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異山莊地處關外,與無争山莊把控整個關外要事,自花全族隐有侵犯中原意圖後,寒異山莊便将與關外的貿易暫停,嚴格把控,多鑄兵器。
天下神兵利器中,至少有三成出于寒異山莊,其它兵器,便大多是寒異山莊還未建立前出現的。
加之當今太子實乃寒異山莊莊主表弟,寒異山莊之名,可謂是聲譽極盛!!
世人都道,寒異山莊莊主簡衣寒如他名字一般冷漠,只對他表弟公子蘇和顏悅色。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陽春三月,縱使是關外,日頭也是很暖和的。
兩個人抱着膩在寒異山莊松樹下,好一派閑時悠哉,一人,是武林中剛剛嶄露頭角的碧玉簫雲陌言,另一人,正是寒異山莊莊主的表弟,公子蘇。
「怎麽了?你最近似乎不太開心。」雲陌言摸了摸公子蘇的頭發,十分柔軟,甚至有些糾纏着他的手指,令他不忍心放掉。
公子蘇頗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哥哥嫌我,他竟然嫌我!」
雲陌言道:「嫌你?嫌你什麽?」簡衣寒對公子蘇可不能說是不好,他本來弟弟就不多,唯二的表弟還被皇上拐了一個去當太子,于是唯一的親人就剩下了公子蘇,哪怕是表弟,也是從小長到大的,十分親近。很難想象他會嫌棄公子蘇什麽。
公子蘇氣鼓鼓地道:「他說他要找名器!我說我也有名器,可是他說他心中的名器要比我美也要比我好,我好想打他!!」
雲陌言失笑,瞪他道:「這樣你就生氣了?」
雲陌言對名器之說倒不是十分熱衷,他母親雨花劍連若華實際也有名器,只不過……沒多少人知道而已,想不到公子蘇也是。
公子蘇抱住他,枕在他懷中,哀怨地道:「不能生氣嗎?而且……除了哥哥,其它有名器的人我都沒見過,名器真的有那麽厲害嗎?為什麽我一點也不覺得?我想看看別的人如何……我是不是最差的……」他說着,頗有些黯然,想必是因為被哥哥嫌棄了,心中難過。
雲陌言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據我所知的話,我只知道有一個人,是身有名器的,并且,他不比你好多少。你想見見麽?」
公子蘇眼前一亮,「誰啊?」
雲陌言輕笑一聲,道:「當朝二皇子江璇鳳。」
公子蘇愣愣地重複:「江……璇……鳳?」
名器,古往今來,不少身懷名器之人,凡是現于人前的,均是鬧出了極大的名聲,例如禍國妖姬妲己褒姒,再例如身懷重瞳的項羽、還有沉魚落雁四大美人。
大胥王朝煦武帝時期,術士預言,名器将再現江湖。
江璇鳳乃當朝皇上二皇子,世人皆知,他命中注定坐鎮鳳鳴宮,然而,卻因為一些不可為外人所道的原因,幾乎沒怎麽待在鳳鳴宮,連去也還沒去一趟,此時江璇鳳尚十三罷了,公子蘇也才八歲,雲陌言同公子蘇是因為先輩而有的交情,公子蘇天生軟濡,好撒嬌,總喜歡在他和他表哥的懷裏待着,實際也因為他母親喜歡那麽抱他,而他母親卻早早地去了。
寒異山莊莊主簡衣寒十分疼寵這個表弟,平時稱呼也從來不加個表字,這與他偏冷的性子已是十分不符。公子蘇因為名器體質,容貌勾人心魂,是以簡衣寒令他常年易容,不将真容現于人前。
公子蘇知道,簡衣寒之所以要找名器,是因為他自己也有,而名器,憑着它接受、侵略的性質來分,是可以成一對的,他的剛好是接受,而簡衣寒的是侵略,簡衣寒當然不會說自己喜歡表弟這樣的類型……
他又不好亂倫這一口。
