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花宮主
第四十章:百花宮主
由于主帥的身子不好,慕容風珏的隊伍行進得慢慢吞吞,直至入夜,才到了紮營的地點。
大軍安營紮寨,曠野上篝火通明。
慕容風珏已經換好了衣服,正獨自坐在大帳裏等待來客。
玄色的綢緞長衫平滑光亮,沒有一絲花紋與雜色,逶迤一地夜華,與衣裳的主人相得益彰,氣象萬千。
微暗的燭光照在他的臉龐,在鼻翼側旁投下的暗影令他英挺的鼻顯得更加峻峭,黛色長眉,黑曜石般深邃的雙眸,微潤的薄唇。這宛如高山之巅臨崖聳立的玉樹般的男子,周身散發着一股傲然之氣,猶如千萬年深雪之域的凜凜寒風,警示人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哪裏與白日裏那個孱弱卑微的少年還有半分相似?
若不是細細看去,五官着實一樣,還以為是這大軍中換了主人。又或者,這人幹脆只是戴了個人皮面具,與四皇子的的确确并非同一個人。可是,誰又能說得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呢?
披着寬大鬥篷的百花宮主一進來,就被眼前的人驚豔了。饒是見過達官貴人無數,也未曾有一人能與他的氣度相較。他不發一言,便威懾之氣盡顯,讓人不知不覺間為之臣服。
這就是自己守護了十餘年的主人,若是他娘親地下有知,也能睡得瞑目了吧,想到這裏,不由得眼眶有些濕潤。
走到近旁,才收了心神,穩穩地跪了下來,道了聲:“見過主上。”
慕容風珏從假寐中微微擡眼,瞥了瞥面前的人,眉眼間驟然起了一股寒氣,冷聲道:“百花宮主,你幹的好事。”
那人略感驚訝的同時,從容地脫下了鬥篷上的帽子——那典雅精致的面容,雍容華貴的氣質,春水融融的雙眸,不是來香院的媽媽玉娘還有誰?
往日直面三師亦不曾低眉順眼過的她,跪在這裏卻變得謙恭敬重,但微波不驚的那雙眼睛依然鎮定自如。
“屬下不知,主上因何事動怒。”
慕容風珏冷笑一聲,将身邊一疊厚厚的信箋抄起,丢在她面前,同時沉聲道:“第一年,絕食三次,偷偷自盡五次,瘦的皮包骨頭精神萎靡不堪;第二年,不哭也不鬧了,但是幾乎一年都不說話,呆滞如行屍走肉;第三年,因為偷偷練習手藝累垮了數次;第四年,好不容易過得好了些,只是偶爾自己不小心割傷個手指;誰知道今年更過分了,六月十二,被打了二十大板;十月初五,又差點淹死在鏡湖。”
說到最後,音調陡然拔高了幾分,愠怒之色畢現,道:“玉娘,本宮讓你照看的人,你就是這樣顧着的嗎?”
他每說一句話,玉娘的疑惑就多一分。
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這些事情。出于那人的安全考慮,慕容風珏明明吩咐過表面上絕對不可待她有任何特別之處,只需要暗中保護她安然無恙地活着就好。
因此玉娘就幹脆把她和別的丫頭一樣随便地扔在了後院,任她和其他人一樣經受風吹雨打的磨砺,慢慢成長,這樣才能活得不引人注意,也就是給她最大的保護了。
沒想到,他竟然還是知道了她的事情,而且還知道得如此詳盡。
這樣一來,她的苦心孤詣不就白費了嗎?
若是這些情報被人發現,那人該有多麽危險。世人都說關心則亂,果然如此,主上怎麽能這樣糊塗。
玉娘想着,皺眉去看那些信箋,誰知看到後更加吃驚。
信箋上幾乎是事無巨細地寫着來香院後院每一個姑娘的一切,整整六七四十二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那些內容雖然出自同一個人筆下,但是每一張紙上的墨痕都有濃有淡,看起來是先後謄寫上去的,最初的信息應該不是這幅模樣。
而且,每一個人的事情都寫得一樣用心,怕是連這探查的人和謄寫的人也不知道,主子真正想看的到底是哪些,所以才能如此平等仔細地去對待。
更重要的是,她做為百花宮主,來香院的主管,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他單單在來香院裏,就隐藏了多少力量,這力量不僅細致入微,而且能力高超到連她也瞞過了。
驚訝變成了震驚,玉娘沒有想到,對于那個小姑娘的事情,他居然都能想得如此全面,如此謹慎,不愧是要成大事之人。欣慰之餘,又有一絲擔憂。
她不慌不忙地整理好那些信箋,從容對答:“當初主上讓少穹将她送到來香院的時候,少穹只說了四個字‘要她活着’,一直以來,玉娘也是這麽做的,實在不知有何過錯。”
慕容風珏似在回憶什麽,微微蹙起的眉峰為整個人添加了憂慮之色,天地怆然,沉默了片刻,方道:“玉姨說得沒錯,這是侄兒的意思。”
先給一巴掌,再補一甜棗,玉娘被他這一聲玉姨喚得心頭一暖,臉上漾起了一絲笑意,這孩子這些年來竟然也娴熟了待人之道。
她試探性地問道:“屬下卻是不知,主上對那丫頭感情如此之深。”
修長的手指撫過腰間玉佩,慕容風珏清冷的表情難得一見地變得柔和,卻又輕嘆一聲,搖頭道:“你知道的,畢竟是我們對不起她。”
原來更多的是報恩和補償,玉娘心裏安慰了幾分。如此便好,若是真的被感情牽絆住,怕是他到最後,也會重蹈他母親的覆轍,落得那般凄涼下場。這是她最不願見的。
曾經屢次勸說他娘親未果,那固執的女子的孩子,性情怕是一樣執拗,她可沒有那個信心能勸得了了。
随即又想到,五年前,這孩子才十三,那小女孩兒也僅有八歲而已,哪裏可能産生什麽感情,不由得為自己方才那一剎那的擔憂感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