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昨日今朝
這日傍晚, 張愔愔在井邊打水, 女孩子愛幹淨,一天到晚習慣沾水洗這個洗那個。陳司諾從學校回來,難得發現那誰沒湊在她身旁,他經過她身後, 往她辮子上別了一枝三葉梅。
張愔愔趕緊回頭,看見他笑得隐昧, 手一摸辮子,指尖觸到了一小簇花。她橫他一眼, 轉身繼續打水。
那天在儲物室裏, 她沒明着表示是否和好,不過态度較之前溫和了許多, 至少沒那麽疏冷他, 他時不時手欠, 她也只是瞥個眼神予以警告。
只是她照常不理他,陳司諾受不了她的冷落, 整天變着花樣招惹她。
路邊的野花多, 他每天随手摘一樣, 別在她辮子上。什麽角堇,長春花, 石竹……有一些她見都沒見過,也不知道他上哪找來的。
有一回更是不知道他去哪尋了一把白色小花,往她的辮子別了一排小白花。
張愔愔身上整天挂着花花草草,簡直像個花仙子, 她一氣之下不再挽辮子,披着長發去上課。辦公室裏他趁其餘人沒注意,往她頭上戴了個花環。
天氣熱,她堅持不到兩天,又挽上花辮子。
背地裏他給她的別稱之多,柔情似水時喊她花姑娘,耍流氓不正經時喊她着花小娘子,玩心大起時打趣她,故意喊她張村花。
張村花很識大體,不和他的幼稚行徑一般見識。
這日停電,張愔愔在學校悶了一天身上大汗淋漓,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去井邊打水,這時那男的又往她辮子上插了一朵不知道什麽東西,她沒搭理。
那人說:“這花你覺得怎麽樣?”
張愔愔聽這把聲音不對,擡起頭瞧清楚來人,只得倉促一笑,手一摸,說:“……謝謝。”
章原溫潤的臉上一絲腼腆,慌忙之中又有些克制,顯得局促:“路上看見了,覺得挺好看,順手就摘下來了。我看你最近挺喜歡戴花……”
張愔愔無法解釋,躊躇半天仍是回了句:“謝謝。”
她不好當着人的面把花拿下來,只得一直這麽戴着,這進進出出的,陳司諾一早發現她辮子上別了一朵來歷不明來路不正的野花,覺得甚是礙眼。
晚上他拎着本書在院子裏看書賞月,然後不經意地溜達到張愔愔地窗口,瞧見她頭發上的東西已經拿下來了,這才舒服了些。
他低聲:“那花又紅又俗,以後可不許随便接受野男人送的花。”
張愔愔原本不想理他,忽然心思一動,故意道:“章大哥是文明人,滿腹風雅,人家送花還贈了我兩句詩,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還有,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陳司諾嘴邊一抹冷弧,聞言回道:“風雅?我以為這人又酸又腐,沒想到心比天高,倒挺會妄想。”
“你看不起誰呢?”她頂了一句:“你以為你又好得到哪裏去?”
“對,你千萬記住,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倒也不生氣,還順嘴給她說了句表忠心的話:“對你好的男人頂天了也就我這樣了。”
張愔愔一時啞口,然後耍賴:“你走,別打擾我做事!”
陳司諾心情愉悅地溜達回自己屋了。
端午節将至,此前的一個星期,村裏頭就開始為了這個節日做籌備。這裏地處偏僻,逢年過節沒什麽外來客,久而久之,這個村子也就形成某些特有的風俗。
比如端午節會有兩天廟會。
村外有一條河,但這河的規格不适合舉辦賽龍舟這樣的大型活動,于是這裏幹脆舉行一些陸地上的歡慶節目。
端午節前一個星期,村長召集了全村壯丁進城采購,正巧碰上休息日,所以學校裏的一些男老師也被喊去幫忙。
又趕巧這兩日大雨,村長說:“這會兒下雨是好事,這雨緊着這兩天一口氣下完了,端午的時候就放大晴了,那樣才好舉辦廟會。”
可是,進城的那條路本來就不好走,下了雨路面更是泥濘不堪,路的兩邊一處田埂,一處是河水,河水在雨天裏湍急奔騰,人掉下去很容易被沖走。
張愔愔支着一把傘,目送車子走遠,心裏頭七上八下的。
邊上是一位女老師,也是忐忑得很,她老公也在車上面。她扭頭見張愔愔一臉憂心,于是笑道:“怎麽?你擔心章老師啊?”
張愔愔回神,尴尬地笑:“不是。”
女老師以為她是害羞,取笑道:“章老師人不錯,對你也上心,他在咱們學校裏也很受歡迎的,那些個單身女老師眼睛可盯着呢,你好好把握。”
張愔愔說:“真的不是,楊姐,你誤會了。”
楊老師見她臉色正經,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道可惜了,襄王有夢,神女無情。雖然平時見這張老師對章原和親善歸親善,但也客氣得很,她還以為是姑娘家家的矜持,看來是真客氣。
張愔愔坐在窗前望着屋外淋漓漓的雨發呆,手老是要去摸手機,也不幹其他,屏幕一亮只看一眼,看完再擱回去,望着雨幕又發呆。
有位年輕的女老師走了過來,遞了一小袋東西給她,說:“愔愔,我媽從家裏給我寄過來的荔枝,剛才到的,你吃一點。”
她趕緊站起來接,“謝謝。”
兩人閑聊了一陣,時間才過去半個鐘。
女老師躲在窗檐下,倚着窗口說:“這天氣還開車出去采購,真愁人……”
張愔愔深有同感,但也不能附和這話,平白給人再添愁,“距離端午沒幾天了,廟會要準備的東西很多,誰也沒想到這兩天雨這麽大。”
“你是沒看見那段路,剛才我去村口拿快遞,順便走出去瞅了兩眼,差點兒摔一跤。”她撇嘴,“好好裙子差點兒毀了。”
“是你太毛躁了吧?”張愔愔笑了笑,“平時提醒你多少次走路要留神?”