雲陌言與公子蘇來到皇宮大內,同當今皇上見禮,再同風振宮下任宮主歐陽遠山、太子江好祐見禮。四宮三莊一教彼此之間都有些關系,同樣的,也與皇家互利互惠,是以繼承人都是認識的,每代皇上也都鼓勵他們交好。公子蘇與太子的血緣并不很近,倒沒見過幾面。
春日暖陽,煦風醉人,皇宮水閣軒榭溫暖宜人。
層層水波蕩漾,同飄揚的柳條一起撥亂了人的心弦。
公子蘇第一眼見到江璇鳳時,和風剛好吹拂來,江璇鳳額前發絲吹動,露出那眉那眼,慵懶閑适,似含了七分的不經心,公子蘇一愣,心神便被他奪去了。
江璇鳳長得實在很好,他長相肖似皇帝,狹長鳳眸,眼角微開,唇薄而豔,邪意滿滿,體态慵懶風流,頗有些放蕩之意。縱使年歲尚小,但也已窺見日後是如何風姿了。更要命的,是對他那致命的吸引力,就如同罂粟一般誘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挂在了心上。
他看着,幾乎有些呆怔,看慣了他哥哥那樣的人,忽然看見了如此好看的別人,總是覺得……
雲陌言用手肘捅了捅公子蘇,咳嗽一聲,道:「小蘇,你別那樣看着人家……」
公子蘇仍然呆呆地看着江璇鳳。
江璇鳳當然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眉眼微挑,往他這邊看來。
天生漫不經心的眸對上公子蘇的,公子蘇一怔,面上立時染上嫣紅,直染到脖子根與耳朵後都有為止,手足無措。
江璇鳳看得出他對自己的迷戀,好整以暇地把公子蘇從頭到腳都欣賞了個遍,容貌并非絕色,甚至只能算一般,也就那雙眼睛,漂亮了些,可是還沒到讓自己驚豔的地步。
江璇鳳喜歡男人,不過卻喜歡漂亮的男人,公子蘇這樣的,他自認為還入不了眼,只不過皇宮枯燥,倒是可以拿來解解悶……
雲陌言比江璇鳳還要小上一些,并未開始他的風流生涯,不過他有一好友顧君謙卻已是風流子了,他哪能看不出江璇鳳眼中的玩味和灼熱?
皺眉提醒公子蘇,「小蘇,我只是讓你見見身懷名器之人,你可別看上他啊……」
公子蘇随口敷衍道:「恩恩……好好。」
雲陌言哪能聽不出他的敷衍?敲了敲他的腦袋,道:「好個屁啊!」
公子蘇「哎呀」一聲,捂住了腦袋。
江璇鳳笑着過來拉公子蘇,道:「這位就是簡大哥的表弟吧?我叫江璇鳳,你叫什麽名字?」
鳳眸滿含笑意,還帶了些輕易察覺不到的挑逗意味。
公子蘇臉紅着,低頭道:「我……我叫公子蘇……」
江璇鳳道:「好名字,這宮中有趣的人少,甚是寂寥……小蘇可願多留在宮中一些時候,陪陪我?」
公子蘇一愣,想到簡衣寒,忙道:「我……我哥會生氣。」
江璇鳳拉住他的手不放,發覺他手上皮膚竟是如此細膩令人愛不釋手後,暗自心喜,看來,雖然長相不算高絕,但身體本錢卻是不錯。「怎會?簡大哥向來心寬,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小蘇你便留下來吧……」
雲陌言還想說什麽,江璇鳳笑道:「雲叔叔前些日子還與我見過一面呢,他很挂心你,希望你有時間去看看他。」
雲陌言想到自己師父雲清逸時眼角抽了抽,終究嘆了口氣,道:「我會去的,江璇鳳,你可別害了小蘇。」
江璇鳳笑得有些邪肆,「當然不會。」
公子蘇有些茫然地看了江璇鳳一眼,江璇鳳低頭對他微笑。
公子蘇立刻又紅了臉,低頭不敢看他。
※
八年後。
京城軒林閣,百曉生現今居住地,一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世人皆知,百曉生乃鳳鳴宮門下,幾乎知盡天下秘事,只要給他銀兩,除了皇家與鳳鳴宮內部的事外,他都能侃侃而談。
