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ase 2-5
分頭調查,小區門口沒有拍到馮可欣,不知道她是不是走了沒有監控的側門。為了摸清她的行蹤,萬弋排查了她所有的社會關系。
當今社會,網絡基本已經滲入到了生活的所有部分,馮可欣的日常完全暴露在了社交軟件上,但萬弋把她熟悉的人一一詢問了一遍,這幾天沒人見過她,也沒有人覺得她情緒不佳,甚至有一部分人認為她最近的心情相當好。
第二天早上,淩溪帶着屍檢結果回到了專案組。馮可欣死于淩晨一點到兩點,死因是服用頭孢的同時大量飲酒,引起了強烈的雙硫侖反應。另外,她下午五六點還服用過致昏迷劑量的安眠藥,但絕不致死。
“是被人迷暈了嗎?”蘇小芷問。
“那不一定,現在很難弄到致死量的安眠藥,她很有可能是自殺失敗才換了策略,或者想減輕痛苦。”淩溪随口給出了兩種可能。
“那要是他殺,她昏迷着,怎麽給她喂進去那麽多酒?”蘇小芷問。
“有辦法啊。”淩溪回答道,“酒精不一定要喝下去,通過皮膚吸收也行的。”
浴室裏一直放水,很難推測最開始浴缸裏是不是放了大量酒精,光泡在酒精裏也能給人泡死了。
“但這不能解釋遺書。”蘇小芷又皺起了眉頭,“她周圍的人都沒有作案動機,如果是宴派來的人,跟她不熟,她會警惕吧?”
萬弋插話道:“也可以是半自願的自殺,這不是還有其他遺書嗎?可能是一個自殺組織,她被洗腦了,我正在找有沒有線索。”
程墨持不同意見:“我覺得缺少自殺動機,她的遺書寫得太簡單了,不像是自然狀态下該留下的內容,就算是被人教唆自殺,起碼也應該是自己思考以後寫出來的。”
丁辰煜也加入了讨論:“但如果是他殺,要怎麽做,才能讓一個身心健康的人,按要求寫下一封字跡流暢的遺書?”
筆跡鑒定的同事認為,這不光是本人所寫,還是本人在內心平靜的情況下認認真真寫出來的。
“有沒有可能是被人誘導,有償代寫遺書?”淩溪問。
丁辰煜搖搖頭:“那我還真沒見過內容是這樣的,我會讓對方找律師的,萬一惹上什麽麻煩事呢?”
“金錢利誘?”蘇小芷猜測了一句。
Advertisement
“第一時間查過了,最近兩周沒有可疑收入到賬。”萬弋立刻回答。
“催眠能讓人寫下一封遺書嗎?”蘇小芷問,“我看很多小說裏是可以的。”
“很難。”程墨搖搖頭,“催眠對催眠師和受試者的要求都很高,也需要幹擾少的環境,更何況這樣寫出來的未必字跡流暢,沒有文學作品裏那麽玄乎。”
“啊,我知道了。”蘇小芷又有了新的猜想,“會不會字跡根本就不是她的?萬一她的各種資料都是代填的呢?”
“已經跟她的很多試卷比對過了。”丁辰煜瞥了她一眼,“這點專業素養還是有的。”
陸遠哲就聽他們把一個命案分析了九轉十八彎,最後扯出了遇見命中注定、身患重病的另一半,代寫遺書,被另一半身邊的人嫉妒,痛下殺手的故事。
“行了,這不是拍電視劇,也沒有那麽多模棱兩可,這就是他殺。”他打斷了這群人的奇思妙想。
“嗯?”大家一起看他。
“看到她家的衛生狀況了吧?”陸遠哲問大家,“淋浴的地漏還有她的頭發,說明她平時用淋浴。你們告訴我,她死前為什麽洗幹淨了她的浴缸?”
