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在手滑把異國他鄉的熱心知名導演拉黑之後,鐘杳終于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
一夜安眠。
頭一天參與拍攝,兩人都很放在心上。鬧鐘一響就準時起身,簡單洗漱過收拾妥當,一起下到了一樓的拍攝區。
八點半開拍,劇組的人還沒到齊,早餐倒是已經在休息區備好了。熱騰騰的包子豆漿,燒餅油條管夠,還放了一溜的小鹹菜供人自選,看起來就叫人胃口大開。
“沒睡好嗎?”
鐘杳在國外待了三年,說不出的思念傳統中式早餐,夾了兩根油條坐下,看着林竹整顆筍蔫巴巴地往嘴裏塞包子:“補個覺也沒關系,今天的戲份不重,我應該拍得過來……”
常年跑通告的藝人,睡眠質量不好是活不下去的。
鐘杳睡得比林竹還晚些,氣色卻依然要比做夢被導演罵了一整宿的經紀人好出不少。
“睡得很好!”
林竹咻地坐直,精精神神地搖了搖頭:“還得化妝呢,交給別人我不放心,還是自己來穩妥。等開拍了我再走,出去給您找兩套合适的衣服。”
他念叨着今天的安排,一邊迅速振作,三兩口把包子吞下去:“您中午想吃什麽?我一塊兒帶回來。什麽都行,只要市裏有的……”
鐘杳:“方便面?”
林竹:“……”
“逗你的。吃什麽你定,我沒有忌口,吃多了也不長胖。”
老天爺賞飯吃的鐘影帝及時改口,低頭把油條泡進豆漿裏,全心全意享受早餐:“我錢包在咱們屋裏,走的時候記着帶上,不夠還有卡,回頭我把密碼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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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抱着碗喝豆漿,臉上驀地一燙,含糊着應聲,碗裏咕嘟咕嘟冒起一串小泡泡。
鐘杳剛才說的是“咱們屋裏”……
沒能親手叫對方起床的沮喪迅速被這幾個字熨帖幹淨,林竹心口砰砰跳着,唇角止不住地翹起來,又偷偷瞄了一眼還在泡油條的鐘影帝。
想把麻将機釘在隔壁那間麻将房地上!
人生總是不能處處遂心圓滿的。年輕的經紀人咬着碗邊,腦補了一連串容易被抓住罰款的念頭,難得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低頭一口幹了剩下的豆漿。
“鐘老師,能準備開始了嗎?”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場務風風火火趕過來:“您的化妝間放在左手第三間,衣服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都是按着您的尺寸準備的,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再調整……”
鐘杳也剛好吃完,放下筷子起身:“可以,辛苦了。”
《無橋》的場面鋪得大,知名演員多,不用劇組的早飯,掐着點到現場參與拍攝的也有不少。
這回又加進來一位昔日拿獎拿到手軟的影帝,場務原本以為還要多解釋幾句,見他答應得痛快,立即生出不少好感來,笑着補充:“東西都給您備好了,兩個助理的電話回頭就發到小竹手機上,您有事就找他們。”
鐘杳和聲道謝。場務連聲道着辛苦,又匆匆跑開,去了下一處催場。
看着他來去匆匆的背影,鐘杳不由好奇,問林竹:“劇組也知道咱們自己化妝嗎?”
雖然信得過林竹作為經紀人的專業技能,但聽對方說要幫自己化妝,鐘杳卻也沒抱着太大的期待,甚至已經做好了這張臉就給他練手霍禍的準備。
——畢竟隔行如隔山,職業化妝師和專業畫家幾乎異曲同工,都是看着容易覺得簡單,真上了手,手卻有它自己的想法的。
更不要說不光要手上技術過硬,還要足夠理解導演對角色和劇本的定位,分寸把握得稍錯上一點,演員在鏡頭下就會顯得格外刺眼。
劇組有專門的化妝老師,如果演員自帶化妝師,或是經紀人要參與對化妝過程提出要求,通常都得和劇組事先打招呼才行。
鐘杳都準備好了格外預留出半個小時,豁出這張臉讓林竹過過瘾,卻沒想到場務居然真連化妝老師什麽時候到都沒提。
林竹摸摸腦袋一笑,點點頭沒應聲,拖着他就要往化妝間過去。
邊上路過的副導演恰好聽見,笑眯眯搭話:“小竹在劇組的時候什麽都搭幫手,每天從早忙到晚,幫着幹了不少的活——聽說化妝是人家從小練的童子功,水平不比專業的差,感覺抓得甚至還要更準些。給鐘老師化妝,我們還是信得過的。”
林竹被誇得臉紅,抄起一筐燒餅塞給副導演:“您怎麽起這麽早?昨天打了一宿麻将,我還以為得到八點二十九呢……”
副導演正巧沒吃飯,順手拿了兩個燒餅嚼着,同他耐心說着話。
昨晚打了半宿的麻将,今早主創人人都犯困,起床的人寥寥無幾。兩人才說了幾句,副導演就被四處忙碌的場務一把拖走,順手抱走了那一筐燒餅:“小竹子,鐘老師就交給你照顧了,辛苦了,回頭請你吃火鍋!”
“為人民服務!”
林竹揮手送走了副導演,興沖沖回身,一不小心撞進鐘杳的目光裏,心頭不由輕跳,腳步也跟着停住。
林竹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立正站好:“鐘——老師?”
