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未披馬先掉馬
那個時候,我妻善逸還沒從這薄薄的一張紙裏回過神,他憋氣憋到有點短路的大腦還在思考,什麽叫做修行繼續?為什麽要說分別?
哦,對了,小師弟說過他是離家修行的武士……但是即使是在不同的地方,不是也能通過啾太郎和小烏鴉送信嗎?
我妻善逸捏着信紙眨了眨眼,滿臉的困惑,他還沒想明白這其中仿佛無法以任何形式聯系了的意思從哪裏來,蝶屋的門口就再次響起了“隐”有點不耐煩的喊聲:
“有人叫做我妻善逸嗎?有誰認識我妻善逸嗎?”
“啊,抱歉!是我!”
我妻善逸把信紙折了三折,攥在手裏,像腳底板突然粗心踩到了滾燙的烙鐵一般猛竄兩步,一個呼吸就站到了拎着布條裹得嚴嚴實實的日輪刀的“隐”隊員面前,他有些遲疑的開口:“那個,我就是我妻善逸……”
“這是你的東西。”
“隐”沒有等他說完,直接把被·幹淨布條纏到密不透風的長條狀物品粗魯的往他懷裏一塞,從鼻孔“哼”出了一口氣,嘀嘀咕咕的往外走,靈敏的耳朵能清楚的聽到“就是這個東西害的我必須在四個柱面前露面,那可是氣勢那麽強的柱啊,超可怕的”這類抱怨的話,我妻善逸愣愣的看了看“隐”離開的背影,又低下頭盯住了被莫名其妙交給自己的東西。
纏繞着的布條是嶄新的,白色裏面夾雜着兩條青色與灰色,為它裹上這個保護層的家夥大概沒什麽太大的耐心,整齊裁開的布條被纏的亂七八糟,就像小師弟懶得打理而毛毛躁躁的頭發,我妻善逸徒然就有了一種預感,他果斷的握住柄将之拔·出了刀鞘——
刀身不長,打刀不足短刃有餘,标準的脅差長度,藍色的閃電紋路在刀刃出鞘的時候迅速退卻,取而代之的是蔓延而上的金色雷紋——這分明就是小師弟的那把脅差長度日輪刀!
“什麽?!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小師弟要去哪裏?連日輪刀都不帶?!”
金色的蒲公英終于炸開,我妻善逸憋氣憋到缺氧的腦袋裏終于穿起了這一連串太過于突兀,以至于令他沒反應過來的事件,他震驚的抱緊了懷裏屬于小師弟的日輪刀,想起了爺爺平均五天一封的來信。
半晌,蝶屋裏響徹了崩潰到破音的尖叫聲:
“唔啊啊啊啊啊——小師弟你要跑到哪裏去啊?!!”
——
橫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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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濱曾經是混亂的租借地,即便是日本政·府也沒辦法伸手插足這裏的秩序,以過去血腥黑暗的龍頭戰争為一個分割點,從那之後的橫濱治安就漸漸和緩了起來,不同于那血腥危險的年代,現在的夜晚也有着大批大批的普通人能夠在明亮的地方閑逛,只要避開隐蔽陰暗的小巷,或者什麽寂靜無聲的工廠,就不必太過擔心從什麽地方橫着飛過來一顆子彈。
不過,躲避有可能存在什麽不見光交易的巷子,這只是屬于普通橫濱人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對于某些想要抄近路的“非普通人”來說,牆壁上帶着彈孔的巷道,或者是還沒散去硝煙與血腥味的空曠工廠,都是可以随意穿行的後花園。
福澤谕吉雙手攏在和服的袖子裏,肩上披着顏色深沉穩重的羽織,腰上挂着一把簡單樸素的打刀,正半阖着雙目與自家偵探社的團寵大孩子一前一後走在這光線昏暗的巷子中,腳下踩着的木屐發出平穩的“踏踏”聲,步伐如同丈量過一般,每一步都隔着一離不差相同的距離。
在現代化設備如此普及的時代,願意日常穿着古樸和服出門的人其實并不多,畢竟木屐就算穿的再習慣,也沒有運動鞋來的要舒服方便,走着走着路總會抱怨它又磨痛了腳趾內側,或者一個不小心,靠着腳趾縫夾住的“人”字形布制鞋鼻木屐帶就脫離了它應該呆在的地方,這種古老的足衣會遠遠的、筆直的飛出你腳下的區域,留下你光着一只腳站在路上無語凝噎。
當然,福澤谕吉是不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的,他性格嚴謹,那種不合格的觀賞用木屐根本不會穿——就算穿了他也能完美駕馭住,多年穿和服與木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就算現在給他換成了人字拖,曾經的“銀狼”劍客也能把它馴服的如同小貓咪一般乖巧,即使小貓咪在他面前并不乖巧。
在他旁邊,穿着牛仔咖色英倫風偵探裝的青年搖晃着喝空的波子汽水瓶,像一個真正沒長大的孩童一樣,眯着的眼睛看着裏面的波子在沒有拳頭大小的地方滾來滾去,不厭其煩。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突然的,就在兩個人面前巷子的空處,空蕩蕩的地方憑空冒出一陣絢爛的金光,将整個昏暗的小巷都映照的如同白晝,牆壁上舊的新的彈孔密密麻麻,被這明亮的光線映照出了當時多麽慘烈的情況,福澤谕吉目光猛地淩厲起來,他在一瞬間伸手擋住了後方的江戶川亂步,左腳踏上前一步,右手摸上了腰間的刀柄。
“吧嗒”一聲,一振系着深藍色編織繩結的黑鞘打刀首先在兩個人的目光中落在了地上,緊接着,在更高的位置,一個人影突兀的出現在了半空中。
是異能者嗎,目标是誰?是他還是亂步?