“好吧,怪我毛躁。”
天快黑時,外出采購的隊伍終于回來,張愔愔在屋子裏聽見一個聲音似乎喊道有人受傷了,她着急忙慌從屋子裏出來,拿了門邊的傘撐起來跑出去看。
楊老師也是聽見這動靜跑了出來,兩個女人跑去村口,看見運貨的車旁圍了一圈人,楊老師等不及,踩着泥濘的土路跑了過去。
張愔愔沒過去,因為她看見陳司諾了,他估計也是發現了她,冒着朦胧的雨絲往她這裏來,褲腳和襯衫都沾了污泥和雨水,帶着一股濕冷的雨氣靠近,鑽進她傘內。
陳司諾見她神情呆愣,幫她擦掉臉上的雨滴,“雨這麽大,怎麽跑出來了?”
她上下打量着他,“我聽說有人受傷了?”
他笑,“沒事,不是我。”
張愔愔回了神,沒理他,望向人群問,“誰受傷了?”
陳司諾說:“老黃。”
“黃老師?”
“嗯。”
“嚴重麽?”
“不怎麽嚴重。回來的時候車上的東西掉了,他下車去撿,沒留神就摔了一跤,腿被石子劃了道口子。”
話說着,果然看見兩個壯漢架着老黃往另一個方向去了,他們去找住在村尾的老大夫包紮傷口,這大陰天的,省得傷口感染發炎。
為采購方便,一群男人也不打傘。
陳司諾出去一趟幾乎全身濕了個透,他回到屋裏洗完澡出來,天已經黑了。他頭發淌着水,去敲張愔愔的門。
雨勢不減反增,仿佛真像村長說的,要把雨在這兩天落完,好讓人過個晴朗的端午節。雨水噴濺,各房各屋都關緊了門窗。
張愔愔聽見屋外的動靜趕去開門,看見陳司諾脖子搭着幹毛巾,腦袋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站在門外,他說來找她借個吹頭發的東西。
他先前洗完頭發,坐在院子裏自然風幹,現在下了雨就不适合這麽幹了。
張愔愔讓他等着,剛轉身就發現他把門關上,人卻已經進了屋裏。他擦着頭發很自然地坐到了床邊,和站着不動的她對視。
片刻後,張愔愔去抽屜裏拿了吹風筒給他,然後坐到窗邊看書。
一片嗡嗡聲中,張愔愔剝荔枝吃,一小袋荔枝讓她剝去一半吃下去,那邊終于把頭發吹幹,她正打算開口趕人,陳司諾已經悄然來到她身後,掌心撫上她的喉嚨,擡起她的下巴,他彎下腰來吻她。
嘗了滿嘴荔枝香,連着她的呼吸都帶着清新果氣。他來勢洶洶堪比屋外風雨驟襲,一把将人抱上了床。
或許是隐忍太久已經到達極致,他邊吻邊抵住她直奔了主題。整個天地仿佛都在震動,急急雨淋,落在屋頂噼裏啪啦,落在窗口門前咚咚铛铛。
裏裏外外,各處異聲配合得風生水起
他一味莽撞深入,一張木床的骨架被搖得頻發沉重的咿呀響,她輕盈嗓子聲聲吟哦。他貼近她嘴唇,彼此的呼吸纏繞到一處。
不知折騰到幾時,張愔愔窩在他懷裏昏昏欲睡,他卻來勁,嘴唇鼻尖蹭她的臉頰側頸,她圓潤的肩頭像一枚彎月,他用牙齒輕啃。張愔愔被他弄醒好幾次,惱火得很,又被他三兩聲哄得安穩。
陳司諾見她沒了睡意,翻起來俯在她身上,胳膊肘支着身體以免壓到她,掌心貼着她的腦袋兩側,拇指時不時劃過她眼角眉梢。
觸及她的目光,他低頭對她笑笑。
張愔愔覺得渾身軟綿綿周身暖烘烘,忽然想起一事,問:“你是不是答應了老板什麽條件,不然他怎麽讓你出來這麽久?”
陳司諾親了她的眉心,“欠他一個人情。”
“那你趕快回去。”
“又趕我走?”
“不是……”她說:“你留得越久,欠下的人情就越大。”
“欠就欠呗。”他說:“再說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這裏的人都很好。”
“是,都很好,尤其某些人對你太好。”
她忍不住替他嘴裏的某些人辯白:“章老師是正人君子。”
他打趣:“誰讓小村花長得太招人,今天引來章大哥,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招來個什麽章二哥章三哥?你幹脆開個後宮得了,真當你是桃花一簇開無主?”
“懶得理你。”
“懶得理我?”他把人惡狠狠地抱緊在懷裏,“我來了這麽久你确實沒怎麽搭理我,整天跟你章大哥厮混,是不是以為我不生氣?”
張愔愔推他一下,真的不理他。
陳司諾的手探入被子底下拍她屁股,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你氣死我了,你個欠收拾的小村花!是不是欠收拾?”
她歪在他懷裏,閉着眼醞釀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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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忽然有個靈感,考慮下一本寫個大家閨秀的昆曲女演員和又頹又浪的制片人的故事。
我看看寫這個故事的沖動能持續多久,要是能持續到這篇文即将結束,那就寫,要是不能,那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