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ase 1:行為藝術
元旦前夜,燈火輝煌的望海廣場上站滿了等待跨年的人。不管刮着幾級海風,甚至下了好幾陣毛毛雨,都沒能阻止大家倒數的熱情。
十一點多,雨給面子地停了,步行街各個大樓裏的人開始向廣場流動,以年輕人居多,都來赴這個一年一度的盛會。
島城電視塔,島城十二年前修建的第一座地标性建築,也是目前為止最高的一座,今年是第十年為大家直播跨年倒計時。
雖然電視塔位于島心廣場中央,但相比于島心廣場的望斷脖子,這裏因為地勢稍高,反而舒适一些,聚集了大量本地人。
陸遠哲這是第三年到這裏來跨年,第一年是來處理案件,第二年是失眠過來轉轉,今年是來替周隊看一眼。
周明家在這附近,他更喜歡這個熱鬧的氛圍,要是能順手教訓幾個流氓就更得意了。現在周隊不在了,陸遠哲決定代替他義務巡視一下。
廣場上的噴泉正随着音樂變化,不知道是使用了處理過的海水,還是海風帶來的錯覺,總覺得水裏有股淡淡的鹹味。
即便如此,還是有小孩子試圖玩水,又被家長死死拽住,于是吵鬧聲此起彼伏,在本來就喧鬧的環境音裏又增加了更多刺耳的嘈雜。
正因為嘈雜,那人從廣場邊緣的建築物裏跑出來,一直竄到廣場中央,才有人注意到他不是在歡呼或是發酒瘋,是在哭喊。
他瘋狂而粗暴地撥開人群,嘴裏發出不清不楚的咆哮,終于讓人群為他自動分開。
這一分開,陸遠哲捕捉到了聲音的源頭,隔着噴泉和這個瘋子對視了一眼。
就這一眼,這個瘋子的聲音一下子轉為尖厲,男人竟然能喊出這樣的聲音,大家都害怕了。
沒等便衣警察靠過來,男人的身體就突然爆發了耀眼的火光,遠高于一般燃燒的亮度,仿佛一枚閃光彈,讓靠得近的人短暫地失明了。
人群一下子沸騰起來,大家眯着眼睛遠離起火點,被吹開的熱浪和慘叫吓得完全喪失了秩序,推推搡搡,差點引發踩踏事故。
陸遠哲沒跑,在逆流的人群裏皺眉站着,看清了事情的完整經過。
男子號哭着跌跌撞撞前進,下意識跳進噴泉,但火勢完全沒有減小,新一輪刺眼的閃爍點亮了整個噴泉池,還好陸遠哲戴着墨鏡,不然非被閃瞎幾秒不可。
Advertisement
二十分鐘後,騷亂才漸漸停下。案發地點被迅速圍起來,跑進建築的人群也被一一清場,整個望海廣場附近空曠得像郊區。
再沒有人注意跨年的倒計時,淩晨0點,當電視塔播放各種絢麗圖案的時候,只剩下警察圍在案發現場,沒有人擡頭。
“你怎麽來了?”孫炎不滿地看了陸遠哲一眼。
同是周明的徒弟,雖然孫炎比陸遠哲大六歲,但陸遠哲覺得孫炎比他小家子氣多了,時常主動針對他。
之前在一個辦公室,蘇小芷覺得他倆“相愛相殺”,但随着分成兩個部門,蘇小芷已經看透了孫炎的為人,放棄這個顏值脾氣雙雙不及格的人物了。
“我不是來了,我是在這裏,是你寶貴的目擊證人。”陸遠哲笑笑,雙手插在口袋裏,漫不經心地回話,“你要不喜歡,我立馬走人。”
他沒想真走,只是随口一說。果然,這麽大的事,孫炎也不希望他一個目擊警察就這樣走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面前:“說說吧,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他指了指已經在工作的痕檢和法醫,“他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鋁粉之類的易燃顆粒。”
簡單描述了經過,他想了想,暫時沒有提起被害人詭異地看了自己一眼。這是他的直覺,說了孫炎也不會信。
本來因為前幾天的案件,孫炎對他還有頗大的指望,但聽他一說,發現他也只不過是湊巧在場的普通目擊者,立刻又擺擺手要趕他走。
“你不能聽完證詞就趕人走啊。”他在旁邊的花壇坐下,“我不影響你們,也搶不了你的風頭,多一個人多點意見,聽聽有什麽關系嘛。”
他說的有道理,孫炎斜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沒有當着大家的面跟他起争執。他就目送法醫們運走了屍體,然後湊過去看了一眼屍表檢驗的報告。
死者貼身套着一件馬甲,裏面裝有大量生石灰、鋁粉和鐵粉顆粒,都能跟水發生化學反應。從初步屍檢看,最早是因為尿液引起了放熱,驚慌之下死者躍入噴泉,反應愈發劇烈,引燃了人體,溫度極高,甚至融化了部分骨骼。
現場比較混亂,搜集目擊證人的證詞也比較困難,所幸有監控拍到了受害者用逃生錘砸壞大門、飛跑而出的畫面。
那是步行街末尾一棟還沒有完全翻修完畢的商業樓,1-5層只有零零碎碎的店鋪租出,6-7層是一些興趣班和健身課教室,節日都不營業。
1-5層的店鋪當晚已經打烊了,店鋪門口的監控都沒有拍到死者,他們一路搜到七樓,才被一個空着的舞蹈室吸引了視線。
因為沒什麽可偷的,門鎖是虛挂着的。陸遠哲靠近看了一下,注意到了地毯上的泥土。
沒開燈可能不太明顯,他們開了燈,能清晰地看到地毯上蹭出的半枚腳印。昨晚下了好幾場雨,大家的鞋底多多少少都沾了泥。
痕檢搜集了樣品,又到屋裏去轉了一圈,也有一些發現,具體的分析結果可能要到白天才出來。
大樓門口有監控,大家一起又從頭看了一次,但還是沒找到可疑人士。九點打烊之前有大量客人進出,死者也是那時候進去的,而往後只有死者自己砸壞大門跑出來,沒有看到其他人離開。
“提前走了?還是沒離開?”孫炎疑惑地猜測道。
陸遠哲沒說話,在一樓轉了一圈,最後發現了沒鎖上的後門,招呼痕檢的同事過來看。
望海廣場沒有沙灘,全是礁石,這棟樓臨海,從後門走出來只有非常狹窄的步道,和步行街主幹道平行。平時有人走這裏觀海景,但電視塔被步行街的各種大樓擋住,跨年時段不會有人站在這裏。
他沿着這條臨海步道走了一段,一直扭頭往步行街的主幹道看,走出去二十米,終于停住,拉住了還要往前走的協警。
回到大樓裏,孫炎正在指揮大家排查舞蹈室的每一個角落,并聯絡舞蹈室的老師,又打給附近的派出所,請求協助調查廣場監控,看看有沒有圍觀或匆忙逃走的可疑人士。剩下的人地毯式搜索後門附近,看看有沒有犯人丢棄的可疑物品。
趁孫炎在門口停下來片刻,陸遠哲喊住了他:“孫炎。”
“怎麽了?”孫炎不耐煩地停下來,“又想起什麽案件細節了?”
