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春風一笑樓有酒,有劍,有詩,還有春風笑。
提起了春風一笑樓,就必然要提到春風笑。
在這樓裏,最香的酒叫做春風笑,最好的菜叫做春風笑,最美的人也叫做春風笑。
只是春風笑,她從來都不笑。
在春風一笑樓裏,千金買笑,也只能夠買到一壇叫做“春風笑”的酒。
每個去樓裏的人都想要逗春風笑展顏,只是大部分的人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有飽讀詩書的秀才,有一劍驚風的俠士,有家財萬貫的富商,但他們都是生得一副風流樣貌,随意的指上一個,或許比春風一笑樓裏的姑娘還來得美,還來得俏。
逛上春風一笑樓的女人很少,可偏偏傅晚晴和玉生煙就是其中的兩個。
香醇的美酒是貧苦人家一輩子都享用不得的,它并沒有流入人的口中,反而是被傾倒在了香爐裏。酒香與沉香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醞釀成了一種別樣的氣息。
玉生煙坐在了桌旁,就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這屋中原本是有作陪的女人的,她們被傅晚晴那妖媚的笑容給迷惑,又被玉生煙那冷厲的氣息給凍傷。樓中的女人都是經歷過風波的,只消一眼,她們就知道這兩個美得驚人的“男人”,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靠近的。于是她們退了出去,在這間精致的廂房中,給她們騰留出一個小天地。
傅晚晴繞到了玉生煙的跟前,坐到了她的懷中。這像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仿佛玉生煙的懷抱就是為了她一人而設。就算是着了男裝,那掩蓋不住傅晚晴眉眼中那天生的風流媚态。指尖卷着玉生煙鬓間垂下的一縷黑發,傅晚晴笑吟吟地問道:“一個從來不笑的人,忽然間展顏了,那會發生什麽?”
玉生煙心中明白,傅晚晴所說的不是春風笑,而是她自己。
沒有應答聲,玉生煙只是在唇邊勾起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轉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現。
傅晚晴癡了,她覺得自己瘋魔了。她以為自己足夠撩人,可玉生煙在她的面前鎮定自若;她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自持,可就在玉生煙的一個淺笑中,迷失了方向。傅晚晴癡癡的笑着,她将自己的身軀與玉生煙緊貼着,在玉生煙那小巧精致的耳垂邊,輕輕地呵了一口氣。她說道:“如果你是個男人,我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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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傅晚晴的話還沒有說盡。
玉生煙是個女人,是個能與自己媲美的女人。
她傅晚晴要在戰勝玉生煙之後,才能夠将她殺了。
只有女人逛窯子才不需要女人作陪。
一個女人為什麽要逛窯子?這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奇心。
春風笑恰恰是一個好奇心很旺盛的人。
廂房裏頭并沒有安靜多久,在吱呀聲中,一個抱着琵琶的白衣女人推門而入。
傅晚晴依舊窩在了玉生煙的懷中,她的眼神仍舊是那般勾人。
在他人看來,是兩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擁在了一起。
在春風笑的眼中,是一對在纏綿的女人。
是了,走進屋子裏的冷面女人白衣女人就是春風笑。
傅晚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春風笑,這個女人的冷淡,是一種故意與人世隔絕的疏離,或者說是一種賣弄。神情是冷的,可是心,卻是火熱火熱的。春風笑的氣質很好,可是遠遠比不上玉生煙。或許在傅晚晴的眼中,已經沒有美人能夠與玉生煙比拟了。她的心中淺淺的嘆了一口氣,那放在了春風笑身上的餘光也給收回來了。
春風一笑樓,春風笑,也不如傳說中的那般有趣。
就在傅晚晴收回目光的當頭,春風笑撥響了琵琶,她展顏了。
傅晚晴沒有看見,可是玉生煙瞧見了。
轉弦撥軸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似是急雨跳波,又像是玉落銀盤。