“自殺的儀式感?”丁辰煜猜測了一句,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打掃得太幹淨了。”
那不光是擦幹淨了,那簡直就是一塵不染。
“她自己根本沒有泡過澡,是被人抱進去的。”陸遠哲把剛開始拍的照片擺到大家面前,“抱她的人是短發,浴缸是那個人打掃的。”
“為什麽?”萬弋一臉茫然。
“因為短發的人不在意長頭發的人靠在浴缸頭發會搭在浴缸上,所以另一面刷得不夠幹淨。”陸遠哲回答,“要是馮可欣自己刷的,刷都刷了,就讓自己幹幹淨淨地去了。”
“那這個人為什麽一定要用浴缸?”萬弋有點困惑。
“可能……”淩溪的猜測又回到了開頭,“第一,雙硫侖反應不能保證馮可欣一定死亡,但過量酒精可以;第二,如果把酒灌進去,哪怕是一個昏迷的人,也會留下一些法醫可以檢出的強迫痕跡。”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在回味這個案發現場的細節。
“無論如何,反正這案子結不了。”陸遠哲總結了一句,随後吩咐道,“下午繼續,地毯式搜索,不翻遍她的生活圈決不罷休。”
“有時候人太普通真的不是好事。”萬弋嘆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她的交友圈真的沒有什麽特點。”
“從她寫這個遺書開始,就已經被不普通了。”陸遠哲糾正道。
·
下午,沒等陸遠哲出門,馮可欣的父母就來了。
只在法醫科指認屍體打了個照面,陸遠哲就把他們引進了公安局的接待室,沒有帶進專案組。蘇小芷遠遠看了一眼,聽見尖銳的争吵聲,吓得立刻關上了門。
“那麽可怕嗎?”萬弋坐在屋裏都隐隐約約聽到了一點,忍不住問。
“這種爸媽不就是這樣?”丁辰煜剛帶人重回了一次現場,正在整理新拍攝的一組照片,順便跟大家閑聊,“平時不愛管自己的子女,出了事第一時間質問其他人。”
“沒看出你是說這種話的人。”淩溪他們已經徹底結束了第一次屍檢,正在整理給大家資料,指望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其他需要檢查的項目,“你不是巴不得你爸媽少念叨幾句?”
“念叨和關心不一樣,你以為這些不負責任的爸媽不唠叨嗎?他們只是不上心罷了。”丁辰煜聳聳肩。
“每次聽到你們嘀嘀咕咕聊爸媽,我都覺得你們是真的有一腿。”蘇小芷插了一句。
丁辰煜瞥了淩溪一眼,然後回答:“起碼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這麽懂去幫幫陸隊啊,他一對二瘋狂輸出呢。”淩溪也看向他。
“算了吧,術業有專攻,我只有越說越壞的。”丁辰煜聳聳肩,“我還是琢磨一下新的遺書吧。”
“要不我再去跟屍體聊一聊。”淩溪也要走。
“我去看看吧……”程墨看了一眼時間,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都兩個小時了。”
“他不值得你同情的,他上次讓你接了幾個小時熱心群衆電話呢。”萬弋勸了一句。
“我就去給他們倒杯茶。”程墨說着就出門了,留下他們四個在門口探頭張望。
“自從他們開始同居,我覺得還是有點不一樣了。”蘇小芷說着,看了一眼大家,“是我腐眼看人基嗎?”
“不是,我也這麽覺得。”淩溪換上了自己的禦姐人格,積極地附和道。
程墨沒聽見他們說話,悄悄推開虛掩着的會客室,進門前先打量了一下馮可欣的父母。
聽到有人進來,他倆短暫地停止了一個哭一個鬧的表演,但一看是進來給他們倒茶的,又變本加厲地表演了一段質問。
“你看看,這位小兄弟就跟我女兒差不多大,這樣的孩子怎麽會自殺?一定是學校的問題,說不定是哪個老師沒有師德!”
“您女兒可能連班主任和輔導員的名字都叫不出來。”陸遠哲已經是第九次解釋這件事了。
“那你們說是怎麽自殺的?好端端的總要有個原因,抑郁症什麽的就不要拿出來招搖撞騙了,那是不負責任!”
“還不知道是不是自殺呢。”陸遠哲又糾正了一遍。
“那你們警方怎麽還沒有個頭緒?現在破案只有警察想不想破的問題,哪有破不了的案子,又是什麽人壓住了事情?是不是她公司老板?還是學校領導?”
