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次日是周五, 桃李飛回上海一趟，再次日，周六又飛回來, 帶回一堆禮物，約上團隊leader去眼鏡男家裏做客。
因為韓國人這一段時間以來的不配合與明顯敵意, 上海團隊和他們已經成了水火不相容的形勢, 雖然每天在同一間辦公室辦公, 但見面卻都以冷臉與鼻孔相對。所以這leader以“你腦子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的眼光看着桃李，最後可能還是被她拉着，很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陪她去登門拜訪。
桃李憑着和眼鏡男總在一間小餐館喝酒的交情, 得以順利進門。
眼鏡男一家是三代同堂，很幸福的一家人。這人其貌不揚，典型的韓國人長相, 面孔略扁平，就氣質斯文些, 但是夫人卻極其漂亮, 皮膚雪雪白，非常有氣質, 兒子生了三個，身材仍然窈窕如少女。
桃李送出一堆樂高玩具, 看幾個小男孩在後院開開心心玩耍的情形，笑着和眼鏡男夫人道：“我們經理家就一個兒子, 我都聽他時常抱怨, 養個小孩子很不容易，你們家裏三個，要付出很多心血吧。”
眼鏡男的漂亮夫人說：“是啊, 很辛苦，可是看到他們睡着時像天使一樣的面龐，就又感覺什麽都值了。”
“我們經理家為了兒子上藤校，去年就把他送到美國讀高中去了，才十幾歲。你們家這三個，将來有什麽打算沒有？”
夫人低下頭默默喝茶，半天，才說：“孩子們還小，沒想到那麽遠呢。”
小孩子的話題就此打住，桃李把為他們家大人準備的禮物，一本精裝《上海攝影畫冊》也送了出去，陪眼鏡男的老父母一道欣賞片刻，為他們耐心講解上海風土人情，最後說：“上海也有一條韓國街，就在我家旁邊，将來您如果有機會去上海，請一定讓我陪您去韓國街逛一逛，看一看。”
眼鏡男的老父母點點頭，默不作聲，夫人回頭看看丈夫，說：“希望如此吧。”
下周一，眼鏡男來上班，神情更加陰郁，面容更加憔悴，除了中午領着他的小鴨子員工去吃飯以外，又多出一項活動來，就是領着他的一隊小鴨子員工在公司周圍小馬路上散步，小鴨子們在他拍打嬉鬧，他則背着兩手，一臉沉思，偶爾回頭看向她們時，仍是滿目溫柔與疼愛。
桃李沒有等很久，大概一周左右，眼鏡男某天一上班，就把她喊到會議室，一臉悲壯道：“關于你的建議，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我的家人都非常贊同你。為了我的英姬南珠，為了晶雅和恩貞，為了我的客戶，我要去上海！”
韓國SSC負責人突然改變主意，接受上海offer，對于上海團隊突然一改态度，變得配合又主動，不僅工作進展神速，一夜之間，來自幾家工廠的投訴也全部消失。
Alicia前面兩個月時常跑來韓國，拿着小鞭子在上海團隊後面使勁抽，催她們趕趕趕，同時工廠那邊對她們罵罵罵，賬出錯了罵，款付錯了更罵。小姑娘們每天加班到吐，團隊leader除了自己的工作，還要管理一群小姑娘，最苦也最累，每天從開機就開始偷偷哭，從早哭到晚，一邊哭一邊幹活。交接到一半時，alicia漸漸也不太催了，就怕她們壓力過大，情緒崩潰，會出什麽事。
在這個情形下，當所有人都做好延期回國的心理準備時，沒想到形勢陡轉，在眼鏡男的大力協助下，于第三個月的月末完成所有交接，趕上了原定計劃，韓國SSC辦公室順利關閉。
alicia和經理兩個吃驚之餘，高興不已，給團隊放了幾天假，叫她們在韓國好好玩上幾天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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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同一天，桃李收到上海HR發來的郵件，通知她六個月的試用期已經提前結束。
又幾天，眼鏡男一家啓程前往上海，夫人特地打電話給桃李道謝，感謝她能夠把自己老公勸動。
桃李打電話給安妮，向她彙報說：“安妮，我第一次接項目，出長差，因為在領導面前誇下海口，最後不惜睜眼說瞎話，把一個善良又正直的韓國歐巴騙去了上海。”
兩個小夥伴無話不談，三五不時就見面吃個飯，她接的這個任務，一走兩個月，安妮自然知道，因而給她做思想工作：“你這是在幫他，他在鑽牛角尖，需要人來點醒，同時也需要一個臺階下。”
“我不僅面不改色地對他說瞎話畫大餅，還跑去他家裏，給他老婆施加心理壓力，提醒她家裏有三個兒子要養。”