玉生煙嘴角的笑意又浮了上來,這回是對着春風笑的。可是傅晚晴她不高興了,她覺得玉生煙只能夠對自己一個人笑,她坐直了身子,擋住了玉生煙的視線。兩個人的額頭輕輕地觸碰到了一起,呼吸間的氣息相纏,一垂眼便看見了那紅唇。心像是被一只手給抓住了,像是飲了酒一般的迷醉,傅晚晴忽然想吻下去。
就着這琵琶聲,當着這春風笑的面。
像是一個在大漠中行走了許久的旅人,渴望綠洲裏那一汪甘泉。
玉生煙是一張白紙,那麽她傅晚晴就要在這白紙上抹上屬于自己的色彩。
傅晚晴沉迷了,她覺得自己一點點的陷入了一個萬劫不複之地;可如果要墜落到那無盡深淵,怎麽能夠不拉着玉生煙同行呢?如同雲氣在蒸騰,那泛着水光的眼眸裏,盡是情動後的暧昧旖旎,不複寒冰般的冷冽。
琵琶聲忽然停了,春風笑臉上的神情僵住了。
而傅晚晴笑得越來越歡,她像是一條妖嬈的蛇,恨不得将玉生煙緊緊纏住。
春風笑愛男人,她也愛女人,不,應該說她愛一切美麗的皮相。
春風笑對自己的魅惑術很自信,她認為沒有人能夠不沉溺在其中。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她願意去垂釣,就沒有不上鈎的。
武林高手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沉迷于溫柔鄉中。
“春風笑,你為什麽不一直做一個不笑的人呢?你不該笑的。”傅晚晴笑吟吟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用手籠上了玉生煙那微微敞開的衣襟,偏過頭盯着春風笑,“你能夠吊起外面那些男人的胃口,可是不能夠吊起我的。沉迷于你琵琶聲中之人,無非是那種一開始就對着你有癡念之人。你難道不懂麽,這不叫魅惑術。”
春風笑的臉色很冷很冷,她可從來沒有被人批評過,來這春風一笑樓的,沒有不愛她的人。她是将自己與江湖上的美人傅晚晴放在一個位置的,不止一個人在她的枕邊說着她的美,說她遠勝那揚州府的傅晚晴,因而她很有自信。
傅晚晴沖着春風笑魅惑一笑,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她又道:“我該讓你瞧瞧,什麽才算是魅惑之術。”
一瞬間的頭暈目眩,仿佛神魂周游了九重天一遭,春風笑用力地搖搖頭,喝問道:“你是什麽人?”
傅晚晴的手輕輕地擦過了唇角,她吐出了兩個字道:“你猜。”
還有誰能夠有這等絕代風華?春風笑的神情開始變了,她的眸中劃過了一絲恐懼,其中又含着因不甘而生出的委屈。任何男人見了她的這幅模樣可會心疼的。可是傅晚晴不是男人,她也不是一般的人。
“傅晚晴。”這該在揚州府呆着的女人忽然間跑到了臨安府來了。
春風笑仰着頭笑了起來,她的面容因妒忌而顯得扭曲,她不想要這條命了,她豁出去了。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些傳言,她緩緩地開口道:“你不讓我笑,我偏要笑。你傅晚晴很美麽?可是你比不上你身側的女人,你跟她在一起,也不過是個陪襯罷了!”
以傅晚晴的驕傲,是不允許自己被任何人比過的。以前在她面前說這種話的人都死了,然而現在,她的笑中沒有殺機,她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她只是輕輕地瞥了春風笑一眼應道:“你要笑跟我有什麽關系呢?倒是魯七,他應該會很遺憾吧,沒能夠看到你春風笑的笑容。”
在聽到了魯七這兩個字的時候,春風笑的臉色變得灰白。
魯七來過春風一笑樓,這件事情忽然間全江湖人都知道了。來春風一笑樓的,不僅僅是尋歡作樂,還有那些詢問玉觀音下落以及藏寶圖秘密的人。真是可笑,玉觀音已經被魯七給送出去了,自己怎麽能夠知道藏寶圖有關的消息?在一年之前,沒有任何的聲響,為何現在出現丁點兒的動靜,全江湖的人都信了?
可笑!可笑!這世上最可笑的就是江湖人了。
春風笑的神情就像是一只死魚,那木然的聲音不像是從她的口中發出的:“你也是來詢問‘玉觀音’消息的?”春風笑能夠應付江湖上的許多俠士,可是她知道自己應付不了傅晚晴。如果她的來意真的如此,那春風一笑樓算是完了。
那些維護着春風一笑樓的年輕熱心腸的俠士,不會願意冒着得罪俠義山莊的危險,而來幫助她的。更何況,因為巧手魯七,很多俠士的心,已經開始有了微妙變化。
傅晚晴勾唇一笑,神态是說不出的慵懶,她說道:“‘玉觀音’是魯七送給我的禮物,我自然很關心。不過麽,我來春風一笑樓是幫你的,我知道很多的人詢問你藏寶圖的事情。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藏寶圖是真的,而‘玉觀音’的下落麽,其實也很好猜。馬三從來沒有失手的時候,威揚镖局沒有失信人的時候,怎麽就一尊不值錢的‘玉觀音’消失了蹤影呢?”
春風笑點了點頭,心緒幾經大變,她應聲道:“我明白了。”
那一趟镖托送的根本就不是‘玉觀音’,而是一張藏寶圖。
江湖人不知道,可是俠義山莊知道。
俠義山莊知道,意味着白道聯盟裏其他的四家,很有可能也知道。