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年後
五年過去了。
距離研究成功，僅僅只差最後一步——患者成功康複。
嚴銘志既興奮又緊張，身體經常微微顫抖，卻又經常露出惆悵的表情，以至于與他一起工作的同事都關心地詢問他的身心狀況。
于是嚴銘志就必須在其他人面前拼命壓抑自己的情感，裝出平淡自然的樣子。
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他再也無法強行保持冷靜的狀态，就索性将醫院中剩下的打算當做小白鼠來使用的腦膠質瘤病患，一股腦地送進了白色空間，并也在他們身上進行了試驗。又向醫院那邊和研究所那邊請了假，将自己關到家裏，拔掉座機的電話線，移動手機也關機，連續三天沒有出門，一日三餐都靠泡面或罐頭來解決。
嚴銘志進入了白色空間。
今天是他們将全新的醫療方法實施在人體上的第四十八天。
用來實驗的人體一共有十名。其中患有四級腦膠質瘤的患者兩名，其餘皆是一二三級不等。
白色空間中的時間流逝速度是現實之中的兩倍，因此在白色空間實驗四十八天，相當于在現實中實驗了九十六天。在這九十六天之中，每一名腦膠質瘤患者的病症狀況都有着明顯的好轉，等級越低，恢複得越好，唯獨那兩名四級腦膠質瘤的患者，對治療沒有産生什麽反應。
嚴銘志在那些患者身邊繞了幾圈，又到那堆機器之間走了幾圈，反複查看他們的康複進度。
他們如今離完全康複僅差最後一步！
嚴銘志擡手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已經接近早晨，他覺得今天可能也等不到患者完全康複的結果了，便掐算着時間慢慢走到了白色空間門口，等待着鬧鈴聲音響起。
在等待的時間裏，有一只頭顱流着汩汩鮮血的小白鼠從他腳邊飛快竄過。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狹小污濁的房間裏。嚴銘志坐起身，那縷縷的金色陽光仿佛直接照進了他的心裏，使他的心情變得舒暢了一些。
他踩踏着地板上堆放的垃圾，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初夏清晨清新溫暖的空氣吹拂到他的臉頰上，他少有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陳麗已經離開了他六年了，可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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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會想：如果這個時候她能在身邊，該有多好。
嚴銘志微微擡起頭，看着湛藍天空上漂浮的淡淡白雲，回想起陳麗那雙漂亮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不覺間又上揚了幾度。
實驗結果明天應該就會出來了。
如果研究成功，就說明了他完成了他現在的夢想。那麽在接下來的人生裏，他還要做些什麽？他還有夢想嗎？他還會擁有新的夢想嗎？
他記得他答應過陳麗要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沒有夢想的話，他該怎樣活下去呢？從此以後，他要為了尋找夢想而活嗎？
他已經四十多了，這四十年轉瞬即逝，過得匆匆忙忙，到最後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想到這裏，他突然瘋狂地想和人聯系。
嚴銘志轉身，從幾件堆起來髒衣服下面翻出了自己的手機，開機後彈出了無數個未接來電與新短信。
他沒有興趣一一點開去看，他只是想給趙非軒發一個短信，可是打開編輯短信的界面時，又突然眼前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他摩挲着手機，過了半晌，鬼使神差地鍵入了幾行文字。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棋子。那麽，什麽樣的棋子能跳出這個世界，縱觀全局呢？只有被提起的死子。
發送。
嚴銘志反複閱讀剛剛自己發送過去的短信，完全想不懂自己為什麽要對趙非軒說這些，仿佛這段話就不是出自他手一樣。
……
短信發送過來時，趙非軒正在開車，到了警局才有時間打開手機查看新短信。他看着手機屏幕上面的文字，不解地歪了歪頭，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目光向上，當看到這條短信的發送人是嚴銘志時，他不禁心中一震。
這五年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追查嚴銘志。他在這五年中成長了不少，但是嚴銘志也沒有止步不前，他依舊抓不到他。
警局的事務非常忙，至于幾年前A大的故意傷人案件，早就被新的案件掩蓋住了，那名被害人也一直昏迷在醫院裏。