“人家又不都是笨蛋，這只是人家綜合考慮，權衡利益後，做了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而已。”
“但是通過這個工作，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骨子裏其實是個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的人，這一點才讓我感覺吃驚和害怕。你知道的，我多少年來一直是黑長頭發，大高個兒，說話輕聲細語，眼睛不太敢和別人對視，就是那種典型的柔弱傻大姐形象，包括我自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認為自己是怯懦無用又佛系的性格。”
“小事不計較，大事有主張，這是大智若愚，是最高智慧，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啊！”
桃李被她怄笑：“切！”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對待自己的工作，要有高度的自豪感和責任感，你現在承擔的把韓國歐巴搞到中國去的工作，是肩負了各級組織對你的殷切希望和信任的，遇到一點困難就打退堂鼓，就懷疑自己是不行的。你要振奮精神，同時加強心理建設，實在難受，就給我多帶點面膜和化妝品……”正滔滔不絕發言，安妮忽然閉嘴，側耳傾聽片刻，“你現在哪裏？怎麽這麽吵！”
“我現在和團隊的小夥伴們在奧利匹克花園，等會我們去看東方神起的con。”
“背着我去看東方神起的演唱會？！這個有點過了噢！”安妮嫉妒到面目全非，“桃李，我決定收回剛剛安慰你的那些話。”
“別這樣，下次我陪你一起來。”
“你知道我護照被收上去，出國不易，所以就信口開河，随便敷衍我了對不對？告訴你，你的韓國歐巴去上海以後日子不會太好過的，就跟我們當初在日本一樣，肯定會受冷落、坐冷板凳的！桃李，內疚吧，顫抖吧！”
“……”
韓國的公費旅游結束，接到去香港開會的任務，就直接從韓國飛去了香港。兩天的會開好，桃李去機場搭機回上海，時間還早，把行李托運掉，轉身去免稅店裏購物。正在認真挑選保濕精華，忽聽身後有人喊“桃李”，一驚，回頭望去，不遠處對着自己微笑的，是一個不認識的青年男子。
青年望着她笑，明顯認識她。她神情尴尬，腦中思索自己大中小學校以及呆過的公司裏面是否有這等儀表堂堂的青年才俊，直到半分鐘之後，才從他圓圓臉上看出一絲眉目，腦中浮現出小學同桌胖乎乎的身影來，驚喜之下，大聲喊出：“小貝！”
小貝同學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從一個側面就把你認出，你卻研究我半天，虧我這些年時時想起你。”
桃李笑：“誰叫你形象變化太大，又從來不來參加我們小學同學會！”
“學醫的人太苦，實在分身乏術。”
桃李為他開心不已：“真是敬佩你，真的說到做到，實現自己小時候的夢想。”
“可我回上海都已經一段時間了，卻始終沒等到你來看病的倩影，心裏失落的同時，又為你感到高興，因為這說明你身體健康，平安無事。”
桃李開心大笑：“除了外在，感覺你說話風格都婉轉好多。”
“是嗎？”他也笑，看了看她手上拿着準備去結賬的幾瓶保濕水與乳，再看一眼價格，“配料其實就水和氮氣而已，竟然賣你們女人六百塊？”
“六百塊還是特價。”
“你們女人是怎麽想的？”
“我們女人就信這個，越貴用起來越放心。”
他說：“瓶子和噴頭值590元，剩餘的10元錢才是水的真正價值。”
桃李哈哈笑起來：“原來是我想多了，你的風格一直都沒變，還是我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小貝！”
小貝與同事國外研修，經由香港轉機回上海，航班與桃李不一樣，便臨時改簽，與同事分開，和桃李同乘一架飛機。回到上海後，卻沒有就此打住，跟着她，又飛了一趟韓國，從韓國再追回上海，貼身追了成千上萬裏。
桃李為難萬分，不得不一再提醒他的身份：“你是醫生，怎麽可以跟着我滿世界的亂跑，你的班還要不要上？”
他說：“誰說醫生不可以休假？你出你的差，我正好跟着你四處看一看，不用擔心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言罷，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小首飾盒，“前兩天在韓國閑逛的時候，發現這一條鑽石項鏈，感覺很配你，所以買了下來，希望你喜歡。”