“突然想起來……”
鐘杳斂起心神,朝他一笑,替他理理衣領,神色鄭重:“我還沒和你好好說聲謝。”
雖然林竹跟他開玩笑說是打麻将贏來的角色,可他卻也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一定沒那麽容易。
即使不像鄭藝那時候滿是諷刺意味的“端茶送水”,要因為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簽下的人磨來一個角色,要花費的力氣也是難以想象的。
劇組的人見多識廣,早不會輕易被什麽人打動,所有人都能這麽喜歡林竹,一定不只是因為小土匪長得好看。
他說得認真,眼裏少了平時觀察經紀人的淡淡笑意,卻多了三分專注深徹,透出分明的鄭重誠懇。
林竹臉紅了,攥着衣角磕磕巴巴:“不,不用謝……”
他想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麽說才合适,整個人眼看幾乎就又要熟透,鐘杳卻已經斂了目光,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吧,去化妝。”
林竹胸口沁開一點細微又分明的甜意,藏在唇角悄悄摸摸地揚起來,聽話地任鐘杳領着,一塊兒進了化妝間。
雖然是臨時用酒店房間改裝的化妝間,裏面的東西卻确實一應俱全。
第一場戲就是展源大宴賓客,備的是精致的三件套西裝禮帽,黑色底的條紋領帶,剪裁上還帶着複古的民國風格。
鐘杳換好了衣服,簡單洗了把臉擦幹,配合着坐在化妝椅上,看着林竹摘下眼鏡揣進口袋,熟練地擺弄着化妝臺前的用具。
年輕的經紀人還正是用不着化妝的年紀,一臉的膠原蛋白,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精致得添之一份都嫌多,眼睛裏面都是帶着光的,站在鏡頭下就該是光芒萬丈的模樣。
鐘杳不熟悉現在小鮮肉的資格判定,卻也本能覺得林竹完全夠資格成為其中的一員,轉着轉椅稍側過身,微仰起臉配合林竹工作:“一直沒問過你,這麽好的條件,怎麽沒——”
他的話音忽然一頓。
年輕的經紀人已經俯身下來,清風翠竹的清新氣息活潑地貼近。目光專注神色認真,幾乎能看得清細密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着,像是柄小刷子,一下一下輕拂在心口。
鐘杳不知多少次被人化過妝,卻還是頭一次因為這樣的動作而生出些許莫名緊張,憑着慣性把那句話問完:“——走演藝圈這條路?”
“嗯?”
林竹心無旁骛地調取着曾經在衛導眼中看到對展源的角色定位,聞言應了一聲,擱下粉撲換了眉筆,高高興興地彎了彎眉眼:“想過,不如這個好。”
當經紀人能幫鐘杳打架,能給他搶角色,能替他化妝,還能住一個房間。
他已經知足得快要開花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又明亮地彎起來,陽光跳落在眼底,被笑意折射暈染着一晃,分明燦亮得惹眼。
鐘杳望着他,心口不知不覺悄然一動,有什麽快的抓不住的念頭飛速劃過。
再細想時,卻已經被林竹擡手罩上眼睛:“好了,要閉一下眼睛,該畫眼妝了……”
覆上來的掌心微涼,鐘杳配合着閉眼,收斂心神,靠回椅子裏。
……
林竹的速度很快。
把頭發的造型也整體妥當,林竹沒急着叫鐘杳看鏡子裏的結果,先推着他站在窗邊,抄起手機比量半晌,終于照下一張,興沖沖跑過去給他看:“這個怎麽樣?”
鐘杳眉峰微挑,迎上他遞過來的手機,眼裏也顯出些訝色。
他确實遠遠低估了林竹的手藝。
他自身的氣質其實偏于冷淡,和左右逢源時期的展源相差稍許——可在林竹的處理下,過于鋒芒的棱角被巧妙地柔和下來,卻又沒有盡然掩住穩重精悍,配上一身民國裁剪的挺肅西裝,一瞬竟真叫人有些時空錯亂的奇妙感。
年輕的經紀人滿心歡喜,捧着手機給他,目光亮晶晶地仰頭等着表揚。
鐘杳低頭,忍不住彎起唇角,揉了揉他的頭發,直接點開微博登陸上自己的賬號,敲下幾行字,配上照片發了出去。
這就算是配合劇組官宣了。鐘杳做這種事已經做的熟練,把該感謝該艾特的人都圈了一遍,正要把手機交還回去,回複提醒已經嗡嗡震動起來。
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手機常年關閉提醒,鐘杳順手點開回複提示,一眼掃見回複,眉峰不由微挑。
他到底還有些人氣,新的定妝照發出去,轉眼就已經冒出一片熱熱鬧鬧的歡呼,裏面卻夾着幾條格外刺眼的評論。
「不是說鄭藝去試鏡了嗎?難道傳說某些人仗勢搶角色的事是真的?」
「??樓上說的是真的?求路透!」
「反正據說鄭藝準備了好幾天,一早就去了,導演組也挺滿意的……具體的你們自己想吧。」
「天啊……真的是搶角色?要真是這樣也太過分了,就算是老藝術家也不能這樣吧……」
鐘杳早習慣了這種一看就是職業刷負-面評論的水軍,不過一掃而過,順手關閉了回複提醒,把手機交還給林竹。
林竹倏地驚醒,手忙腳亂接過手機:“等一下!這是我——”
“我知道,加個關聯就行了,我的賬號不也得上交經紀人保管嗎?”
鐘杳在國外也有微博玩,自诩并不落伍。聞言一笑,把手機還給他:“特別出彩,我很喜歡,打算以後都不請化妝師造型師了。”
被表揚的經紀人接過手機,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可這是我剛才随手拍的,我還沒修圖,沒瘦臉,沒加濾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