但趙非軒在這種極其繁忙的情況下，仍舊盡全力地去掌握嚴銘志的動向。因此他知道，嚴銘志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上班了，且沒有與任何人聯絡，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趙非軒也曾想過尋找他，但又被突如其來的案件束住了手腳。
嚴銘志是什麽意思？這是他的遺書嗎？
趙非軒眉頭緊緊皺起，想要去A大附屬醫院一趟，但最近由于案件的問題，所有人都忙得焦頭爛額，他又怎麽能偷偷跑掉？
放心吧，他可是嚴銘志啊，怎麽可能會尋死呢？
他拼命地安慰着自己，壓抑下心中的不安走進了警局。
晚上回到家裏，他心情一直很煩躁，打了兩個小時的沙袋，在溫度微涼的水龍頭下站着沖了很久很久，最後身心俱疲地躺倒在極其舒适的大床上，卻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趙非軒拿起手機，盯着他發來的那條短信，想了一會兒，編輯了回複內容。
——被提起的死子的确可以縱觀全局，但是它卻再也沒有辦法參與進棋盤中了。
嚴銘志很快回複。
——我想成為觀看棋局的人。
趙非軒想起來嚴銘志曾對他說過：“其實我們都只是工具，只是棋子。執子人是比我們更“高”的人，而觀看棋局的人……可能是命運吧。”
——你不可能成為命運。
但是嚴銘志沒能看到。
他當時已經躺下，進入了白色空間中。
嚴銘志對那些一二三級腦膠質瘤患者仔細地進行了一次全身檢查，在看到他們完全康複的報告時，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不過那兩名患有四級腦膠質瘤的患者還是老樣子，毫無變化。看來，他還是暫時無法攻克四級腦膠質瘤的，但是對他來說，只要能治療好三級腦膠質瘤就可以了。
……
鐘克達面色凝重地将報告遞交到上級辦公室。
LK大致看了幾眼，搖着頭笑了笑。
鐘克達微微皺眉，“怎麽了？”
“他終于崩潰了。”
能力者精神崩潰，難道是一件好事？他很有可能因此而自殺喪命啊！這可是一條很正的人命，和那些被能力者送進白色空間裏的人不一樣！
鐘克達的臉色不太好，“這對我們沒有什麽好處吧？”
“不一定。”LK搖了搖食指，“夜還很長，回去繼續監控數據吧。”
鐘克達只好離開了上級的辦公室。
LK總是給了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盼望着能力者死亡一樣。
鐘克達有一種預感——能力者會出事。
……
陳麗，我可以治好了。
六年了，我終于可以治好你了。
嚴銘志咧着嘴角，昂着頭，以十分誇張的姿勢咯咯笑了半分鐘。
“陳麗，陳麗，你在哪？”
嚴銘志去了白色空間中的病房區域，在一堆表情半死不活的病人之中尋找，沒有找到陳麗。
哦對，他把她放進冰櫃裏了。
于是嚴銘志又去了太平間區域，抽出單獨為她修建的冰櫃，看到了陳麗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雙美麗的眼睛早已嚴重地扭曲變形。
“陳麗，好久不見。”嚴銘志擡手，撫摸着她的臉頰，“你怎麽這麽冷？”
嚴銘志輕手輕腳地将陳麗抱出來，摟進懷裏，在她耳邊輕聲問道，“還冷嗎？”
“沒事，有我在，很快你就不冷了。”
嚴銘志說着，将她擁得更緊了。
等陳麗的身體不再那樣冰冷，嚴銘志端着她的臉吻了吻，“陳麗，我現在能治好你了。”
陳麗緊閉着雙眼，一言不發。
“你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生氣了？”嚴銘志拿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在手中把玩，“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等了這麽久……”
“你醒一醒，我現在可以治好你了，你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陳麗，你醒醒……”
“陳麗？”
嚴銘志重新端着她的臉龐，盯着她的那張蒼白的臉看了很久，嘴裏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她死了。
她早就死了。
那他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麽意義？
嚴銘志歇斯底裏地笑着，眼中迸發出顆顆豆大的淚珠，有幾滴眼淚滴落在陳麗的臉頰上，從她臉龐快速劃過。
看起來就像是她也在陪他一起哭一樣。
嚴銘志呆愣地抱着陳麗，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他還記得他小時候只是想當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殺不死任何人的殺人魔”。
嚴銘志低下頭，看着陳麗那雙因病痛折磨，而變得醜陋變形的眼睛，突然哭得撕心裂肺。
他還記得他曾經想和陳麗白頭到老，等到了生命最後一刻，就和陳麗講述白色空間的事情，得到陳麗同意後殺死她，他再自殺，這樣就有一定幾率可以兩個人一起在白色空間裏永遠地在一起。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腦海中的幻影。
只因為他沒能及時救活陳麗。
嚴銘志嘴角微勾，心念一動，手中出現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