那種熟悉的喘不過氣兒的感覺又回來了。
好在差終于出完，桃李回公司出勤，總算把他甩掉，令他回去安心坐他的班。出勤以後，以為他可以消停放棄了，誰料那青年才俊卻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意，每天從早到晚信息不斷發，不是情話，便是問安。
時隔兩個月的出勤，桃李發現公司裏面氛圍極其古怪，一個一個靜如鹌鹑。
她出差在韓國的這一段時間，公司發生了一樁重大人身傷害事件。事件的來龍去脈，蝦米妹子前幾天就已經八卦給她聽了。
這件事情要從公司新上任的總監說起，老總監年初退休，美國總部新派來一位年輕總監，總監帶着一群行政部門的年輕妹子在外灘五星級酒店上面的商務樓辦公，無事從不來張江辦公室，故而桃李還沒有見過他。
新總監上任，大火小火亂燒，項目發起一個又一個，最近又開始抓考勤，整頓紀律。一般來說，新官上任，都喜歡抓着裝紀律和考勤，因為這個實行起來成本最低，最易推行，而且很容易通過這種手段來樹立個人威望。
新總監有了這個想法，把張江辦公室過去兩個月的考勤記錄要去一看，簡直被被他們頹廢的工作氛圍和精神面貌給驚到，大罵：“怎麽招了這麽一群懶豬！”一秒都沒耽擱，馬上着手整頓和改革。
歐美企業考勤管理相對寬松，一般來說，很少有人會準點進公司。九點上班，都是半過後，大家才會陸續進辦公室。上班時間偷偷溜出去辦點私事啦，下午偷溜出去喝咖啡，幹脆一去不回啦。或是早早下班，跑去學校接個孩子啦，等等。只要不太過分，不耽誤工作，給周圍人造成麻煩，領導們也都不太去管，平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不過新總監一上任，張江辦公室的員工們就曉得，搞不好要有火燒過來了。因為過去多少年來，上面每換一任領導，這種紀律整頓就要經歷一次，而這次的新總監又特別的事兒精。但是他們有經驗有對策，不怕。無非辛苦一段時間，堅持準點打卡，不遲到早退，靜待歪風過去，就平安了。
但是新總監不走尋常路，他除了考勤制度，還順帶着監控了一把上網摸魚的行為，結果摸魚的沒抓到，倒是一不小心，把公司裏兩對軋姘頭的渣男渣女給監控出來了。
這兩對膽子也是大，連哪裏開房都敢用skype和公司郵件讨論，其中一對更是激情四射，體位，感受，都要在上班時間拿來探讨和回味一番。
由于這兩對的聊天記錄太勁爆，滿公司傳閱，結果被有心人給洩露了出去，其中一個渣男懷孕的老婆氣得跑到公司來打小三，小三沒打到，自己反而氣流産。
工作丢了，孩子掉了，老婆跑了，前途也毀了，渣男一怒之下，懷揣刀子來公司殺HR和IT洩憤，因為紀律整頓和上網監控是這兩個部門負責。
這人來公司這天，其時已被公司開除，但園區保安認得他的臉，直接就把人給放了進去。結果就是HR一個主管大姐毫無防備，身受重傷，現在躺醫院裏搶救。IT團隊以男性員工居多，沒有叫他得逞，蝦米妹子恰好休假，躲過一劫，但混亂中一個年輕帥哥，隊草面孔上被劃一刀，受了一點皮肉傷，好在沒有毀容。
渣男被捕後，新總監在HR的病床邊宣布，紀律整頓活動到此結束。
總之因為這場傷害事故，辦公室裏面雞飛狗跳，人人不得安寧。不過是整頓紀律作風而已，沒想到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新總監也是始料未及，看人心惶惶，忙又安撫大家：本季度獎金翻倍發。
桃李如果留在上海，先不說有被殺傷的可能，其次她還是個試用期未過的新人，按照公司歷來做法，新人的績效考核一般不會太高，一般是C，好一點是B，但因為接了個不大不小的任務，出差兩月有餘，任務圓滿完成，使得副總監alicia在總部保住顏面，試用期提前結束的同時，績效考核等級得了個S，基數驚人，再一翻倍，簡直完美。
所以桃李一進公司，面孔上貼着一片紗布，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的隊草就笑眯眯地對她說：“項目完成了，KPI優秀了。你的績效獎，穩了！咱倆的新房子，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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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前幾年發生過一起工人請假，人事不批，結果工人怒闖辦公室殺死人事主管的案件，轟動一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