他們夫妻倆一唱一和,話題反反複複在他殺和遭受各種潛規則之間跳動。
程墨燒水的這幾分鐘,他們都車轱辘式把這幾個問題來來回回說了一輪半,他把水給他們續上,輕飄飄插了句話:“真要壓住,就以自殺結案了,我們既然還在查,就一定要給馮可欣一個公道。”
“公道?”馮爸爸一扭頭,把矛頭指向了他,“公道就是一天多過去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女兒躺在那裏讓你們切開又縫上縫上又切開,找到什麽了?一個兩個長得秀秀氣氣的,跑過現場嗎?你敢去面對我女兒嗎?”
被他劈頭蓋臉訓了一頓,程墨也沒退縮,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控制得很到位:“我是最早進入案發現場的人之一,正在徹查這個案子……”
“就你這樣的人都能上一線工作了?島城沒警察了?”馮爸爸冷笑一聲。
“咳……”陸遠哲清了清嗓子,“我還坐在這兒呢,你們到底是要破案還是要找個地方發洩?我特理解你們,你們要說來嘛,說一下午,我奉陪。”
他把手機錄音打開,丢到桌上:“來,說不定能提供線索,您懷疑哪些人,您說,我們聽完立刻徹查。不瞞你說,我們時間緊迫,這搞不好是個大案,但這點時間我就讓你們耽誤了,你們說吧。”
分明是賭氣,但錄音還是起了震懾作用。
“你說說現在都查了什麽了……”馮爸爸弱下去一點。
“警方破案進度恕不奉告,另外,別看見新人就想理論幾句,他還年輕愛解釋,我不愛聽。”陸遠哲敲了敲桌子。
“我們是受害人家屬,是你們喊我們來的。”馮媽媽瞪着他。
“那怎麽了?你們這叫義務配合警方調查,說吧,我也不跟你們迂回了,你們女兒平時跟什麽人來往,喜歡逛什麽街區,消費水平怎麽樣?是外向還是內向,你們說說,我都記下來。”陸遠哲瞪了回去,眼睛比她還大。
程墨有樣學樣本事還在,這時候立刻坐下來,掏出紙筆準備旁聽記錄。
這回他們答不上了,對視一眼,氣勢弱了下去。确實和丁辰煜猜的一樣,他們真沒有那麽了解他們女兒。
氣勢一弱,那一套一套的說辭也丢不出來了,沒多久他們就告辭了。
後半段幾乎沒能插上話,送走這二老,程墨問陸遠哲:“我是不是不應該進來?”
“不,你進來的太是時候了。”陸遠哲感恩地看着他,“你知道的,為自己申辯很困難,為別人出頭就容易多了,你一來,我終于有突破口了。”
“那萬一他們投訴你……”程墨又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二老拉拉扯扯嘀嘀咕咕走遠,顯然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還好他們指望再訛學校一筆,也沒有吵着要火化,不然警局還有更多麻煩。
“從小到大我檢查也沒少寫,別在意了,除了真相,這些都不是事。”陸遠哲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目送馮可欣的家長離開,“說實話,雖然我知道悲傷到來需要點時間,憤怒反而來得更快,但這二位也太不把女兒當回事了。”
“也可能悲傷不會來了,馮可欣還有個弟弟……”程墨說到這裏,覺得不太妥當,又停了下來。
陸遠哲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真要是重男輕女的家庭,也許馮可欣離離開家庭本來也只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她家離工作單位并不是太遠,但她完全沒有回家住的意思,可能家庭關系真的有限。
想起程墨也有個弟弟,陸遠哲忍不住問:“你會這麽想,不是因為你們家對你實施冷暴力吧?”
“嗯?”程墨愣了一下,臉上立刻有了笑容,“怎麽會,那當年就不要認我了。”
沒等他再說話,程墨就帶着刀槍不入的笑容回辦公室了。留下他望了一陣程墨的背影,也不知道究竟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相信程墨抛給他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