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誰來向他道歉
十月過半,氣溫終于降下來,清晨出門涼飕飕的,要套厚一些的外套。
向元溪最近有很強烈的預感,自己即将分化。
葉知禾對這方面一無所知,只道:“要請假嗎?”
“還不到時候,我還沒想好怎麽和姚雲舟說……”
“嗯?”
“這個事是、是……是很私密的!”
“這我知道。”
除了家人朋友外,沒人願意分享分化期前後的變化過程,這仿佛是潛移默化的規矩。可規矩最開始是誰定下的也沒個記錄,沒有起因光有結果。
“那你不和他說嗎?”
“他分化也沒和我說過!”
葉知禾頓了頓,“做人不要太攀比。”
向元溪:“……”
向元溪不搭他的話,轉而問道:“你和藺深還是那樣嗎?”
“那樣是哪樣?”
“黏在一起!”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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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元溪睜大眼睛:“你還好意思說‘是的’?”
葉知禾如常點點頭,“所以你過些天要請假,請假前不和姚雲舟說,回來想好怎麽面對他了?”
向元溪又蔫下去,“我是想和他說……但他願意聽嗎?我說了他八成只回個‘嗯’,太尴尬了。”
單向的喜歡中夾雜着諸多胡思亂想,就算再大大咧咧的人面對喜歡的人也會露怯。
葉知禾想起周末裏葉書看的電視劇,他房間敞着門聽到整個後半段。
劇中的兩人相互喜歡卻不肯直說,O誤會A心中有白月光,A誤會O喜歡別人。
這集的末尾,O告白了,A答應了,雙方的想法卻是:我知道他把我當做別人/我知道我是他退而求次的選擇,然後便進入比電視劇還長的廣告時間。
葉知禾忽然有種沖動,幹脆不要等分化了,直接拉着向元溪到姚雲舟面前,把兩個人的手一牽,他甚至可以說一段證婚詞,只求兩個人不要像電視劇裏那麽糾結。
當然他只是想想,感情這種事哪可以另外的人插手。
葉知禾說:“那就看你自己的想法吧,反正分化後他會知道的。”
向元溪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又說到我了?”
“最開始就是在說你。”
向元溪狐疑地看他,“好吧,既然你不想說……真的不要換別人了嗎,就是他了?”
他嘴巴裏這麽說,心裏卻清楚得很,要是真的可以随便換個人喜歡,那只能是不夠喜歡現在這個人。
“……這是可以換的嗎?”葉知禾的朋友很少,能讓他信賴的更加少,藺深尤其特別。
向元溪搖頭,嘆口氣舊話重提,“你說我要是個Alpha……”
向元溪話頭還未說完,葉知禾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只是說如果!”
“哦……”
向元溪可憐巴巴,“他會不會嫌棄我啊?”
葉知禾看着發小的狗狗眼,想了想說:“你想多了。”
向元溪已經準備好被葉知禾出其不意地嗆一句了。
這是個不悶熱的晌午,天氣晴,有雲,很多朵,有陽光,不太刺眼。
兩個人坐在石桌前,老實說,有點冰屁股。
葉知禾難得正經:“你喜歡他又不是喜歡他是Alpha,他喜歡……他要是喜歡你,一定也不會是因為你是Beta或者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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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幹嘛了,這麽遲才來?”
葉知禾踩着預備鈴進班,藺深問他,他說:“充當感情顧問。”
他心情很好,彎彎眼睛又說:“今天是晴天。”
藺深不懂這句暗語,可他就是想說。
最近曲暢出入班級很頻繁,有人看到她和高三的混在一起。
下課後陳揚來班上找人沒找到,皺眉道:“藺深,你幫我找下曲暢,找到了讓她來我辦公室。”
藺深起身,嚴家康立刻湊過來要和葉知禾說話。
藺深:“走嗎?”
葉知禾腦袋都湊過去了,聽到藺深問他就擡起頭。
“走了,和我一起去找人。”藺深說。
“好。”
葉知禾起身跟藺深走了,留嚴家康在原地瞠目結舌。
出了教室,藺深有些後悔。
高三從開學起就挪到另外一棟樓上課了,不是每個人的目标都奔着高考去,有些地方很亂,他不該帶葉知禾來。
“要不你還是……”
“不是要去找曲暢嗎?”葉知禾出聲。
“嗯。”
他想了想拉住葉知禾的手腕,少年的手心很熱,是幹燥而溫暖的熱度。
兩個人進入新樓,藺深找人問路,問高三二班在幾樓。
他這麽明确一個地方,葉知禾不禁看他。
藺深解釋道:“她最近在追一個人,正好我……認識。”
到了三樓,葉知禾看到曲暢倚在樓梯的欄杆上無聊地把頭偏向一側,那個方向是看向窗外。
“曲暢。”藺深站在臺階上沒有上去,“班主任找你。”
曲暢愣了下,低頭看到兩個人,彎眼笑道:“好嘞,班長等等我,我去打聲招呼就和你們一塊回。”
和誰打招呼?喜歡的人?追到了?
