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補】
定州府, 府邸內, 尤賀走來走去,面容冷肅。
自從帶兵直指長安, 尤賀就再沒有露出笑容。
為什麽派去保護瑾瑜的人還沒有傳來消息?
沒有瑾瑜的消息,尤賀就完全無法安心。
而尤賀不知道的地方, 幾個大将聚集在一起。
幾個身帶血腥氣的士兵,跪在中間,禀報道:
“上面派來的人,已經提前截殺, 沒放過一個。”
“嗯, 做的不錯, 下去領賞吧。”
等到那幾個士兵離開, 方才說話的人, 使了個眼色,一個靠近房門的大将跟着走出去, 沒一會兒一身血腥氣的走了回來。
有人猶豫道:“我們這樣瞞着大将軍不好吧。”
一人冷哼:“豈能讓那皇帝小兒的人來信口雌黃, 蠱惑将軍,不過一個做過小倌的男人,就是死了又如何?如今可容不得退縮了, 我們都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要死也是一起死, 要是将軍因此不戰而降, 你們想過後果嗎!”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 我們做的隐秘, 除了我們,其他的一個活口都沒留,只要我們不說,将軍如何知道?”
那個去滅了口的大将接過話茬:“等到将軍做了皇帝,要什麽男人女人沒有?這麽個小玩意兒,又算的了什麽?”
聽完,大家覺得的确也沒錯,再說,法不責衆,就算将軍知道了,還能殺了他們所有人嗎?
這些大将也知曉尤賀傳信長安的人保護那個小倌兒,結果人卻在皇帝小兒的手裏,他們猜想那些人都遭了皇帝的毒手,這才一點消息都沒有傳過來,反而是等到了皇帝派來協商的人,這才得知了長安的一些消息。
實際上,尤賀傳信的那些親信,就是原先保護瑾瑜的人,在瑾瑜被接進宮的時候就被南宮辰控制住,沒有把瑾瑜進宮的消息傳出去。
南宮辰原想的是不想這件事刺激到尤賀,沒想到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造成尤賀完全不知道瑾瑜在他手裏,以致于直接就造反了。
而現在派去通知尤賀進行協商的人卻全被提前殺死,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尤賀,尤賀還以為他的人接到他的消息之後,把瑾瑜安排保護好了。
那只傳信會長安的秘密信鴿,此時正在一個精致的鳥籠內,咕咕咕的啄食着食物,一根細長的手指,摸着它的腦袋。
“你呀,還真是能吃,當初就該直接紅燒了你,不然哪會這般浪費糧食。”寧爺穿着一身妖嬈豔麗的紅裝,望着籠中的信鴿,心髒又開始細細密密的疼起來。
自從那人離開之後,就得了這個毛病,時不時就會發病,讓他蓄起滿眼的悲傷。
“你的主人保護不了他,就像你一樣,落在敵人手上還沒心沒肺的吃吃喝喝,那人一切都計劃好了,我們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他就是這樣一個倔強的人。”
“我不能讓你回到你主人手上,那會壞了我們的計劃。”寧爺輕輕的笑,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着籠中的鳥兒。
“鳥兒啊鳥兒,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随我回皖月國吧,到時候我們一起,再光明正大的回來這個地方,祭奠你的主人,你說好不好?”
咕咕咕,
信鴿依然吃着他的食物,就算被馴化了,一個畜生,又如何聽的懂人話?
寧爺收回手,依然是那般慵懶的神色,裏面卻又絲絲縷縷的透出缭繞的血腥氣。
“時機一到,你就出發吧,就看澈王爺什麽時候動手了,讓我們的人再使點勁兒。”
“是。”那人領命,起身離去時,終于露出臉來。
居然是當初尤賀留下保護瑾瑜親衛之一,南宮澈那裏有他們的人,當晚南宮澈的人行動,他事先得到消息,事先早就離開,自然沒有被後來的南宮辰抓住。
潛伏在尤賀身邊這麽久,如今終于得到啓用。
皇宮,
南宮辰趕到玉彧宮,他徘徊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瑾瑜既沒有彈琴,也沒有烹茶,就那麽失神的發着呆。
南宮辰的到來,讓瑾瑜從出神的狀态清醒過來。
他很冷靜的詢問:“陛下,尤将軍真的反叛了嗎?”
他還抱着最後的一點僥幸詢問。
而結果讓他徹底死了心。
“是,戰報信息,他已經帶領大軍過了遂州,朕很悲痛,沒想到尤将軍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瑾瑜這次沒有再出聲反駁南宮辰的話,只是很平靜的問道:“那陛下準備如何對待草民這個叛賊的家人呢?”
家人?親耳從瑾瑜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南宮辰不免還是很難受,他強笑道:“你們算什麽家人,你不過借住在他家,朕不會這般不分青紅皂白。”
南宮辰這話說出來,完全就是在為瑾瑜開脫,他內心是并不想對瑾瑜動手的。
“不,”瑾瑜否認道,“尤大哥說過,他回來就會跟我成親。”
南宮辰緊緊抿起唇,氣的嘴唇都在發抖:“你這是在逼朕?”