「你說……鳳凰印,會在哪裏?」公子蘇眯着一雙眼,手指溜溜地撥弄着一根狗尾草,狗尾草上的茸毛令他有些癢,他一笑,當真令百花害羞,眸子晶亮,令人忍不住多瞧幾眼,而多瞧幾眼後,恐怕就容易丢了心。
百曉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嘿嘿一笑,道:「想必閣下就是公子蘇了,公子如玉,絕世無雙,蘇少俠果然名不虛傳,寒異山莊遠在關外,你要鳳凰印幹什麽?」世人皆知,鳳凰印乃是鳳鳴宮宮主才有的東西,而也只有少數一些人知道,實際鳳凰印還是得到成為鳳鳴宮宮主憑證的鑰匙。
公子蘇嬉笑道:「不幹什麽啊,我只是讨債而已。」
百曉生道:「難道宮主欠你錢了?」
公子蘇板着臉道:「哪有那麽簡單?錢債易償,情債難償!!」
【「你真的很喜歡我嗎?」
「我為你茶飯不思,心蕩神搖……」
「陌言說,若是喜歡一個人,就願意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給他,你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我現下最重要的東西便是鳳鳴宮,送你也無妨……」】
百曉生一愣,随即明白肯定又是江璇鳳将人家給負了心,這本來就是十分平常的事情,江璇鳳那等好玩弄人心的薄情性子,負心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斟酌了許久,才道:「鳳凰印是鳳鳴宮宮主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當然是在宮主身邊……」
公子蘇道:「那,你們宮主在哪?」
百曉生立刻不說話了,他是鳳鳴宮中的人,既然是鳳鳴宮的人,難道還會幫別人對付自己宮主不成?
公子蘇笑眯眯地從懷裏面拿出一樣東西,放在他眼前,百曉生一見,臉色立時大變,「為什麽你會有血心蓮花的花瓣?!」
公子蘇将花瓣放回懷中,道:「你若告訴我你們宮主在哪,我就将花瓣給你。若我所記不錯的話,你應該需要血心蓮的花瓣救命?」
百曉生想了想後,終于咬咬牙,道:「好!你既然能找到血心蓮,想必天意如此,我告訴你宮主在何處,他……他在京都梧桐閣中,正是梧桐閣這一任閣主。」
公子蘇一愣,手指顫了顫。
愛,實際是能變成恨的。
八年前,江璇鳳也年少,自然不能同他做真正的夫妻,然而兩人情意綿綿,他哄了他讓他幫他做了不少羞人的事情,結果臨到頭來,卻用無情話将他甩開。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當然了,喜歡也許是喜歡你的身體,呵呵……不過,你長相也并非絕佳,身體雖然勉強能夠格,我見識過這麽多人,你卻還不算最好。」
人生第一次戀情,并且還是深深的戀情,竟然遭如此對待,公子蘇幾乎是晴天霹靂。
怎麽說也在皇宮中渡過月餘,然而……怎想的他絕情如斯?
江璇鳳不但十分無情的将他送出皇宮,還隐約給簡衣寒送去訊息,道他勾引自己,他是皇子,寒異山莊雖然同皇家有姻親關系,但終究抵不上正正經經的皇子在皇宮中的分量。
此番屈辱負心,讓公子蘇八年來恨得連夢都會醒來。
思來想去,江璇鳳并沒有當王爺,而是繼承了鳳鳴宮,曾經情濃時,江璇鳳戲語願将鳳鳴宮給他,他便奪了鳳鳴宮,把他好好踩在腳底下,以償昔日之辱!
可是,怎麽想的到,他竟然會當梧桐閣的閣主?!