福澤谕吉的握住了腰間隐沒在羽織下的刀柄,他的氣息依舊平穩悠長,只有鋒銳起來的氣勢在不易察覺的情況下節節攀升,随後,他聽到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怎麽又是半空中啊啊啊啊——!!!”
“撲通”一聲,神秘出現的人影結結實實的臉朝下摔在了地面上。
福澤谕吉:“……?”
——
這個時空轉換器似乎尤其鐘愛高處。
當失重的感覺再次襲來,已經有過一次高空墜落經驗的安定……還是猝不及防的摔了個結結實實。
“鼻子,鼻子好痛!”
藍發的付喪神眼淚汪汪的捂住通紅的鼻尖,拎起自己的本體刀從不太友好的石板路上爬了起來,心裏感嘆着幸好這次本體刀沒跑太遠,然後姍姍來遲的偵察值才發揮了作用,安定整個刃都僵硬住,脖子一卡一卡的回過頭去,與看到了自己出現全過程的二人組默默對視。
怎麽回事!什麽情況?!為什麽這次出現的地方還會有人啊!時空轉換器不是應該把他傳送到沒人存在的地方嗎?時空轉換器故障了嗎——啊是的,時空轉換器的确故障了,如果沒故障的話他現在應該在沖田君的身邊才對——可是這樣突兀的出現在別人面前會被當成妖怪吧,他該怎麽解釋啊!
安定:“……”
安定:“那個,我其實……”
“——停!”
穿着剪裁得體的英倫風偵探裝的黑發青年果斷擡起手,阻止了安定想要絞盡腦汁解釋這種“超自然現象”的行為,黑發青年估計二十多歲,他眯着眼上上下下掃視了安定好幾遍,從腦瓜頂翹起的倔強頭發絲看到了藍色鞋鼻的木屐,又格外仔細的打量了付喪神額上綁的額帶,手臂上鋼鐵制的護甲,以及沾上了一點灰塵的白色病服,和披在肩上的藍色山紋羽織。
“有趣,有趣。”他興致勃勃的捏住了下巴,左右踱了幾步,然後伸手探進懷裏去摸索着什麽。
黑發青年從懷裏掏出了一副黑框眼鏡,他把眼鏡腿卡上了耳廓與頭側的空隙,眼鏡托架在鼻梁上,江戶川亂步猛地睜開了湖水綠的雙眼:“讓我看看——”
安定:“……欸?”
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這兩個人好奇怪,為什麽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反而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那個銀色頭發的劍客也收起了那種有壓迫力的目光,板着臉把雙手揣在袖子裏,一點也不擔心同樣攜帶刀劍的自己會攻擊他們嗎?
安定抱緊自己的本體刀抖了抖,右腳下意識的後撤一步,不知道為什麽,僅僅是被面前的這個家夥看着,就有一種什麽奇怪的光線掃描透了的感覺,出于本能的想要拔腿就跑,仿佛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無所遁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黑發青年捏着下巴興致勃勃的點了點頭,他伸手扯了扯旁邊正警惕的按着自己腰間武器的銀發劍客,理直氣壯的指着安定說:
“社長,把這把刀撿回去吧,很好用的。”
他滿臉興奮的眨了眨眼:“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刀劍付喪神這種妖怪,好有趣,比波子汽水裏的波子都有趣!”
連馬甲都沒來得及批就猝不及防掉馬了的安定:“……?”
我是誰?我在哪兒?剛剛發生了什麽?我有告訴他我是刀劍付喪神嗎?
安定,陷入了困惑。
——
另一邊。
“池田屋沒有安定,專稱寺這裏也沒有安定。”
加州清光頹唐的坐在專稱寺門口的石階上,一手拄着膝蓋,一手悶悶不樂的托着臉頰,漂亮的紅色指甲被主人忽視了很久,指甲油現在都已經有些斑駁脫落了,完全沒有了在本丸時的精致勁頭,打刀的付喪神展開五指,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現在都變得一點也不可愛了”,随後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果然哪裏都找不到那家夥……”
主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安定沒出現在沖田君身邊,他根本就不在正常時空轉換器能到達的位置,想要見面只能盼望安定來找自己,但是這種可能性簡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你究竟在哪裏啊?我想和你一起修行啊,安定。”
紅色指甲的付喪神小聲叨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