葉知禾來不及多想,有人忽然遠遠一聲:“小雅,那是不是你前男友啊?”
藺深臉色不太好看。
“還帶了個人。”
葉知禾最怕也最不怕的就是被別人議論,從小到大,每個議論他的人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對他說。
他們竊竊私語的樣子有點像長尾巴的大老鼠。
葉知禾于是晃了晃手,讓藺深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擡手捂住他的耳朵。
藺深習慣性地把手搭到他的腕上,神色放松下來,“不要鬧我。”
曲暢站在樓梯上看着兩個人,忽然覺得一切都很無趣,報複心無趣,笑嘻嘻的人群無趣,自己也無趣,什麽都爛透了。
旁邊尤筱雅面色如常,“藺深,上次見面就沒來得及說話,這次還不說說嗎?”
藺深望過去,“有什麽好說的?”
尤筱雅笑起來,她的确長得好看,剛剛十八歲,長相豔麗又塗正紅色的口紅看上去更成熟了。
“上次就懷疑你是不是交了新朋友。”尤筱雅說,“這種事還有必要躲着我?”
這個朋友的定義太複雜了,帶着調笑的意味,變得不那麽好聽。
葉知禾忽然想到初中畢業教室裏,只有兩個人,他和另外一個人。
那人對他說:“你不要喜歡我了,我高中不會在這邊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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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禾上初二的時候班上有一對情侶,男生有很精神的長相,就是個子偏矮,和葉知禾是同桌。
葉知禾那時候也不高,個子沒有長開,跑步卻不慢,常常在前十的行列裏。
不知道哪天起,有人說他總是跟在男生的身後跑。
向元溪問他有沒有這事,他說:“我也就只能跑第七了啊。”
後來情侶吵架,班上的人都說是女生吃醋了,男生和葉知禾是同桌,兩個人經常說話。
向元溪問他怎麽回事,他說:“他問我數學,我說我也不會,我問他生物,他說他沒聽。”
上初三後兩個人不再是同桌,沒有什麽交際,可還是有人在傳。
向元溪問他,要不要解釋一下。
葉知禾問:“和誰說呢?”
之後情侶的家長知道交往的事,鬧到學校來,兩個人分手了。
班裏有人說是葉知禾告訴的老師。
向元溪憤怒了,當天異常霸氣地站在講臺上沖下面喊:“管好你們那張破嘴!”
但在別人眼裏就是坐實了這件事。
向元溪氣得眼淚汪汪:“怎麽能這樣呢?”
不說是默認,說了是強行解釋,話語權根本不在他們手裏。
葉知禾反過來安慰發小,“算了。”
他說算了,不只是說這件事算了,是對一切事情都妥協了。
人們會說實話也會說慌,會選擇信與不信,會偏袒一個人也會針對一個人。
而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從別人嘴巴裏說出來的,他們捏造、添加,葉知禾于他們來說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三個字的名字。
中考前那對情侶做了一件大膽的事,當着班主任的面重新表白一次,大家都在起哄,他們彼此道歉還說以後會一直在一起。
他們皆大歡喜了。
葉知禾又倒黴了。
他永遠要出現在這兩人的故事裏,別人怪他看人時的眼神太專注,怪他借碳素筆給男生,更怪他會開口說話,認定他錯的時候不管做什麽都是錯。
可他根本什麽都沒做。
回學校拍畢業照時,姚雲舟認真問他要不要揍那人一頓,向元溪猴子一樣舉起雙手百分之百支持。
葉知禾回教室的時候男生也在班裏,男生說:“你不要喜歡我了。”
葉知禾說:“我本來也不喜歡你。”
男生的臉一下爆紅。
初三後葉知禾突然抽高個子,骨架伸展開,皮肉卻還是細嫩的,還是尚未成熟的孩子。
他低頭看比他矮上許多的男生,男生說:“可是你……你該早說的。”
葉知禾也想,這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錯,他該早點解釋清楚,這樣就不會有不必要的誤會了。
可現在他看着臺階上的那群人,忽然想到,就算是此時此刻他說:“你們誤會了,我和藺深不是那樣的關系。”
他們也會一笑了之,“是的,你說的對。”
人是主觀動物,會說實話也會說謊,會選擇信與不信,會偏袒一個人或者針對一個人……
就像那天拍完畢業照後男生絕口不提教室裏發生的事,他已經知道葉知禾不喜歡他,但是別人不知道,他不會主動澄清,這多丢臉啊也沒什麽必要。
他對女生說,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珍惜你,女生就對他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和你鬧脾氣了。
所有人都為他們鼓掌、歡呼和叫喊。
那誰來向葉知禾道歉呢。
向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說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