鳳栖梧桐……哼,鳳栖梧桐,梧桐閣乃是大胥王朝中原武林甚至包括關外,最大的一間小倌館,名聲甚至比只有女子的歡喜樓要大上許多。
梧桐閣主的身份,從來沒人知道,但有人說,梧桐閣挂牌的小倌,甚至清倌,基本上都被梧桐閣閣主睡過,甚至還為他争風吃醋。
公子蘇心下冷笑一聲,面上卻是笑得和煦,「那你可知,梧桐閣中,他将鳳凰印放在何處?」
百曉生長嘆一聲,道:「我是鳳鳴宮的人,蘇少俠如此問我,可非陷我于不義?」
公子蘇想了想,倒是不準備繼續逼他,他本來就不算是心硬的人,恨江璇鳳也只恨他一個而已,與別人無關,「那你說說,有什麽方法能夠得到鳳凰印?你若是說得好,我便将血心蓮花的花瓣給你,我知道不但你生了病,你的情人也生了病,需要這血心蓮花治病……」
百曉生道:「要得到鳳凰印,并不難,只不過……過程你卻不一定接受得了。」
公子蘇道:「哦?」
百曉生道:「梧桐閣內有八處會館,赤橙黃綠青藍紫白,其中赤色是最高,是閣主居住的地方,其餘的便是小倌們的等級,閣主若是起興趣調教的人,有機會能進入赤館,而鳳凰印,就在赤館,他的房間裏,你只要在房間裏找到鳳凰圖案,那圖案下,定有鳳凰印。」
公子蘇微微皺眉道:「這麽說,我要闖一闖赤館了?」
百曉生嚴肅道:「不行,非梧桐閣內的人,進入赤館會中毒。」
公子蘇道:「中毒?」
百曉生道:「這是宮主的設計,梧桐閣內的人,要點一種特殊的守宮砂,如果點得上,那便是還未開苞的,點不上,就是已經受過幸的,而守宮砂裏面的藥材,可以讓梧桐閣內的人,進入赤館不中毒。」
公子蘇哼了一聲,道:「真是多疑。」
百曉生尴尬一笑,若是公子蘇不讨厭江璇鳳的話,應該會贊賞他聰明吧。
「而且,進入赤館的人基本上都是讓他親自調教的,所以,會讓人用藥浴給人淨身,免得受調教的人吃不消,其它無關人等進入赤館,身上沒有藥浴的氣味,會被認出來,宮主武功絕高,若想偷偷混入梧桐閣赤館,只能自己當小倌,并且要宮主起了興趣,親自調教,否則根本不可能進去。」
公子蘇皺眉。
百曉生眼睛一轉,卻是笑道:「不過你卻是有可能的,你身懷名器,寒異山莊的內功外人是看不出你身懷武功的,屆時宮主一定會親自調教。到時候你只要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進他房間把鳳凰印拿出來,也就是了。」
公子蘇微笑道:「這的确是個好方法。」
百曉生又道:「但是……你若還沒将宮主恨到極點的話,還是不要用此法的好。」
「為什麽?」
百曉生嘆道:「若我沒猜錯,你的名器并不如同大皇子江璇雲一般最極品之處在眼睛,非外妍而內媚也,更适合為下,名器中适合為下者,若流落風塵,決計難保清白之身,以宮主的性子,要調教你,定會為你開苞,調教好後,也不會讓你當清倌,而是當個迎送千人的花魁,你……唉……你若是沒在挂牌之前得到鳳凰印脫身,恐怕就真要淪落風塵了,何必冒這風險?」
公子蘇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有名器?」
百曉生道:「看你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這世上能認名器的人還是有的。」
公子蘇沉吟一會,道:「你說的有理,不過……我恨他恨極了,卻還是必須想報仇的。」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知道自己想怎麽樣,他恨江璇鳳,現在,當初的愛意早已沒了半分,縱使要被江璇鳳上,甚至要冒當小倌的風險,他也要将鳳凰印奪來,狠狠把江璇鳳報複回去,這心結不解,他和別人在一起時,總難動心,總有防備,雲陌言甚至說可以試試當他的情人,讓他走出陰霾,但他就是走不出。
若是這口氣不出,恐怕他這輩子都無法和別人在一起了。
百曉生道:「不是我站着說話不腰疼,但蘇少俠,我還是想勸你,你想好要怎麽做了嗎?」