瑾瑜看着南宮辰,陳述出他早就知曉的事實:“陛下讓草民待在皇宮,不就是為了威脅尤大哥的嗎?就像那皖月國的質子一般,是一個籌碼。”
瑾瑜用平靜的語氣道:“皖月國質子被五馬分屍,該如何處置草民才好?”
南宮辰與瑾瑜對視,看着他澄澈的眼。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從來不曾明說,把一切都壓在心底,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啊,第一次見面他不就知道他是一個很剔透的人,哪裏能那麽自信的以為一切都瞞了過去,只不過是自我催眠而已。
南宮辰張唇,卻說不出話。
該如何處置瑾瑜?他并不想處置他……派去與尤賀交涉的人至今沒有回來,恐怕已經兇多吉少。
尤賀根本就沒有把瑾瑜放在心上,那瑾瑜又何罪之有呢?他為何要處置他?
現在想來,尤賀從滌淋館帶走瑾瑜,一開始就很不正常。
堂堂一國大将軍,為何突然就喜歡上了一個小倌兒,還迅速山盟海誓,至死不渝?
只是因為瑾瑜的特殊,他沒有多想。
瑾瑜的确是值得任何人喜歡的,誰能抵擋他的魅力,他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尤賀喜歡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許一開始瑾瑜就只是尤賀的靶子,尤賀他一向沒有弱點,這讓南宮辰不敢輕易使用他。
于是他就給自己找了個弱點,讓南宮辰握在手心,以為可以掌控住他,實際上,他卻是一點都不在乎的。
此時一想,這皖月國進攻的時機也這麽巧合,難不成尤賀與皖月國有所勾連不成?
不然,此次明明氣勢洶洶而來,卻小打小鬧了幾場,便被尤賀輕易打退,不就是和演習一樣嗎?
細思極恐,南宮辰怒意升騰,他完全被尤賀的這些把戲蒙蔽,輕易地放了他去前線掌控住了軍隊。
不等南宮辰再多想,瑾瑜已經道:“既然陛下不言,那草民便自己做主吧。”
南宮辰還沒弄懂瑾瑜的意思,眼見着瑾瑜沖旁邊的柱子撞去。
“快攔住他!”
砰!
誰都沒有意料到瑾瑜會這樣做,就是一直盯着瑾瑜的影子也慢了一步。
人已經撞在了柱子上,影子動作快,趕上攔了一下,撞在柱子上的力道就小了很多。
“快叫禦醫!”
幾人迅速将瑾瑜放到床上,摸到還有脈搏的時候,南宮辰松了一口氣,方才他的心髒都跟着停跳了一拍。
“你這又是何必,尤賀所做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手裏緊緊握着瑾瑜的手,感受着微弱的跳動,南宮辰傷心的道。
小玖站在不遠處,淚水無聲的流淌。
從方才開始,發生的一切都讓他不知所措。
為什麽,為什麽公子要這樣做?不是說尤将軍回來了,他們就能離開了嗎?
他想家了,想皖月的寒風和美麗的白雪。
哥哥死了,連公子都……為什麽不告訴我?是因為我太幼稚,沒有定力嗎?我都會改的,公子!
瑾瑜昏迷了很久,一天天過去,南宮辰也只能擠出很少的時間過來看看,實在是太忙了。
在這種關鍵時刻,南宮澈居然也跳了出來。
“你搶走了瑾瑜,又不保護好他,把他逼得觸柱,你根本就不配!你就想着搶我的東西,皇位搶,我喜歡的人也搶!搶走之後又不好好珍重保護,如今江山被尤賀搶走大半,瑾瑜也昏迷不醒!你這麽無能,還做什麽皇帝!”
想着南宮澈的話,南宮辰難得的想,難道他真的不該當這個皇帝嗎?
兩邊受敵,南宮辰身心皆疲,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而一個消息傳來,讓南宮辰強撐的身體,一下子垮了。
“陛下,瑾瑜公子,他沒挺住,去了。”李公公小聲的彙報。
噗!
腦袋咚咚直響,胸口一悶,眼前李公公的影像模糊的看不清了,只能聽到李公公慌亂的叫着人。
“血,皇上,快傳禦醫!”
胸口沾滿他噴濺出的鮮血,眼一黑,便什麽也不知曉了。
整個皇宮都混亂起來,寂靜的玉彧宮,冷清的死寂,瑾瑜依然躺在床上,卻沒有了氣息,那張精致的臉上,卻依然如此平靜,仿佛只是單純的打個瞌睡,稍稍重一點的聲音都能将其驚醒。
小玖跪在床邊,依偎在公子冰冷的懷裏,眼中幹涸,已經流不出淚了。
兩國邊境,寧爺披着大麾,坐在一個樸素的小馬車裏,馬車外飄飛着雪花,偶爾從小窗戶的簾子飄進些許。
寧爺閉眼靠着車壁,眼下滑下一滴水晶般的淚,不知是否雪花化成的。
“月瑜……”嘆息低泣般的聲音飄散在廣袤的大雪中。
咕咕咕,
罩着毛絨的鳥籠內,依稀傳出信鴿的聲音。
咯吱咯吱,馬車搖晃着漸漸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