧，我可沒趕幹過半路上把人敲暈了，騙人簽下契約的事。」

「是麽？那可未必。」公子蘇顯然不信，聽他說得這麽詳細，說不定還真的就做過。

江璇鳳薄唇輕揚，鳳眸中有着似水一般的柔情，「小蘇，你知道麽？你現在這幅樣子，實在是最讓我喜歡的……也許除了在床上的時候？」

公子蘇一愣，沒想到他這樣也能提到床上，抿了抿唇，掩去羞意，惱怒道：「閣主，請你自重，我怎麽說也是……寒異山莊的人，如果你以後再戲弄我，我就不客氣了！」

江璇鳳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攬住他的腰讓他靠近自己，公子蘇一掌揮過去，然而快拍到人身上時，卻又猶豫着頓住，沒拍下去。

江璇鳳輕笑一聲，摟着他的腰調侃道：「呵，你打啊？為什麽不下手呢，你莫不是怕我受傷，心疼我？」

公子蘇哼聲道，「誰心疼了？我是不能下這個手，我來此本就是賠罪的，若我打了你，恐怕又被你抓了話柄，連累我哥哥。」

江璇鳳笑意慢慢斂了，鳳眸中又多了些別的，道：「所以你只是怕連累你哥哥，卻不怕我受傷？」

公子蘇道：「我哥哥是真君子，你卻是小人，我當然怕連累我哥哥了。」

江璇鳳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用力了些，公子蘇蹙眉輕嘶，江璇鳳捉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一旁，低聲沉道：「公子蘇，你跟我說實話，你和簡衣寒當真只是表兄弟麽？」

公子蘇斬釘截鐵道：「不是！」

江璇鳳聽他證實心中猜想，又不甘心地道：「當真不是？」

公子蘇道：「當真不是。」

江璇鳳看着他神色複雜，他手仍握着他的腕子，時輕時重，弄得公子蘇頗有些莫名其妙，「難道你，還為我吃醋不成？」

公子蘇半真半假地道，手覆上他的，将他的手掰開。揉着自己解脫了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人？」似乎從風中飄來的聲音，輕的幾乎讓人以為起了錯覺。

公子蘇一愣，笑道：「你可以試試和君謙去搶陌言，也可以試試和歐陽遠山搶皇上，試過之後，你就會知道，在別人兩情相悅時，你是得不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的。」

江璇鳳不怒反笑，面上便更多了些陰邪，「所以，你和簡衣寒兩情相悅，而我，若是想和他搶你，是定然成功不了的？」

公子蘇這次怔忪的時間就更長了些，道：「……江璇鳳，我不是輕易玩得起游戲的人，莫忘了，我可以記你的仇記八年。」

「那是因為，你喜歡我！實際我現在，希望你繼續記我的仇，也願意你繼續記我的仇，想記多久都可以。」

公子蘇聽懂他的暗示，咬牙道：「我都說過，我不是輕易玩得起游戲的，你要是想玩，梧桐閣裏這麽多人，随便哪一個好了，反正不要來找我。」

江璇鳳道：「可我現在只想找你……」

公子蘇聳聳肩，不置可否道：「你猜我信不信？」

江璇鳳：「……」

公子蘇笑道：「那不就好了？而且我也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恐怕就算喜歡上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同時和別人在一起，有什麽不對。」

江璇鳳道：「能有什麽不對？你這麽說，莫不是在吃醋？我畢竟是梧桐閣的主人，有調教下人的職責……不碰他們……是否也不好？」

公子蘇道：「看，所以說，你和我不是一類人，我當然不能置喙你的做法，所以，你自然也不能要求我做什麽。」

江璇鳳道：「……你這麽說不過是因為你不夠喜歡我，難道你當真，更喜歡他？」

公子蘇道：「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江璇鳳淡淡道：「若你喜歡，我自然會想法子讓你不喜歡，若你不喜歡……我自然更開心。」

公子蘇道：「可你憑什麽要我喜歡你呢？」

江璇鳳道：「就憑……」

公子蘇道：「你不會想說憑你的身份吧？實際上，我哥哥的身份也不低，配我……也只能是我高攀。」

江璇鳳道：「你！」

公子蘇嘆道：「你現在說這話，不過是你自己以為，你對我動了情，想要讓我愛上你而已，若是等到到時候，你發現你對我其實情意沒那麽深，又當如何？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又要怎麽辦？像你這樣的涼薄性子，又怎麽會知道別人背地裏的傷心？」

