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竹抱着合同,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先睡一間”幾個字加黑加粗地在胸口亂竄,撩得心跳都像是加了鼓點。噠噠噠沖着鋒。
林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深呼吸了兩口氣,覺得自己有必要現在就下去繞着酒店跑上兩圈。
“都沒意見吧?沒意見就快去,明天一大早起的,可別給我頂着黑眼圈來拍戲……”
衛導沒那麽好的耐性,一手一個把兩人推出門,連鐘杳衣服一塊兒塞進林竹懷裏:“行了行了。你們倆,現在去睡覺。”
林竹:“……”
酒店的設施很全,衣服都已經被洗好烘幹,柔軟的布料抱在懷裏,有一小塊兒輕輕貼住了頸間領口露出的皮膚。
林竹臉上愈燙,低着頭磕磕巴巴:“鐘,鐘——”
無論是作為粉絲還是經紀人,叫鐘杳都實在太冒昧了,他給自己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設,也實在沒能叫的出口。
“怎麽口音還變了?”
鐘杳拍的戲多,什麽地方都去過,幾十個人拉出去都睡過帳篷土炕,現在更不介意和經紀人睡一個标間。笑着朝他伸出手,準備接過自己的衣服:“來,我也不能什麽都不拿,太不像話了……”
林竹渾渾噩噩,艱難地把合同從衣服底下扒出來,分給了鐘影帝一半。
最大限度滿足了人民的老藝術家參與勞動的需求。
鐘杳啞然,配合地伸手接過厚厚的合同,跟在林竹身後,耐心看着他翻出房卡刷門。
劇組一般是不給經紀人配備房間的。
如果是咖位大戲份重的演員,能多給分出一個房間來,經紀人助理團隊內部協商着誰跟在身邊照顧,樓層卻也通常不跟演員的分在一塊兒。
Advertisement
像林竹這種房間就在隔壁的,除了導演沉迷麻将公開徇私,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您放心,我睡覺老實,不蹬被子也不翻身,您好好休息……”
林竹刷開門禁,擡手按上扶手,口幹舌燥地跟鐘杳鄭重保證。
鐘杳的屋子是一張足夠三人睡下的席夢思大床,他偷偷試着躺了躺,睡下去很舒服,抱着抱枕滾來滾去都沒問題。
還沒來得及回屋就被抓過來打麻将,他連自己的屋子裏有幾張床都不知道。
要是他這間屋子也有張三人大床……
林竹臉紅了,忍不住抿起唇角,責備自己的念頭太過放肆。
夜已經很深了,即使知道酒店隔音良好,他的聲音也放得輕輕的。
走廊的燈光昏暗,年輕的經紀人微仰起頭,幹淨的嗓音裹着清透目光,融成稚拙又鄭重的天真氣。
鐘杳低頭,朝他笑笑:“我睡得沉,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什麽樣,你別因為我鬧得睡不着就行了。”
那必須睡不着啊!
林竹在心裏撓牆吶喊,面上依然盡力可靠沉穩,推開門讓鐘杳先進去:“不會,我也睡得沉……”
他幾乎按捺不住心底緊張,見鐘杳進了門,自己也箭步跟着蹿進去。
……是間普通的标間。
裝修得确實足夠精致,古色古香的國風擺件比隔壁那間麻将房多出不少格調。兩張床中間被屏風隔着,影影綽綽落着個模糊的影子。
規矩得讓人不知是該失落還是該松一口氣。
林竹輕輕嘆了口氣,又從自己膽大包天的念頭裏悚然驚醒,整個人瞬間紅透。手忙腳亂地放下合同挂好衣服,又匆匆地跑去拉窗簾調整落地燈。
“很晚了,我來收拾。”
在靈活的經紀人再一次穿梭過自己身旁時,鐘杳及時擡手把人拉住:“去沖個澡,然後就休息,明天還要早起,說不定還要你幫忙叫我起床呢。”
叫鐘杳起床!!
林竹覺得自己現在削尖了腦袋填上火-藥就能上天爆炸,整顆心狠狠在胸膛裏跳了跳,立即動力十足地中止了忙碌,聽話地擰身一頭紮進浴室。
鐘杳手上還保持着攥他胳膊的動作,對着林竹的殘影坐了一會兒,眼底訝色漸退,唇角終于還是無可奈何的露出了個笑意。
帶了點兒真實又清淺的溫度。
浴室裏叮叮當當響了一會兒,就又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幹淨柔和的嗓音哼着歡快活潑的調子,才一句音量就明顯降下來,卻還是高高興興的,擦個沐浴露都要在花灑底下蹦着高。
老藝術家鐘杳簡單收拾了屋子,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要不要提醒他小心摔倒,想起剛剛林竹靈巧得過分的動作,終于還是沒有額外多嘴。
林竹的身手有些敏捷得過了頭。
鐘杳當初是演古裝武俠出道,古裝戲沒落之後轉戰現代片,一口氣接了四、五部警察特工的戲,正經學過小擒拿,太極也曾經有專人輔導。
加上他常年健身,手上有力氣,哪怕只是随意一握,一般人也輕易掙不脫。
林竹卻只是輕輕一擰,不等他看清楚,就輕而易舉脫了出去。
熟練得像是……沒少打架挨揍一樣。
鐘杳又想起他在麻将房裏的話。
大概是洗的差不多了,浴室裏的水聲又響起來。人聲小心翼翼地和着水聲哼歌,要貼着浴室才能隐約聽見。
分明是高興得收不住了,又記着屋裏還有一個人,生怕影響他休息,才會特意收斂下來。
鐘杳自己握着自己的胳膊擰了幾次,終歸不得要領。聽見水聲漸弱,在林竹出來之前繞過屏風,回到自己床上躺下,想想又坐起來,開了盞床頭燈翻開劇本。
林竹快速沖了個澡,換上浴袍擦着頭發出來,正看見鐘影帝勤勤懇懇地背着臺詞。
要麽人家是影帝,這時候都還在心無旁骛地用功。
單純的經紀人認真反思了自己的專業精神,一點點把滿腦子的粉絲專用濾鏡扒出去,踩着拖鞋繞過屏風,蹲在床邊仰頭:“咱們……七點起床行嗎?”