公子蘇眸中色彩幾經變換,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要怎麽做了。」
※
二月,飄飄揚揚的春雪降臨人間,此刻新年才過不久,家家戶戶喜意未除,也有不少人家在外賞雪——自然,梧桐閣前頭是沒有的。
穿了一身破衣,公子蘇将自己身上打出十處八處烏青,沒用易容,而是用真容,垂了十三四日沒洗的頭發,刻意在春雪綿綿時倒在還關門着的梧桐閣前,手裏緊緊攥着一塊價值五六十兩銀子的玉,玉上全是血跡。
龜公嬷嬷們本想把他掃地出門,花嬷嬷指揮着人将他擡出去時,見到他容貌,「嘶」了一聲,眼珠一轉,便将他帶入了梧桐閣裏,差人為他淨身,公子蘇因那暖氣而蘇醒,凍僵的全身也軟了下來,醒來後,他們才問他,「你是誰?為何會倒在我們閣樓門口?」
公子蘇害怕地一縮,略有些茶色的眸楚楚可憐,道:「我……我叫簡素,本來住在關外,要進中原,可是……可是他們搶走了我們的貨物,把我的家丁們都殺了,還想對我……我……我……我是逃到一隊商隊的車裏偷偷到這邊的……我很冷,沒什麽知覺,醒來時商隊發現了我就把我丢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抹淚,養尊處優的手上布滿的傷痕,更令此事可信。
花嬷嬷眼睛一轉,便笑了,道:「那公子,你可有去處?身上又可有銀兩?」
公子蘇茫然地搖搖頭,但是攥緊了自己手中的玉,好似害怕他人奪走他唯一一枚傍身之物,幾經試探,知曉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遺物後,花嬷嬷哪能不明白他的想法?想來他把此玉看得如此之重,當然不願将玉拿去典當,也就是說……他幾乎是身無分文,心中暗喜,将此事上報了江璇鳳,花嬷嬷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公子蘇。
一番打理後,花嬷嬷看着公子蘇,眼睛都快直了,之前看公子蘇就已明白他美,但卻沒想到,這世上真有如此人物,他容色本已絕豔出塵,但更重要的是,卻不像女子,幾乎勾魂奪魄,而且,還有一種要命的吸引力。
江璇鳳見到公子蘇時,眼睛眯了起來。這般模樣神态,是個好貨色,若是拿來出臺當花魁,絕對能紅遍京師甚至天下。他眼力及判斷力向來好,從不出差錯。
公子蘇一擡眼就看見江璇鳳,江璇鳳一身錦衣,發冠精致,眉眼仍如幾年前一般,豔色極絕,卻又有幾分狠辣,薄唇勾出一抹笑意,懶懶地靠在閣樓上,臨欄居高而下地看着公子蘇。邪肆異常。
比之幾年前……更加成熟俊美。
公子蘇只瞧了他一眼就低下頭,不敢再瞧,他怕自己眼中的恨意會露出。而花嬷嬷卻還道他同館子裏的衆多小倌一樣,不是害怕,就是看上了江璇鳳。
花嬷嬷連忙道:「公子,你是否想要回家?」
公子蘇幾乎泫然欲泣,道:「我……我不敢回家……而且,我已……我已沒有了家。原本這次送貨,老管家就是帶了我家全部的家當,要來中原安身……誰想到……」
花嬷嬷嘆息道:「好個可憐的人兒哦,遭逢家變還無處可去……不過,你可知道,這人啊,最重要的是好好活,賺夠銀子,再重新開始,也是公子你運氣好,來到我們梧桐閣,只要你肯入我們梧桐閣,我們必定讓你賺的滿盆缽,當個花魁,到時候你回去關外,也無人知道你的過往。」
公子蘇臉色一白,連連後退,道:「你們,你們這裏是梧桐閣?」
江璇鳳似笑非笑地道:「怎麽?小兄弟害怕了?」
公子蘇結結巴巴地道:「梧桐閣……梧桐閣不是個好地方……我……多謝相救,可是……對……對不起……我要走了……」他轉身便想走。
花嬷嬷立刻将他攔住,「哎?我們好歹也救了你,何況……你在這梧桐閣中又吃又喝又洗漱的,難道沒錢就想走?」一群龜公立刻也攔住了他。那明顯就是他這種身板打不過的健壯身材。
