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唯一的軟肋
一年後。
孫博財在醫院裏住了整整一年。在這一年裏沒有人來看望他也沒有人肯把他接回家去。
他躺在豪華病房裏，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嚴醫生。你說我活這一輩子，是圖什麽呢？”
嚴銘志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低着頭沉默不語，靜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年輕時努力奮鬥，創下龐大家業，子孫滿堂，人人都羨慕我。可是等我老了，卻變成現在這幅慘樣。”孫博財越說越哽咽，擡手摸了摸自己濕潤的眼角。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我真的很羨慕家庭美滿幸福的人。我奮鬥忙碌了一輩子，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現在我終于知道了，我想要的只是兒女能陪在我身邊啊……”
嚴銘志一怔，恍惚想起孫博財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這一年來，嚴銘志變得經常分不清白色空間與現實世界，仔細想想才反應過來這是他一年前在白色空間裏，看到魏嘉峰勇敢跑出去時說過的話。
自從魏嘉峰出院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唉，前幾天我大兒子又跑來催我立遺囑了。其實我早就偷偷寫好了，就藏在我床墊子下面，他們都不知道。”此刻的孫博財，笑得一臉得意，像是個和別人講述自己的秘密的小孩子，但下一秒又嘆了口氣，變回滄桑的老者，“嚴醫生，我真的很感謝你每天都能來和我說說話。我現在真的覺得活着沒什麽意思，死了對現在的我來說才是最好的事吧。”
“嚴醫生，我沒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去年做開顱手術的那天，我真的寧願死在你的手術臺上了。”
嚴銘志聽他說的話，越聽越覺得詭異。
雖然現實世界中的孫博財，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
但即使白色空間和現實世界是相對獨立存在的，其中的孫博財和現實世界中的孫博財終究是同一個人。他們之間會不會依舊存在着某種聯系呢？像是心電感應這一類的？
還有，如果現實世界中的孫博財死亡，白色空間中的孫博財會怎麽樣？
一個月後，孫博財死亡。
他的孩子們在他床墊下翻到了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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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銘志不知道遺囑內容，只知道那間病房裏又傳出了刺耳的争吵聲。
當晚，嚴銘志去了白色空間，發現病床上的孫博財也變成了一具屍體，忽然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嚴銘治不舍得把他的屍體放到空間外，便做了一個小型的太平間，把孫博財的屍體放了進去。
——被他帶入白色空間的人，若在現實世界中死亡，白色空間中的也會死亡。
幾日後，被他帶進空間的腦膠質瘤患者也在現實中死去。
嚴銘志本也想把他放進屍體冰櫃裏，但轉念一想，又把他泡進了福爾馬林裏。
趙非軒自從那天起，便回到高中好好上課刷題，刻苦學習，最後的高考成績雖未達他預期的分數，但也可以上一所比較好的警校。
上大學前還有幾個月的暑假，他要好好利用這些時間繼續調查嚴銘志。
他總是莫名地有一種預感——嚴銘志會是他一生的對手。
這一年的六月，溫度變化極大，前一天降雨降溫，後一天又酷暑難耐。患者數量急劇增加，使醫院忙得不可開交，嚴銘志他們也被接連排了好幾個夜班。
嚴銘志上夜班的時候不敢睡覺，他怕自己睡着了，萬一被叫到的話沒辦法立刻離開那個白色空間——沒辦法立刻醒過來。他就只好在值夜班時選擇整夜不睡，身體漸漸有些吃不消。
但是嚴銘志還好，因為只要他不上夜班，就可以每天都睡得很好。只是陳麗本就身體虛弱，這樣辛苦的倒班甚至使她患上了感冒。
陳麗帶着口罩吸着鼻子，高燒使她變得暈暈乎乎的，腳像是踩在了棉花糖上，但仍堅持在手術室裏進行空氣消毒。