“你看那個攝像頭,像不像能拍到犯人從後門溜走的?”他指着遠處的一個小黑點問。
那本來是街對面某棟樓為了拍自己的側門安在對街的,但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意外毀壞,鏡頭歪了一點,遠歸遠,正好能看到他之前停住的路口。
雖然是跨年夜,但那棟樓有人徹夜加班,他們順利調到了監控。果然,騷亂之後,有個背着黑色大包的中年男子匆匆穿過了臨海的狹窄步道,在大樓縫隙一閃而過。
“快,沿着那條路去調監控。”孫炎立刻吩咐下去,扭頭看陸遠哲,“你也去幫……”
哪還有什麽陸遠哲,看到人影一分鐘之內陸遠哲就溜出了孫炎能使喚的範圍,他太了解孫炎了,最愛搞地毯式搜索,一點不怕浪費人力物力。
讓他查案可以,他可不聽孫炎的使喚。
·
到家已經兩點了,陸遠哲以為自己會迅速補個覺,早早去公安局打聽消息,結果一晚上腦子裏都是那張驚恐到崩潰的臉,根本睡不着。
直覺也好,隐藏的真相也罷,死者跟他的對視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
淩晨六點,天蒙蒙亮,他在床上翻了10086回以後,終于焦躁地坐起來,洗漱、對付了早飯,然後開車打卡上班。
這是他新一年第一次打卡,也可能會是本年最早的一次。
照例把車停在程墨所在的廉租房小區,他擡頭往12樓看了一眼,燈是滅的。
程墨已經到專案組幾天了,一點馬腳都沒露。他說的這個“馬腳”,不是程墨究竟為什麽在專案組門口露出那麽凝重的表情,或者程墨被派來專案組究竟有什麽隐情,而是程墨方方面面都滴水不漏。
只要能随便的事情,程墨的回答都是随便,不挑食、也不貪吃,發給他的零食他會吃掉,但絕不多要。不主動八卦、也不拒絕聽大家聊八卦,總能擺出萌新好奇的表情,又不提問,在陸遠哲看來其實沒有什麽興趣。
前幾天沒什麽事情要忙,他們各摸各的魚,程墨就在讀局裏的經典案例,一看就是一天。
與其讓陸遠哲相信程頌培養了一個優秀到極致的兒子,不如讓他相信程頌是個天才程序員,這是為将來全自動偵辦案件準備的人工智能。
他對人工智能還挺感興趣的,如果可以,他想定制一款家庭陪伴型美男機器人,長程墨這樣就不錯,他覺得非常滿意。
腦洞開得天花亂墜,他心不在焉地提着代步車打卡鑽進專案組,一開門就跟程墨對視上了視線,雙方都一臉愕然。
“陸隊早。”程墨雖然驚訝,但還是禮貌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這麽早?”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他知道程墨每天都是第一個到的,但這才不到七點呢。
“嗯。”程墨點點頭。
“你知道有案子?”他問。
程墨似乎不知道,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孫隊他們在查案子嗎?我看到他們進進出出了,但不知道是什麽事。”
“那你是……每天都這麽早?”他不太敢相信,“幾點?”
“……六點到六點半左右吧。”程墨皺眉思考着。
“為什麽?”他很難想象當代年輕人還有這麽早起床的,而且程墨白天也不犯困,看起來不像是長期失眠導致的早起。
“晚上睡得太早,早上睡不着。”程墨回答道,聽起來還挺誠懇,好像是真的。
估摸着問為什麽是這麽個老年作息也沒用,陸遠哲想了想,走到他旁邊,撐着他的桌子問:“對新案子感不感興趣,我帶你去看看情況?”
他對這個案子介意得不得了,正需要一個打聽消息的好幫手。
“可以嗎?”程墨擡頭,雖然還是只跟他對視了片刻,但看起來确實對案子有興趣。
“當然。”他笑了笑,大方地領着程墨離開專案組。
唐局說得好,程墨是他們的吉祥物,吉祥物就要有吉祥物的樣子。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