公子蘇渾身顫抖,又氣又怕,氣憤已讓他紅了臉,更如醉芙蓉般攝人心魂,「你們!!無恥!」
花嬷嬷看了便是一呆,連回擊的話也忘了說。
江璇鳳笑道:「難道花嬷嬷還逼你吃了不成?」
公子蘇立刻低頭。
江璇鳳從樓上下來,手上一柄玉如意,勾住公子蘇的下巴往上擡,見到他水光盈盈的眼、白嫩的臉龐和櫻紅的唇潔白的貝齒時,笑道:「真是有幾分姿色。」
公子蘇臉色蒼白,淚水索索地落。
江璇鳳溫柔道:「你不必這麽怕,你只消在我梧桐閣內做事,我絕不會虧待你,何況……等你賺了銀錢,出去一遭,又有誰知道你曾經做過這事呢?」
公子蘇心下暗道,若你們想将我弄成花魁,就算是關外名聲也壞了,這話哄騙說的是真假。
江璇鳳又道:「何況你看養尊處優的樣子,卻要同人收拾家當出來,恐怕……是得罪了什麽人吧?」
公子蘇睜大眼睛,惶恐地道:「你……你怎知道……」
江璇鳳笑道:「嗯?我只是猜了一猜,既然猜對了,你在梧桐閣裏待些時候,有了財力,認識些達官貴人,說不定就能為你自己報仇了……你身為男子,難道就願意被人欺侮一輩子?想想看寫出《史記》的司馬遷,他若是因為一點侮辱就放棄,可就沒有《史記》這本書了。」
公子蘇的臉色陣青陣白,若不是場合不對,他一定會取笑江璇鳳舉的破例子。只不過現在他可半分心情都沒有。
江璇鳳見他僵硬,不由又舉了幾個例子,簡直是引經據典,明裏暗裏暗示了,如果公子蘇就因為這樣去死,實在不是君子。
公子蘇嗚咽一聲,似終于被說動,蹲下來抱住頭痛哭。
插你個江璇鳳!!如果他的情況是真的,就算血海深仇,他将人忽悠着做了千人騎萬人壓的營生,那也是造孽!!竟然還一副為他好的樣子。
江璇鳳面上仍舊溫柔,心中卻有些不屑,他自然是覺得,就算公子蘇有什麽仇恨,如此容易被說動,定然是受不了風餐露宿的苦,寧願被人壓,這種人,他也見得多了,纨绔子弟,呵……他樓裏的人,有不少便是這樣的。
江璇鳳揮揮手,花嬷嬷便去取了契約書來。
「你叫簡素,是也不是?」江璇鳳放了紙筆在他面前,讓他簽字畫押。
公子蘇早料到有此一招,右手掌掌紋根本就被他改變過,簽了字,畫了押後,一臉憔悴。「是……我叫簡素。」
木已成舟,江璇鳳對此事便沒了興趣,淡淡地道:「花嬷嬷,你帶他去白館,從最低的程度開始調教。」公子蘇的容色,他自然是不會讓他當清倌的,何況清倌需要吹拉彈唱加琴棋書畫精通,似他這樣的人,容色雖好,但年齡已大,不适合半路出家,又怎麽能讓他精通此道呢?
公子蘇暗自慶幸進入如此容易,但也沒想到江璇鳳對他分毫沒起興趣,想想也是,江璇鳳雖然喜愛美色,但他容色再好,他也會膩,何況他已玩過不知道多少樓裏的人了,又怎麽會容易有興趣去調教新人?何況……據百曉生所言,他已好久沒從頭開始調教過新人了。
公子蘇白着臉,拉了花嬷嬷,道:「花嬷嬷……我可以,不去白館嗎?」
花嬷嬷此時也沒有之前的好臉色,在樓裏簽了契約的小倌,當然就是奴才了,對她來說,這等人比她身份低多了,皮笑肉不笑道:「哦?怎麽公子還想要拿喬?」
公子蘇黯然地低着頭,道:「不是……只是我身懷名器,我想……能不能當個清倌?」他做出一副,富家子弟,不了解歡場規矩——名器一出,少能當清倌的模樣。
花嬷嬷一愣,随即神色間有駭人的驚喜,「名器?你身懷名器?!」
江璇鳳武功好,當然聽見了這話。
公子蘇面上浮上些惱怒,咬了咬牙,才道:「是,實際我的仇家,也是因為我有名器……」
江璇鳳側頭,黑眸多了幾分興致,「花嬷嬷。」
花嬷嬷立刻道:「是!」
江璇鳳微笑道:「讓他進赤館,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名器……」若是有的話,當然要好好親自調教一番。
公子蘇惶恐地擡頭,與江璇鳳對上一眼後又低頭,垂眸掩去眸中的狡黠與冷意。
順利進去了……
比他想象得順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