“要不要休息一下？”嚴銘志看她強忍着難受堅持工作的樣子，心疼得皺起眉頭，“要不然我和周穎說一下，讓她幫幫你吧？”
陳麗咳嗽了兩聲，虛弱地搖了搖頭，“不用，本來也輪到我了，怎麽好意思讓別人幫我？我只是感冒了，沒事的。”
嚴銘志皺着眉頭，“要不然還是吃些藥吧？”
“我學醫之前生病從來不吃藥，學醫以後就更不想吃藥了。我只是感冒了，也不是什麽大病，挺一挺就過去了。”
嚴銘志看她這樣堅持，沒好再說些什麽，但看她難受的樣子，心情莫名地有些煩躁，可能最近一直在下雨，搞得人心情也變差了。
摸了摸白大褂口袋裏的煙盒，他突然想出去抽根煙。
剛要走出醫院大樓，便注意一個帶着鴨舌帽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坐在一樓大廳的椅子上，他的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帽檐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嚴銘志停住腳步笑了起來，他記得這個人是誰。
趙非軒消失了一年，嚴銘志還以為他再也不會出現了。算算時間，現在趙非軒應該剛剛高考結束，看來他還是不打算放棄追查。
嚴銘志非常想走過去逗一逗趙非軒，但突然發作起來的煙瘾驅動着他的腳步繼續朝醫院樓外走去。
十幾秒後，趙非軒也默默地站起身跟了出去。
嚴銘志坐在他常坐的長凳上，熟練地點燃一根香煙，緩緩呼出肺中的煙霧，心情舒緩了不少。
昂起頭，天空一片陰雲密布，像是要壓下來一般，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煙抽到半支，嚴銘志開始尋找起趙非軒的身影，尋找了一會兒才發現趙非軒躲藏在一棵樹後面，他的身體看起來比上次見到時要更加高大結實一些。
不過他還是太年輕了。
就算他有朝一日當上警察，他又準備以什麽名義逮捕他呢？
“要抽煙嗎？”嚴銘志輕聲問道。
躲藏在大樹後面的趙非軒身形一怔，沒有回答他。
“不抽嗎？”嚴銘志過了一會兒，又問了一次。
趙非軒有些挫敗地從樹後走出來，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緩緩走向嚴銘志，甚至在他身旁的空位置坐下了。
嚴銘志有些驚訝地挑挑眉，“現在你倒是不怕我了？”
趙非軒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不想遇到危險就退縮。”
果然還是太年輕。
“你為什麽想要追查我？”
“那還用問？你做了壞事。”
“哦？什麽壞事？”
“你殺人了。”趙非軒不假思索。
“嗯……”嚴銘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殺誰了？他們的屍體呢？”
趙非軒愣了愣，“那就……故意傷害罪！”
“傷口呢？”嚴銘志歪了歪頭。
“監禁罪！”
嚴銘志嗤笑，“我在哪裏監禁了誰？”
趙非軒急得直撓頭，憋了半天，才小聲吐出一句，“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麽罪，可是你做的不對啊。”
“哪裏不對？”
“你把我們殺死，帶進了那個奇怪的地方，可是沒有人是自願被你帶進去的吧？你當然可以說你是為了治療他們，說你是為了醫療科學的發展……可是你從來沒問過他們的意願吧？”
嚴銘志的眼睛有一瞬的恍惚，他連忙熄滅了煙頭，“我還有事，要走了。”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趙非軒對着他背影喊道，想了想，選了一句可能最戳他心窩的話，“如果你的女朋友知道了你所做的這些，也會反對你的！”
看到嚴銘志腳步一頓，趙非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嚴銘志回過頭，臉色鐵青，“你調查了陳麗？”
趙非軒眨眨眼，“啊？”
剛剛還溫和平靜的嚴銘志，不知道為何突然變得十分可怖，使趙非軒不由得被吓到了，
“我告訴你，離她遠一點。”嚴銘志快步走過去，銳利的眼神像冰淩一樣，狠狠地刺進趙非軒仍稚氣未退的眼眸裏，“永遠不許動她！”
趙非軒怔怔地看着嚴銘志，被他震懾得半天動彈不得，甚至忘記了呼吸。直到嚴銘志離開很久，才垮下肩膀，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呼氣。
看來這個叫陳麗的女人，是嚴銘志唯一的軟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