江璇鳳一怔，認真地看着公子蘇，待到發現他說出此話真情不似作僞後，不由道：「你是怕，我之後抛棄你？」

公子蘇認真道：「實際我不是怕，我就是這麽以為的。」

江璇鳳抱住他，公子蘇掙紮，卻被他壓下，他微笑着得意道：「所以你實際還是喜歡我，是不是？」

公子蘇道：「喜歡有時候并不能代表什麽……唔……」剩下的話被江璇鳳以唇封斂，他知道這時候不論他說什麽，江璇鳳都會一口咬定他喜歡他，所以反而說了這樣的話。

江璇鳳吻了他一會，才松開他，帶着喘息笑道：「嗯……喜歡是不能代表什麽，我們再打個賭如何？」

公子蘇知道推不開他，也就不推了，「你又想如何？」

江璇鳳道：「這半年之內，我會試着不找別人，不和別人在一起，你不能拒絕我，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和我在一起。」

公子蘇道：「若是做不到呢？何況，半年內你不找別人，若是等和我在一起後找了別人，我豈不是更加吃虧？」

江璇鳳道：「若是我做到了，半年後也不會找別人，如果我做不到的話……我什麽時候做不到，你什麽時候就可以提早走，身上的追魄我會幫你解了，另外還會公開在江湖上賠禮道歉，并且将賠禮的禮物送上寒異山莊。」

公子蘇道：「似乎還是我比較吃虧。」本來……江璇鳳所做的，也就是他該做的卻沒做的，只除了可以讓他提早走外。

江璇鳳道：「是你比較吃虧，但不管是輸是贏，于你也都有好處，沒有害處。」

公子蘇道：「誰說沒有害處？你讓我在這半年裏不能拒絕你……我……」

江璇鳳道：「這個要求也不算害處，你就算想拒絕，難道還真的拒絕得了我？」

公子蘇張了張口，反駁無聲。

江璇鳳眸中豔色一閃，便将他往自己懷裏帶，緩緩道：「而至于時間麽，就從現在開始好了。」

公子蘇皺眉道：「可你仍然是在占我便宜。」

江璇鳳道：「那我也讓你占我的便宜可好？」他将臉頰湊到公子蘇面前，「我讓你任意親。」公子蘇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江璇鳳莞爾一笑。公子蘇心軟，他知道，公子蘇年歲不大，何況又是寒異山莊的人……寒異山莊出來的人，如江好祐一般，都是心軟的人，這實際也有些叫人好奇寒異山莊的風水。皇宮中裏長大的，除了皇上江好祐和他大哥江璇雲外，恐怕其它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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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小玄脫光了衣服，跪在江璇鳳面前，半低着頭，紅着臉，嬌羞無限。他身段姣好，年歲不大，一看就惹人憐意。

公子蘇看着這往日裏都有的畫面，好整以暇地品茶。實際江璇鳳說的對，他不管是贏是輸，都沒什麽損失。江璇鳳想試一試，他便跟他試一試。

江璇鳳道：「嗯？」

小玄道：「今日已是初七了，昨兒個閣主……」他咬了咬下唇，「閣主沒來……」

江璇鳳往日，會按照時間，來寵幸小倌，若是那一日沒寵幸人，第二天小倌就得赤裸地跪在他下頭，伺候他，同時，也是邀歡，在其它衆小倌面前，如果江璇鳳不接受，就算是對他不滿，這是并非規定，但卻約定通俗的事情。江璇鳳往日都這麽做。

江璇鳳道：「不必了，以後，我不會找你們侍寝。」

小玄臉一白，其它公子們的臉也白了，反射性就看向公子蘇，實際上他們都知道自己配不上江璇鳳，千人枕萬人壓，可心底仍然會有企盼，江璇鳳不愛上他們也就罷了，但……愛上個他們中本也是同為小倌的，同為小倌，不輪到自己卻輪到了別人，這讓他們都氣不平。縱使……有風言風語說，公子蘇是寒異山莊的人。雖然大部分人不知道簡素就是公子蘇，但這次簡素就是以公子蘇的身份回來的。

江璇鳳目光閃動，道：「怎麽？我做出的決定，你們還想要質疑不成？」

小玄連忙道：「小玄不敢！」

一衆人也都跟着他到一旁跪下。稱不敢。

江璇鳳淡淡道：「都退下！以後沒事，不用來正堂。」

小玄咬咬牙，穿回衣服，同那些人一起退下了。

沅公子臨走前，哀怨地看了他們一眼。

公子蘇旁觀全場，等他們下去了，才終于道：「你把話說這麽滿，萬一你半年內就去找他們侍寝了，臉上可挂不住。」

江璇鳳道：「你不相信我做得到？」

公子蘇道：「十分不相信。」

江璇鳳微笑道：「看來你是認定我會輸了，不過，我卻偏要贏給你看。」

公子蘇頓了頓，哼一聲，道：「誰輸誰贏現在還未必呢……我等着看你如何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