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活下去
陳麗微微昂頭看着電梯升降所顯示的數字，幹瘦的手捏緊了手中的兩個袋子，她病情的全部答案就裝在這兩個袋子裏，但是她不想去看，她想讓嚴銘志親口告訴她。
“銘志……你告訴我，我到底怎麽了？”
嚴銘志緊皺眉頭，咬緊下唇，幾次想蹲下身子放聲大哭，卻又生生忍了下去。他是陳麗的男朋友，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要堅強冷靜地承擔起一切。
“陳麗……”
陳麗聽着嚴銘志的聲音越發哽咽，心中一驚，卻又裝出平靜的樣子，“嗯？”
“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他在醫院工作，所以實驗體要多少有多少。
陳麗聽得出來，嚴銘志的意思是，她得了對于全世界來說都非常棘手的疾病。死亡率極高，甚至很有可能是絕症。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分不清自己應該因為被自己最喜歡的人這樣保護而感到高興，還是應該為自己的病情感到擔憂。
陳麗想理清楚頭緒，而眼淚卻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劃過臉龐。她不想死，她還不想和嚴銘志分開。
她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眼淚順勢滑進嘴角，在舌尖漫開了一片苦澀。
嚴銘志給科室打了電話，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請假原因，之後便帶着陳麗在醫院做了整整一上午的檢查，最後住進了他們自己所負責的科室病房裏。
安排陳麗住下，嚴銘志也終于有了時間去簽到，換自己的那身白大褂，做好一切以後，又急匆匆地趕到陳麗的病房去查看她的情況。
與陳麗住在同一間病房的其他患者以及患者家屬，将一雙雙帶有猜測光芒的眼睛投向他們兩個人。
“陳麗……”嚴銘志臉色愁苦地坐在她的床邊，拉過一只她微冰的小手，用自己的雙手溫柔握住。像是把她的整個生命都握在手心裏。
只是生命，總是像終将從指縫間流走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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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麗靠在床頭，靜靜地望着嚴銘志，一雙漆黑的水眸清澈無暇，美得令人為之一顫，她抿了抿自己蒼白的薄唇，微微起身靠近他，淡淡一笑，“銘志……你不要這樣。”
嚴銘志煩躁地呼出一口氣，剛想說些什麽，卻被陳麗的手機震動聲音打斷了。
陳麗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才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邊頓時傳來巨大的刺耳聲音。
“錢呢？！”
陳麗聽着這句責問，不禁愣了愣，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嚴銘志的雙眼瞬時爆發出盛怒與陰狠，但下一秒卻又立即被他掩蓋了下去，他盡量使自己的動作輕緩，生怕吓到了陳麗，慢慢地将她手裏的手機奪了過來，按了挂斷，然後按了關機。
陳麗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家裏……有些複雜，總之就是沒有人管我，我還要每個月負擔我媽的生活費。”
嚴銘志微微皺眉，關于這些事他一直都想知道，但生怕觸碰到陳麗的傷疤，便遲遲不敢問出口。
“但幸好有你在。”陳麗突然輕聲說道，平日裏純淨的黑色眼眸此時像是染上了一層灰塵，“自從遇到了你，不管有多難過多孤獨，我都能輕松度過了。因為從那以後，你才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除了你之外的人和事，我全部都不在意了。”
嚴銘志這才知道，陳麗的那雙眼睛不是沒見過黑暗，而是見過黑暗後仍能保持純淨。
僅僅是因為她一心喜歡着他，其餘什麽也不顧。
說實話，陳麗這種極端的愛使他感動，也使他感到有些負擔過重，可是陳麗從來都沒有說過她有多愛他。
或許，是她怕說了以後，他會有負擔吧？
嚴銘志的心頭湧上一陣酸澀，幾乎要落下眼淚，硬是生生忍住了。
這個女人，究竟是有多愛他？
“我們——”結婚吧。
“分手吧……”陳麗打斷了嚴銘志的話。
嚴銘志怔愣地看着陳麗的臉，以為自己剛剛聽錯了。
陳麗清楚自己這種病症都會接受怎樣痛苦的治療，知道即使她積極配合治療也沒有康複的可能，一切醫療手段都只能起到暫時緩解的作用，很快又會再次惡化複發。大部分人術後能活三年，也有人能再活上十年……但她倒不覺得自己會那麽幸運能活上那麽久。
生命對于她來說，多活上一天就代表她可以多喜歡嚴銘志一天，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而現在的她随時可能失去生命，治療也要花上大量的金錢與精力，她絕不能把自己最喜歡的人也拖下水，讓她陪着自己一起難受。如果媽媽知道她得了絕症，也一定會立刻與她撇幹淨關系的吧……
更何況，嚴銘志應該也沒有那麽喜歡她。他曾瞞着她，偷偷約過其他的護士出去。這些她都知道的……
陳麗将雙手交握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緊張，她嘻嘻一笑，“對不起，嚴銘志，我沒辦法再陪你了。所以我們分手吧。”
嚴銘志緊咬自己的下唇，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他現在的感受。
像是心髒裏揉進了碎玻璃？像是有人用鐵鞭反複抽打他的心髒？像是有人把他的心髒放在烈火上炙烤？
他只知道，他現在難受得連哭也哭不出來。
他是一名醫生，是一個男人，可是為什麽他連自己最喜歡的人都無法醫治好、保護好，甚至還她承受那麽多痛苦？
“陳麗，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嚴銘志沉着頭，淡淡地說着，平穩的聲線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嗯。”陳麗點點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是……沒關系的啊，我已經足夠幸福了。可能我命裏就不該有那麽多幸福吧……”可能可以與你在一起，就已經花光了我這輩子的幸運。
“可是我想讓你活下去啊……”嚴銘志擡起眼睛，雙眼濕潤，像是在苦苦哀求她一般。
陳麗看着嚴銘志的臉，眼眶裏瞬間聚集起眼淚，溢出眼角。她彎下腰，把臉埋在慘白色的被子裏，無聲的抽泣了半天。
她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有多愛她。陳麗雖感到高興，但她生平第一次希望嚴銘志可以別喜歡她……
嚴銘志很想把陳麗抱在懷裏，但是面對她的這個姿勢，他不知道該怎麽去擁抱她。
他想用手摸摸她的頭發，又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去打擾她。最後只能将雙手插進白大褂口袋裏，狠狠地握成拳。
此時，病房中的其他人紛紛收回了視線，和自己身前的人對了對眼神，搖頭輕嘆一聲。
誰也無法否認嚴銘志在醫學上的傑出成就，可是有些病症，一旦得上，就只能痛苦地等死。
可是陳麗才和嚴銘志在一起一年的時間，雖然他們整日都在忙碌工作，回到家裏也只是平淡的吃飯逛超市看電視，但這樣平淡的生活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幸福了。
她不奢求更多，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一年的時間怎麽夠？她還想和他在一起更久啊，她想永永遠遠都和他在一起啊……
陳麗哭了很久，哭到有些缺氧，頭痛更加劇烈，她吸了吸鼻子，還是沒有把頭擡起來，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
“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