鐘杳沉穩地放下劇本,直起身正要開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頓。
林竹剛洗了頭發,精精神神的短發帶着晶瑩的水珠立起來,臉色被蒸得微粉,眉眼也仿佛讓水汽沁得更精致了一點兒。
琥珀色的眼睛清透得像是一泓清泉,盈着床頭燈淡黃色的暖光,年紀看上去一下子小了好幾歲。
乖的要命。
鐘杳一瞬閃回過試鏡時的畫面。
——燈光昏暗,布景紛亂,林竹單手撐着道具跳過去,攔着鄭藝來挑釁自己的路。
明火執仗地擋在路上,氣勢洶洶的,霸道得像是個此山是我開的小土匪。
鐘杳忍不住一笑,沒管住自己的手,在濕漉漉的腦袋上輕輕一揉:“行,把頭發吹幹,去睡吧。”
鐘杳讓自己去睡!!
還提醒自己吹頭發!!!
林竹覺得此生大概已經圓滿得差不多了,眉眼迅速彎起明亮弧度,心滿意足地蹦回浴室去吹頭發。吹得最後一根頭發絲都撚不出潮氣,才終于蹦上自己的床,隔着屏風痛痛快快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分床睡也挺好的。
至少自己因為太過激動滾來滾去的時候就不會被鐘杳看到。
林竹幸福地深吸口氣,抱着被子絮好了窩,舒舒服服埋進去。想起自己要叫鐘杳起床的重任,又摸出手機設了一連串的震動鬧鐘,終于徹底了無遺憾,心無雜念地鑽進被窩。
他今天耗費的心神太多,身體也感到疲憊。原本還打算再偷偷刷兩集鐘杳的電視劇cut的,一貼上舒适的枕頭床鋪,眼皮就越來越沉,沒多久就被倦意黏在了一塊兒。
林竹常做夢,晚上卻并不鬧人。
他的能力就像一塊強力海綿,能把任何和他有所接觸的感受都收攏進來,卻并不會外溢——那些屬于其他人的感受都會嚴嚴實實地藏在他的潛意識裏,偶爾趁着夜晚入夢,将他拉入完全陌生且随機的碎片裏,慢慢消化融合。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他看到的人沒有定數,做的夢也同樣無法預料。
林竹在小時候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夢,可長大之後卻覺得異常有趣。
今晚的夢是劇組的,熱熱鬧鬧的拍戲,一劇組的人愁眉苦臉聽着打麻将連輸三天的衛導發脾氣花式訓人。
怪不得今天麻将打輸了,劇組衆人還不怒反喜。
林竹在夢裏幸災樂禍,抱着被子蹭了蹭,依然睡得香甜。
隔着一扇屏風,鐘杳背完了整個劇本的臺詞,看了看屏風上一個多小時連動都沒動過的人影,終于放下劇本,拿起手機點開消消樂。
昨天一天沒來得及倒出時間,一天一次的周賽都錯過去了。
鐘杳稍稍生出些遺憾,預先打完了今天的周賽,順着郁郁蔥蔥的樹藤上下劃了幾次,把邀請他幫忙解鎖的通知挨個點了通過。
沒過兩秒,一條消息忽然跳出來。
大衛:鐘!你還沒睡,是還堵在中國的馬路上嗎!
大衛是他在國外學習表演時曾經合作過的專業紀錄片導演,今年五十出頭,曾經來中國跟拍過兩年的熊貓,精通漢語,和來自中國的年輕演員成了忘年之交。
在被他無意中推薦了這一款中國小游戲之後,大衛就常年沉迷無法自拔,是最常要鐘杳送精力果的一個。
兩人所在的時區差了七個小時,現在另一頭大概還是下午。
鐘杳沉默,半晌敲下回複:大衛,我的車技沒有那麽差,中國的人也不是什麽時候都像十一長城上那麽多。
大衛:那就好,我還一直在擔心你又一次把車開到崗亭上面去!
大衛:你說的那個經紀人,和你合作的愉快嗎?
鐘杳回頭看了看早已睡熟的人影,唇角慢慢帶起些笑意,忽然生出些莫名幼稚的炫耀念頭,低頭回複。
鐘杳:很愉快,我很幸運。他說他是我的粉絲,很可愛,很乖,能力也非常強,是個很優秀的經紀人。
隔了一陣,手機屏幕又亮起來,大衛的幾條消息接連跳出。
大衛:天吶,他居然是你的粉絲!
大衛:你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讓他太接近你,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然他一定會上來把你撲倒的——否則就說明你已經過氣,魅力大不如前了!
大衛:我拍的紀錄片多,我不會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